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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轮到方氏出手,李眠儿再没有捷径可选了,因为可供她走的空剩弯弯绕绕的羊肠曲道。
原以为方氏不过口头上浮说两句,不想她走后不到两个时辰里,便差了两个打扮考究的老妈妈过来芭蕉园,二话不废,闲话不讲,就开始为李眠儿教授出入宫廷的规矩礼仪。
面对简单枯燥的规矩,李眠儿实在觉得困乏得狠,只好耐下性子认真学。她原想着将该学的快些掌握了,好打发两个老妈子早点回去,自己也能多清静一会。不料两个老妈子却想慢工出细活,只顾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仗着精力过人,于是对李眠儿是不依又不饶,即使有些规矩她已经做得很到位很优美了,可两老妈子仍令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来过。
直到天透黑,饭时早已过,戌正左右时分,两个老妈子才珊珊离去。从来没出过劳力的李眠儿哪经得住如此折腾,这会卧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愿动,浑身酸痛,累得胃口全无,连吃饭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叫园子里的众人好一通怜惜。
最后好容易在疏影的软磨硬磨之下,李眠儿才勉强愿意吃了一些,那还是疏影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李眠儿躺在床上,困顿无力,闭着眼睛,只想沉沉睡上一觉,刚要迷迷糊糊之际,疏影又急急地跑进来,扒在床头,很是无奈地说道:“小姐,明日您得早起!将才大少夫人派人传个信来,说是明日一大早,就要带您去开宝寺进香,因离得远,遂要我们早些准备好,卯时就出发!”
李眠儿闻言,唯有苦笑,方氏这又唱得哪一出!当真那么好心,容得自己麻雀变凤凰?看来这两日不折腾够自己,她是不会罢休的了!只是自己这副弱质之躯实在有些难堪!
一旁的疏影望着自家已近虚弱的小姐,自已又做不了什么,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于是弱弱地问上一句:“小姐,要不我替你揉揉胳膊,揉揉腿,保不定这样睡着舒服些!”
李眠儿无力地摆摆手,轻声道:“不用,你早点歇息去,明日也好多些精神,替我看着点儿!我这晚能睡得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哎!那我这就去洗漱了!”疏影听小姐这般吩咐,忙收拾一下,跑床上睡去了。
李眠儿情知明日不会一帆风顺的,却也无力多做思索,只备下一条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疏影捧了块热毛巾,轻轻走至李眠儿床前,小心唤了两声:“小姐!小姐?时辰到了,实在困的话,先用热毛巾湿湿脸,就能快些清醒了!”说着,将热毛巾慢慢覆在李眠儿的脸上。
果然,不一会儿李眠儿就坐起身,疏影忙帮着穿戴好。蕊娘、翠灵等人亦都先起来,备好了饭菜,服侍二人简单吃了一些,刚放下碗筷,园外就来人催了。
到了府门口,就见四五辆马车一字排开,李眠儿今日仍一身素白衣裳,未施粉黛,娇立国公府门前,在这个淡雾缭绕的清晨,真皎如玉树风前,宛似素梨月下,惹得府内一众马夫、护院一时忘记了手头正忙碌的事,就连早起忙碌的路人也纷纷驻足。
李天天愤然甩下车帘,头仰得老高,恨声道:“神气什么?这还没进了楚王府呢!”一旁伺候着的丫环暮紫忙跟着附和:“可不是么!这还在哪儿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替李天天将裙摆抚平整了。
方氏亦早坐在最前一辆的马车中,见李青烟被人领进最后一辆马车后,示意素瓶可以启程了。
李眠儿一进马车,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阖目而眠。疏影则是谨记昨夜小姐的吩咐,眼睛睁得溜圆,时不时地揭开帘子,看看车前车后,生怕出什么漏子。
马车之外,晨曦随着车厢一颠一簸地溢出地平线,再渐渐撒满大街小巷,最后透过车幔一丝一丝撒进车厢里来。李眠儿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揭起一角车帘,马车外已是人来人往,且个个鲜衣彩服,路边的宅院则是不分大小尽皆悬挂大红灯笼,满目的喜庆吉祥。
疏影顺着帘子被揭开的缝隙,抻着脖子不住朝外瞧,眼睛眨也不眨,件件看来都是稀奇不已。
外面的路越来越僻静,逐渐远离人群闹市,看来开宝寺就要到了。李眠儿没有放下帘子,仍是悄悄地看着沿路的景致,只是心中却有些惴惴的。
巨大的双赤马车驾正悠哉游哉漫蹄在山道上,两高头大马皆覆铜面,驾上紫罗画帷,青罗画云龙夹幔,驾两边各设壁纱窗,车内锦褥漆榻,香匮、香案、香炉。此时榻上卧一人,案边坐一人,案上之人,正手执砂壶,将壶中所剩茶水淋漓于茶盘中一只由紫砂烧制而成的金蟾身上,这只茶宠内部中空,一被浇上热水,不但温润可人、茶香四溢,还会吐泡喷水。
“嗌——做回贵公子的感觉还真是爽哉!如若再有温香软玉在怀,便一切完美了!”王锡兰看着金蟾吐泡,撅着鼻子嗅一嗅缱绻茶香,好生逍遥自在,“跟着你受了这么些年罪,这会总算有回报了!世子爷果然是世子爷啊!”
