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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完毕,岸英和思齐在晚饭前就赶到了中南海。岸英穿的是在外宾场合当翻译的工作服。
思齐穿的上衣是灯心绒布的,裤子是半新的,方口布鞋是新买的,晚上七八点钟时,伯伯、妈妈和叔叔阿姨们来到了南海菊香书屋的西屋里,都带来了小小的纪念品。蔡畅妈妈和康克清妈妈送的是一对枕头套。大家欢聚在一起,非常高兴,都夸岸英和思齐是一对好夫妻。说毛主席找了一个好儿媳妇,并向毛主席祝贺。毛主席举杯走到思齐的妈妈张文秋同志的面前,对她说:“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为岸英和思齐的幸福,为你的健康干杯。”
张文秋同志说:“谢谢主席在百忙之中为孩子们的婚事操心。思齐年幼不大懂事,希望主席多批评指教。”
饭后,毛主席说:“今天是非常高兴的一天,这喜酒和便饭,是岸英自己张罗的。他办的还可以,我要表扬他。如果办得不好,我也会批评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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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岸英不幸牺牲了!这沉重地震撼了毛泽东的心灵。他是一位领袖,也是一位感情极其丰富的爸爸。当彭德怀内疚地对他谈起没有照料好岸英时,他久久地沉默着,一支支抽着烟,抬头凝望窗外那已经肃杀的柳枝,轻轻地念叨着《枯树赋》: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长长地叹口气,深沉地回忆了岸英短暂的一生。稍停,毛泽东昂起头,轻轻走了几步,激昂地说:“革命战争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岸英是一位普通战士,为国际共产主义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尽了一个共产党员应尽的责任,不能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不应该为中朝两国人民共同事业而牺牲。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呀!哪个战士的血肉之躯不是父母所生?”
彭德怀默默地听着,眼里饱含泪花。他深知岸英的牺牲,对党,尤其是对毛泽东,是个无法挽回的损失。
毛泽东强忍着悲痛,把心血倾注在党和国家的大事上。然而,儿媳刘思齐每周必到的拜晤,对他简直是一场感情上的灾难。思齐每次来,都要问爸爸收到岸英的信没有?岸英为何几个月不给我来信?……爸爸总是强颜欢笑,装得若无其事地宽慰她。
无情岁月增中减。毛泽东作为爸爸,不能也不愿一直扮演世上最难堪的角色。两年后,他终于向思齐诉说为革命牺牲了的烈士:杨开慧、毛泽民、毛泽潭、毛泽建、毛楚雄;还有韶山党支部的毛福轩、……思齐越听越不对劲,朝鲜停战协定都签订了,为何岸英没寄片言只字?难道他……她不敢想下去了,反而安慰起年迈的爸爸。这天,她离开中南海时心慌意乱。
思齐又一次去中南海。毛泽东把周恩来请来一起跟她谈心。周恩来委婉地告诉思齐: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无数牺牲了生命的战士,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岸英也是其中之一!”这句话总理说得很轻,传到思齐耳内却如五雷轰顶。她痛不欲生,伏在毛泽东肩上哭呀,哭呀。毛泽东木然地坐着,脸色苍白,心潮翻滚。周恩来让思齐躺在沙发上,他的手碰到毛泽东的手,心里一惊,急忙对思齐耳语:“思齐,你要节哀,你爸爸手都冰凉啦!”思齐一愣,重又哭着去安慰爸爸……
岸英的牺牲对刘思齐刺激太大了。她寝食难安,神经衰弱。而过去一再怂恿岸英“代表父亲去朝鲜”的江青,此时却放出谣言,给思齐落井下石。思齐刚二十出头,经受不了这致命的打击,给爸爸写信了。毛泽东复信说:“谣言不足信,可以置之不理,因为不胜其理。你的心要清闲些,把身子养好要紧。”
为了学点技术,刘思齐经组织上批准赴苏留学。毛泽东也同意她换换环境。写信给思齐,要她“争口气,学成为国效力”。刘思齐在苏学习期间,常给爸爸写信,毛泽东化名“德胜”复信,给她以循循善诱。
思齐回国后,江青很快派人把她出入中南海的特别通行证没收了,还气势汹汹地说:“刘思齐不是我们家的人!”刘思齐不能去看爸爸了,内心十分痛苦。
1957年以后,毛泽东也搬离中南海丰泽园了。他常给思齐写信。请看1959年写的一封信:
思齐:不知你的情况如何,身体是否有起色,极为挂念,要立雄心壮志,注意政治理论,要争一口气,为死者,为父亲,为人民,也为那些轻视、仇视的人们争这一口气,我好,只是念你,祝你平安。
父亲一月十五日
毛泽东出巡外地。他仍掂着思齐。
娃:你身体是否好些了?妹妹(注:指邵华)考了学校没有?我比在家时好些。你愁闷时可看点古典文学,读诗句,可起消愁解闷的作用,久不见甚念。
爸爸八月六日
1961年,岸英牺牲十年了,思齐仍然孤单一人。毛泽东多次劝她找个合适的男朋友,早些结婚,他把思齐当作亲生女儿。
女儿:你好!
