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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大抵都没照过像,猝然死去没能留下帧遗容总是桩憾事。早先找不着画师也就死心塌地,眼下J君毛遂自荐愿当此任,便不肯再错过机会。乍一尝试,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丧家十分的满意,全村的人都说:“像,真像,活脱活像。”J君于是出了名。J君的了不起在于面对着瞑目丑陋的死人还原画出个活人的形像。画得居然还挺像。
我没有也不敢领略J君的技艺。问他奥妙,他说:“天机不可泄漏。”叩之再三,他莞尔一笑对我说:“你不知么?我家好几代人都是画喜神的!”
于是我一下明白了内中玄机。
早先是不是各地都有画喜神的习俗?反正吴中极为盛行。照片和铅画人像都是舶来货,喜神乃是正宗国粹。但喜神只限于遗像,人而为神,这遗像是何模样便可想而知了。
喜神都凛凛然一式清朝官服,面目也都团团而呈官相,是否与逝者相仿佛也只有天晓得了。我家附近有个掌老虎灶的阿三,天长日久让砻糠灶熏坏了双眼,人又长得尖嘴猴腮的,但他死后的一轴喜神则是相貌堂堂,顶戴花翎,俨然一个大官。邻居们对此颇有些议论,说画喜神的必定得了丧家不小的好处,以至昧了画德。掌老虎灶是贱业,死后焉配画喜神?
我们家兴许还够画喜神的资格,虽也是平头百姓,但至少没操贱业,老祖宗中还有中过探花进士做过大官的,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及至家道日衰,只能把梦幻萦向一轴轴代代相传的喜神了。
我记得我们家中有一口很大的轴箱,内中贮存的大多是喜神图轴。逢年过节总要将它们请将出来,一一悬挂在客厅和厢房,以官职和辈分为序,燃以香烛,供以果品,礼以跪叩。逢上这样的时辰,我会提心吊胆,惶恐万端,浑不敢正眼去打量它们。而此时老祖母最是神采飞扬,一遍一遍述说着老祖宗们的荣耀。这里我倒要感谢“破四旧”的狂飙了,在这股狂飙到来之时,我和哥哥首先瞄准了这口轴箱,一下将它以及一大捆图轴统统烧了个灰飞烟灭,免除了年年岁岁的诚惶诚恐。然而,时至今日我又生出了些悔意,不说当年付之一炬时不分青红皂白把家谱以及好几轴名家书画给毁了,即便是那一摞喜神图轴,留待现在瞻仰瞻仰也是挺有意思的。且看看我的列祖列宗到底是何模样?有否可引出些考证,引出些联想的物事?至少捐与民俗博物馆也可展览展览吧。
话回过来说,我的朋友J君很得了些画喜神的祖辈们的真传,上山下乡的年月里虽不得再画喜神,可画喜神的技巧可取而用之。技巧者何?美化给衣衫不整的死者送一件挺括的中山装(那年月顶出色的服饰);给愁纹满脸的死者添上几尾笑纹(那年月笑纹不多愁纹多);给瞑目的死者点上一双朗目(那年月目翳阴晦者多)。如此等等,丧家哪有不满意的?
当初我曾怪J君如此这般媚俗欺世,愚弄乡人。J君颇不以为然,他说这是“君子成人之美”,留一帧美好的遗容给后人,后人都会因之而高兴,否则将会为之沮丧的。我佩服J君的聪明,我同时哀叹世人的弱点,人的所好往往就是人的弱点,包括我,J君本人就难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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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umber : 7579
Title :云冈一片云
作者 :及巨涛
出处《读者》 : 总第 140期
Provenance :《文汇报》
Date :1992。10。12
Nation :
Translator :
初来时,看云冈也就是一道冈。临别时,方知云冈是一片云……
沿冈脚儿自东而西,我们踏响八月鎏金的正午,去窥探四十五座洞窟,拜望五万一千尊佛神。心知那冈岭委实厚重,便着意悠悠忽忽地,如一片流云飘然过冈。所幸同行者都是遗弃了“使命感”的玩家,是约好不谈艺术不扯学问的;于是大甩手玩开去,佯作闲云野鹤状,也得清趣。
游路尽头处,回首再阅云冈,顿觉所谓得清趣者恰属自鸣清高。越经佛祖的超然、菩萨的恬静、飞天的飘逸,短短的二三里路,已使我们的步履这样浊重。云冈本是一片神佛之林,浏览顾盼中的,都是你无从躲避的性灵之树;云冈本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天国大文章,说出道来的,却只是人间凡情。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无从潇洒哦。你可以不信佛,也可以无视天国神界的诸般景致;但你又怎能同时离尘于人间且超脱于凡情呢?是的,你不是一片云,你浊重得飞不过云冈。
云冈是没有香火之盛的。不知是香客们敬不过来,还是佛众们不喜香火。同行的玩家们总算玩出点意思来,说那褒衣博带的佛祖少有威灵,衣裙轻盈的菩萨实可亲近,持乐奔舞的飞天又类我辈,“人无敬畏之心,焉生礼佛之举?”是的,云冈的佛众们从不给你些许的精神压迫,也不诱你生涅 羽化之绮念,而只是让你尽可能地贴近它,以便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房话儿。善善恶恶,是是非非;一缕灵智,一派天籁。随即,风一样逝去了。这时,你才发现自己竟如香烛般地穆立佛前,情思有冈岭样的凝重,而身形却已轻捷了许多。遍访名山大寺以至乡野小庙,你何曾找到过这样的感觉?