周昱昭一身锦袍,头上未冠,只用根墨玉簪绾住头顶的头发,下面部分齐整地披至肩背,显得英姿勃勃,此刻斜倚在可容双人并卧的榻上,看上去竟也十分纨绔,贵气逼人。
这时后方传来得得得得马蹄之声,王锡兰开窗朝后望去,紧接着“咦”了一声,待看清后,嘀咕道:“温国公府的马车!看来也是往开宝寺的!”
第四十七回 开宝寺波澜再起(中)
更新时间2012…11…12 23:05:54 字数:3116
方氏坐在车中,双眼微阖,晨光照耀之下,如果仔细瞧去,可见她一双眼睑之下,一对眼珠正不停地转动。
开宝寺越来越近,所经的山路也越来越陡,越来越仄了。忽然坐在车前的驾夫轻叩几下车壁,素瓶倾身上前,揭开前壁的帘子,侧过耳朵。片刻过后,素瓶正回身,向方氏禀道:“大少夫人,前头有辆马车,却是没有标明哪个府上的,不过看车饰,怕也是有头有脸人家的,我们是跟在后头还是超过前去?”
方氏闻言,凑近侧壁上的车窗,一旁的春梅忙伸手揭起帘子,方氏拿帕子捂着口鼻,伸头朝车前方看去,不错,这般大气的马车,仅有的一条山道被那宽阔的车架几乎给占去了一大半,方氏亦有些心下为难。
因看那车饰,不像是为后宅家眷所用,既是如此,如自己冒然出面怕是不好,但这么慢慢地跟在后头,虽说开宝寺就在不远处的前头,可看这日头,用不了多会儿,这里便要人来人往,那时候,她这一家子家眷上下车、出入寺就不那么方便了。
方氏正犹疑间,前头那辆马车却自行朝左边紧靠过去,恰好留足可供她这边一辆马车行过的宽度,于是方氏连忙令素瓶传话过去,要众车夫领着车队一径超过去。
王锡兰自认清后面的马车后,便伸手将窗框上的帘子扯下,只遮挡住一半,见路彻底让开了,又见一连行过两辆马车,这才彻底放下手中的帘子,转身时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合起虎嘴,然后悠悠地对周昱昭说道:“这么一大早的,这都喝了两杯茶水也没见提个神!师傅也真是……”
发觉外面马蹄声实在太吵,而他又懒得提高声调,干脆将后半句话直接吞进肚里了。耳听着又踏过两辆马车,还有最后一辆得得而来,这辆似乎落得有些远,王锡兰重又揭开帘子,不怎么耐烦地勾头朝外看去……
李眠儿两根青葱样的嫩指,一直夹着车帘的一角,透过轻轻揭开的一道细缝,任一路的春光从眼下溜走,弯曲的山道渐行渐远,参天的大树渐行渐微。
她们的马车路遇过道中的另一辆马车时,两车四马,狭路相缝,瞬间引起一阵横风,将李眠儿手中的车帘整块吹起,于是露出一个绝代花容来。恰被另一车内的二人瞥个正着,擦肩而过的那一霎,李眠儿的视线惯性地斜落在对面车中那个卧榻人的身上,一转眸间,四目劈面而视,只是尚来不及看清彼此面上的表情,二人的视线已刹地被疾驰而过的车壁硬生生断开,各自风驰电掣地离远了!
待周边清静得只剩下自家马蹄声时,王锡兰怔怔地扭头看向周昱昭:“那不是……李家再不打算把她关府里了?”
周昱昭在看到李青烟时,上半身不由自主地撑起,在听到王锡兰的声音时,又缓缓躺回去。将才那一眼,他似是从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眼中看清过自己,看到的永远只是一双淡漠的眼睛同一颗尘封的心。
王锡兰发现面前的人又在游神,轻叹一口气:“表弟,你才十七岁,何必把自己弄得如此凄沉!你不若试着甩却包袱,彻底地放纵一回!又能有何妨?”
周昱昭斜眼盯着王锡兰,声音磁如玉石厮磨一般:“你当世间万般事皆如植花种树么,栽得不好,了不得的,通通拔掉重新来过?”
王锡兰一如既往,没两句便被堵噎:“……”
周昱昭视线绕过王锡兰,落在摇曳生姿的车帘之上,“很多事,一旦尝试,便再无回头之日!”
原本语塞的王锡兰一听这话,气急,于是嗖地一下子堵塞被激通:“你这都是从哪得来的歪理邪说!什么叫一旦尝试就再无回头之日?难不成你旦旦如此,夜夜如是,就有出头之日了?”王锡兰说着,欺身来到榻上,接着口沫横飞:“我知你心中抱负,也知你心中不愤,然这七情六欲,古之圣人皆习以为性,你又何必死不开窍呢!”
周昱昭瞅着王锡兰满脸义愤填膺地在自己耳边聒絮,喷了自己一脸的唾沫星子他还不自知,只得懒懒地抬手,拿帕子轻轻抹了一把脸,继续觑着王锡兰。
王锡兰见周昱昭拿帕子抹脸,才发现自己离得确实过近了些,忙往后撤上一撤,又捋了把袖子,就要接着喷口水,不料才启口,嘴就便被一团绢布给严严堵住,垂下眼一看,正是将才那方被周昱昭用来抹脸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