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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在水一方-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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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呆了,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嘴里吐出来的,只是愣愣的看着小双。我心中一动,就不自禁的对诗尧望去,诗尧的脸色发白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眉头紧锁着,他一个劲儿的伸筷子在汤碗里夹菜。奶奶发觉空气有点沉闷,就不解的嚷了起来:“这有什么了不起,不念大学就不念大学吧!本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我老古董不开明,女孩儿家念书也不过念个幌子吧,有什么用呢?心珮,你还不是大学毕业,学了个什么什么语文………”“东方语文学系!”妈妈笑着说。 
  “管他什么东方西方南方北方,”奶奶倒水似的说:“我看你和冬瓜西瓜南瓜北瓜还接近得多,女人嘛,持家带孩子最重要,念了书还是会恋爱,恋了爱就要嫁人,嫁了人就要大肚子,孩子一生啊,去你的东方西方南方北方,孩子就是全世界了!”“奶奶!”诗晴笑着嚷,“你怎么这么多噜苏啊!” 
  “别嫌我噜苏,”奶奶指着她。“赶明儿你还不是会生孩子!去年才大学毕业,明年就要结婚……” 
  “奶奶!”诗晴喊。“好,好,好,不说,不说。”奶奶笑着转向小双。“小双,我给你撑腰,别念那些厚嘟嘟的洋文书,把好好的一双眼睛念成大近视眼,有什么好?你就跟着奶奶,学学打毛衣啊、做做针线啊……”“我要去找工作,”小双轻声说:“我不能在家闲着。” 
  “我不信你找得到工作。”爸爸说。 
  诗尧咳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我或者可以去问问电视乐团,他们会需要抄套谱的人。”他轻描淡写的说。小双紧紧的望着他。“不劳费心,”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自己会找。” 
  诗尧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整晚,他没有再对她说一句话。 
  我不能不佩服小双,一星期后,她果然找到了工作,在一家音乐社专教钢琴。我曾建议她干脆利用家里的钢琴,在家收学生,免得大冷天往外跑,她只简单干脆的说: 
  “学生穿来穿去,会影响了朱家的生活。而且,我不动你哥哥的钢琴。”我闷了。小双一进朱家,就和诗尧闹了个“势不两立”。以后呢?以后会怎样呢? 





  那一段日子,小双的闯入,成为我们家的一件大事,家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受了小双的影响。本来嘛,一个家庭忽然增加了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总要受到若干影响的。何况是像杜小双那样特殊的女孩子!特殊,是的,杜小双不是一言两语可以勾画出来的那种人,她很沉静很安详,常常一整天不说什么,但是,每当她有意见的时候,她也会侃侃而谈。在家里,她努力帮忙家务,没几天,就成为妈妈的左右手,成为奶奶心目里的“淑女典型”,私下里,她是我的闺中腻友,我在她面前没有秘密,连雨农给我的信,我也和她分享。她才十八岁,我不相信她能够体会爱情,可是,当她以欣喜和祝福的眼光望着我的时候,我体会到她深深懂得雨农对我的那份挚情。说真的,那段日子正是我情绪上的低潮,我不能忍受离别,而雨农却在受预备军官训练,要七月才能退伍。我和雨农是同校同学,我念大一的时候他念大三,新生注册的时候他就“钉”上了我,他常对我说,姻缘簿上,三百年前就注上了我们这一笔,所以他在一大群新生里,一眼就“找”到了我。雨农学的是法律,他倒是个律师人才,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反正爱人的世界里,管他真话假话,甜蜜的话总是动人的。那些日子里,我和雨农一天一封信,逐渐的,我给雨农的信里充满了“杜小双”的名字,而雨农给我的信里,也充满了他在营中新交的一个好友的名字:“卢友文”。 
  不记得雨农怎样第一次提到卢友文,这名字是渐渐出现的,一次又一次,这名字充塞在每封信里,卢友文是学文学的,他是个写作上的奇才。卢友文今天一个人包办了全连的壁报。卢友文有满脑子希奇古怪的梦想,如果你和他谈话,会谈上一百年也谈不完。卢友文被选为全连最漂亮的预官…… 
  我握着那些信,对小双大惊小怪的说: 
  “小双,你看这个人是不是发疯了?怎么一个劲儿的卢友文卢友文,现在全世界流行什么homosexuality,他们不要也闹上同性恋了?”小双抿着嘴角,对着我直笑,偏偏第二天,雨农给我的信里说了一句: 
   
  “我开始和你的杜小双吃醋了,我计算了一下,上封信里,你提到她的名字达十二次之多,你最好对我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在和她闹同性恋?” 
   