我说,所谓敬畏之心,礼佛之举,都源自人心的脆弱处,而非佛性如此。云冈的佛众们拒收香火钱,云冈的佛众们栉风沐雨而不塑金身,那正是佛心的自在之处,是一种纯正人格的必然遭际。玩家们笑我违约。我说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一片默默。
于是一步一步地折返,细细品味云冈的蕴涵:佛传,本生,因缘;石窟,拱壁,莲台;殿宇,楼阁,塔柱……一千五百多年了,一切都在时光的剥蚀中斑驳漫漶,所留下的,或许只是恒久的佛心。踱来荡去间,趋退俯仰时,总见云冈的佛儿在平视着你。但这并不表示一种平等,而是在询问你有没有平视佛的勇气。你平视了吗?你躲闪了吗?你赧颜了吗?你惊恐了吗?总之你听到了心跳,是你的,也是佛的。佛心无非是人格的升华。
我由此想起,在云冈,在古国中华,佛的被废毁,往往与社会人格的沉沦连结在一起。这似乎说明了点什么。我想,一个身心健康的社会或人,当会微笑着面对佛的平视为它的无嗔无怨,为我的无愧无悔。但要反过来说呢?
我不愿说,只愿为云冈也为我们作最好的祈福。
临别云冈时,看同行的玩家们也都有了心事,沉沉郁郁地,坐化成遍布佛众的云冈。再看云冈,又恍若一片悠悠的云,飘越灵台,飘向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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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umber : 7580
Title :有这样一个投资者特写孙立哲
作者 :霍秀
出处《读者》 : 总第 140期
Provenance :《人民日报》
Date :1992。9。17
Nation :
Translator :
孙立哲,前些时候《北京晚报》曾登过一则名人寻踪,询问他的下落。我知道他在哪儿。他是我中学同学,也是我常挂在嘴边的能炫耀的几位熟悉的名人之一。
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在几千万知识青年群体里,他曾是五位全国性先进人物之一。那时候能得到这种殊荣,绝不亚于如今获得奥运会金牌的光彩。
他的10年插队生涯神乎其神,新闻界广泛宣传,事迹被编入小学和中学的语文课本,他作为中国青年代表团的成员访问欧洲及非洲……
他是赤脚医生,当年他就在插队的窑洞里练着给乡亲们治病。几年中竟做了“洞中手术”1000多例!
1973年,北京医学院和北京第二医学院由院领导亲自带队,组成一个专家考察团,以严谨的科学态度和高度的负责精神,深入到孙立哲所在的农村进行实地考察,竟认定他的医疗技术水平达到了文化革命前大学毕业的、有了两三年临床经验的正式医生水平!那年,孙立哲才21岁。
医学界、舆论界哗然。1975年,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德高望重的黄家驷教授不顾年迈体弱,亲赴陕北考察孙立哲的医疗技术,并亲自打手电帮助孙立哲做手术。考察的结果使老教授感慨万分,激动万分,他破例邀请这个老乡们提起来都掉泪儿的大孩子,作为他与吴阶平主编的《外科学》一书的正式编委。
孙立哲忍不住也掉泪儿了。
1979年,这个初中没毕业的“土造儿”竟创下另一个奇迹,在全国报考北京第二医学院(今首都医科大学)研究生的考生中,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院长戴士铭和外科教授龚家镇的硕士研究生,他没有读过大学,而直接考上了研究生。
1982年,他出国去读博士生……
等我今年再见到他,已认不出了,胖胖的,戴个眼镜。人们恭恭敬敬地向我介绍:这位是孙立哲总裁,美国芝加哥万国图文有限公司及美国万通科技国际有限公司总裁,在美国拥有两个独立的企业法人和三个分公司,是爱国人士,回中国投资来了。
“立哲,是你啊!”我兴奋得大叫大嚷,与他握手拍肩。他也高兴,全忘了穿着总裁这件外衣。
细细聊来,方知他这10年“洋插队”经历不凡。先跑到澳大利亚,在国立大学当访问研究员,从事胰岛移植的科研工作,写的论文在国际《移植》杂志上刊登,一下子获得了澳中协会特别奖学金和扶轮社奖学金,1983年又考入美国西北大学攻读博士,又正式学术刊物上发表10余篇论文,获西北大学校级奖学金。
我突然想起他的头衔。“哎哎,你念书怎么念成总裁了?”“博士没念完,我就在实验室里晕倒好几次,后来才明白我做动物实验过敏,一见动物毛就喘不过气来,不能进实验室,根本就没法儿完成学业。”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当总裁了?”“嘿嘿,”他乐了,“给人扛过大个儿,当饭馆跑堂的,开过饺子馆,洋插队比土插队还不是滋味。挣了钱也没人瞧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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