哪有忘记的道理?你要听劝,下决心结婚吧,是时候了。五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高不成低不就,是你们这一类女孩子的通病。是不是呢?信到回信给我为盼!问好。
父亲六月十三日
崖泉滴透石玲珑。毛泽东给思齐的这些信,充满了父亲的慈爱。在他的催促下,刘思齐终于同空军航校一位姓杨的同志建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有了四个孩子。每当节假日,他们全家常去探望爸爸。毛泽东乐不可支,心里充满了无限温暖,享受着天伦之乐!孩子们喊叫爷爷的笑声,抚慰着他心灵的创伤。他对诗人李白的名句增添了新的感慨,高吟着: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Number:1927
Title:《无题集》后记
作者:巴金
出处《读者》:总第66期
Provenance:文汇报
Date:
Nation:中国
Translator:
《随想录》第五集三十篇写成,我给这个集子起了一个名字:《无题》。三十篇“随想”篇篇有题目,收在一起我却称它们“无题”。其实我只是借用这个名字说明:绝非照题作文,我常常写好文章才加上题目,它们不过是文章的注解,所以最初三十篇《随想录》发表时,并没有小标题。那还是一九七八年年底的事,已经过了八年了。当初预定五年写成的书,到今天才勉强完成,更没有想到一九八二年起我又患了病。有人不相信我有病,他们认为我的生命力很强,经受十年的折磨后还可以精力充沛地做许多事。的确还有许多事留给我做,可是一旦生病,我就什么都完了。
我真的生了病,而且不止一种病,一九八二年是我生病最多、最痛苦的一年,接着一九八三年又是我治病、养病的一年。这些情况在前一个集子(《病中集》)里我已经讲过了。当时的困难比我在书中写的多,但想到“文革”十年的遭遇,我却又乐观起来。(只要“文革”不再来,我什么都不怕!)朋友们劝我少写或者不写,这是他们对我的关心。的确我写字十分吃力,连一管圆珠笔也几乎移动(的确是移动)不了,但思想不肯停,一直等着笔动,我坐在书桌前干着急,慢慢将笔往前后移,有时纸上不出现字迹,便用力重写,这样终于写出一张一张的稿子,有时一天还写不上两百字,就感觉快到了心力衰竭的地步。
我写以上这些话无非说明我的“随想”真是一字一字地拼凑起来的。我不是为了病中消遣才写出它们;我发表它们也并不是在装饰自己。我写因为我有话要说,我发表因为我欠债要还。十年“浩劫”教会一些人习惯于沉默,但十年的血债又压得平时沉默的人发出连声的呼喊。我有一肚皮的话,也有一肚皮的火,还有在油锅里反复煎了十年的一身骨头。火不熄灭,话被烧成灰,在心头越积越多,我不把它们倾吐出来,清除干净,就无法不做恶梦,就不能平静地度过我晚年的最后日子,甚至可以说我永远闭不了眼。我在“随想”中常常提到欠债,因为我把这五本《随想录》当做我这一生的收支总帐,翻看它们,我不会忘记我应当偿还的大小债务。能够主动还债,总比让别人上法庭控告、逼着偿还好。
帐是赖不掉的。但是这些年我们社会有一种“话说过就忘记”的风气。不仅是说话,写文章做事也都一样,一概不上帐,不认帐。今天发表文章骂你是“反革命”,过一年半载同你见面又握手言欢,好像什么话也不曾说。所以有些朋友听我说起偿还欠债,反而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他们说又不是你犯了大错,应该算清总帐的时候,何必管那些事情?有人看见我常常纠缠在一些功过是非上,为过去一些表态文章责备自己,就劝我不要太认真。他们说你看报刊评论员经常写文章叫人说真话,讲东论西,谈天说地,仿佛一贯正确,从未记帐认帐,好像我讲出来就是真话,你只要唯唯诺诺,万事大吉。这样说过就算,岂不十分干脆?我的回答是:过去即使我习惯于跟着别人走,但做一个作家既不是高人一等,也不能一辈子人云亦云,我总得讲几句自己的话,何况我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时间,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篇幅。大家高谈阔论有什么用,倘使不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我劝过朋友,要把心交给读者;我责问自己:究竟讲过多少真话?!我应当爱惜手边的稿纸和圆珠笔,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浪费的了。读者也不想多听老人的唠叨,我必须用最后的言行证明我不是一个盗名欺世的骗子。
我们这一代人的毛病就是空话说得太多。写作了几十年,我应当向宽容的读者请罪。我怀着感激的心向你们告别,同时献上我这五本小书,我称它们为“真话的书”。我这一生不知说过多少假话,但是我希望在这里你们会看到我的真诚的心。这是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