  这一下,小双大笑了。小双是难得一笑的人,本来嘛,像她这样早年丧母、新近丧父、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的女孩子,要笑也不见得笑得出来。可是,雨农的信却博得她一场好笑,笑完了,她握着我的胳膊说: 
  “诗卉,我虽然没见过你的左雨农,但是,我知道,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奶奶常说我们家的女孩是不害羞的,说恋爱就恋爱。诗晴和李谦,那时是打得火热,李谦原是诗尧的中学同学,和诗晴倒也算是“青梅竹马”,在诗晴念高中时,李谦常帮她补习英文,反正,这种补习是最容易变质的,一补二补,就把我这个“碍事鬼”赶出了屋子。李谦是政大外文系毕业的,本想拿奖学金出国,谁知念文学的根本别想弄到奖学金,他家只是中等家庭,更谈不上自费出国,再加上诗晴又不想出国,于是,李谦毕业后找工作就颇费周章,最后只能到中学去教英文。直到诗尧从国外回来,进了电视公司,才给李谦找到一样赚外快的好方法:写电视剧本!这,竟成了李谦现在的主要收入。随着连续剧的发达,三家电视公司的竞争,李谦的财源也滚滚而来,竟然小有积蓄,计划明年年初和诗晴结婚了。话扯回来,杜小双走进我们的家庭了。我说过,几乎每个人都受了她的影响。自从第一天早上,她和诗尧吵翻了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像冤家似的,见了面就躲开,即使都在客厅里,两人也不说话。爸爸和妈妈对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爸爸只不满的说了句: 
  “论年龄,诗尧足足比小双大了十岁,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和人家小姑娘呕气,真是越活越小了!” 
  “不是这么说,”妈妈毕竟有点偏心儿子。“别看诗尧在公司里当上了副理,年龄也不小了。他那骡子脾气,却是从小养成的,已经根深柢固,没办法改了!何况小双年纪虽小,说起话来也很锋利呢!”“还是诗尧不对,人家是客,投奔到我们家来,心先怯了,又是女孩子,天生心眼就小些,诗尧不好好招待人家,还去刺激人家,难怪小双要生气了!”奶奶说。这才堵住了妈妈的嘴。不是我偏小双,我倒觉得奶奶说的才是一句公道话。 
  可是,家里有两个见面不说话的人,总是相当别扭的。好在,这僵局在有一天晚上,总算是打破了。 
  那天晚饭之后,大家都在客厅里坐着,奶奶还是在打我那件蓝白格子的毛衣。电视机开着,饭后无事,大家自然而然的看着电视,那正是电视广告界所谓的“黄金时间”,三家电视台都在比赛似的播“连续剧”。小双一向对连续剧的兴趣不大,因为大家都看,她也就跟着看看,忽然间,她纳闷的说:“为什么剧中人说话都要说两次?” 
  “怎么讲?”诗晴不解的问。 
  “你瞧,”小双说:“那老太太说:‘这是怎么的啦?怎么的啦?’那姑奶奶就接一句:‘是呀,咱们是得罪谁啦?得罪谁啦?’那老太爷就跟着说:‘真是的,真是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大小姐就说:‘我宁愿不要活了,不要活了!’二小姐又说:‘姐姐,你就认命了吧,认命了吧!’你们瞧,他们每个人都要说两次,这是什么道理?” 
  她不说,我们也不觉得,她这一说,我们就都听出来了。刚好电视里的一个饰泼妇的女角正在哭着嚷: 
  “你们把我杀了好了!杀了好了!不杀的就不是人!不杀的就不是人!算你们没种!算你们没种!” 
  爸爸第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回头对小双说:“你不知道吗?这才叫做双声带!” 
  奶奶和妈妈也都笑了起来,诗尧尤其忍不住要笑。诗晴却瞪着对眼睛,有些不高兴,对小双说: 
  “你不懂,那个时代的人,讲话就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奶奶接了口:“它演的是民国初年,就是我年轻的时代,没听说过讲话要这样讲的!” 
  妈妈回头望着诗尧,边笑边说: 
  “诗尧,你们电视公司怎么弄的?别看小双提出的是个小问题,倒也值得研究!”诗尧极力忍住笑,说: 
  “别问我,我可管不了连续剧的台词,要问,去问编剧!”说着,他用手指着李谦。这一来,别说有多尴尬了,大家都望着李谦,又要笑,又要忍。李谦呢,涨红了脸,直着脖子,瞪着眼珠子,鼓着嘴,也不知是在生气呢,还是在不好意思。小双“哎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慌忙对李谦说: 
  “我不知道是你编剧的,对不起,”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即使我知道,我还是会问你!真的,他们干嘛要说两次呢?”李谦可没办法沉默了,他挺了挺胸,一脸的无可奈何,声音里充满牢骚,大声的说: 
  “我有什么办法?这个连续剧又不是我一个人写的,我们有五个编剧,第一个就写成了双声带,跟下来的只好援例,这问题我早就发现了,提出来讨论的时候,我们那位编剧前辈对我说:‘小老弟,你省省吧!咱们编一集剧本拿多少钱?每一句对白都求干脆了当,你有多少情节来发展?这么单纯的故事,如何去拖它个一年半载!’好吧,他们拖,我也拖,这对白就成了这个样儿了!”李谦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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