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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烺光写《在祖荫下》,就是这么说的,可是,这并不能涵盖全部空间,在华北一些地方,甚至在华南的某些地方,析财而居的时候,父子关系可以相当恶劣,甚至诉诸官府。
其实用档案资料分析思想史上,尤其是一般思想史和文化史上的现象,在西方是很普遍的。其实用档案资料分析思想史上,尤其是一般思想史和文化史上的现象,在西方是很普遍的。像以前我们提到过的,法国年鉴学派的大史学家勒华拉杜里写的名著《蒙塔尤》,用的就是审讯异教徒的口供。在这种口供的基础上,他重建了蒙塔尤这个区域几个世纪以前的生活、信仰的历史。而意大利历史学家,也就是《奶酪和蛆》的作者,有名的金斯伯格(Carlo Ginzberg,一译京士堡),他的名著《线索、神话和历史方法》(Clues,Myths,and Historical method)也充分利用了天主教留下来的口供。那么我们是否也能学一学这种方法呢?
第四,是类书、蒙书、手册、读本等等初级读物。这是另一大宗资料,我要特别提醒各位的是,其实类书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百科全书,放在图书馆或者书房的书架上等人去查的。有时候,它是一种常用的备问书、一种身边的知识手册,是很流行的。像唐代,我们看到敦煌就有《随身宝》、《经史问答》、《孔子备问书》等等,在中唐以后很流行很普及。什么原因呢?因为盛唐以后,一方面知识增多,书也增多了,一方面从小泡在文化和典籍里面的贵族社会解体了,博学的人少了呀。比过去多得多的文化人要进入上层社会,他们要讨论知识,要按照上流人的样子生活。可是那些从底层升上来的士人,没有谁的记忆力这么好,就连最高明的人也不行。所以,所有人都可能备有这样的东西,这样在回应问题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可能成为他们的基本知识储备,拿出来就可以八九不离十地应对自如。同样,蒙书也很重要,像《龙文鞭影》之类,曾经是每个文化人的童年经验,也是所有高明的思想的知识基础,哪一个高明的进士、举人,从小没有看过读过?何况普通人呢?后来的《万宝全书》,那真是万宝囊,什么都有,王尔敏先生就用这一资料讨论过明清民间庶民的生活,其实里面还有很多观念性的问题,为什么“万宝”是这万宝呀?什么东西最重要呀?里面有很多一般思想史的线索。我的意思是,从这些材料里面,我们也许可以看到士人,普通的人最需要的一般常识。正是这些一般常识,给很多人提供了认识人生和社会、世界的基础,诸如什么好、什么坏、什么先、什么后、什么善、什么恶、什么重要、什么无关紧要、天是什么、地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生、为什么会死、死了以后如何、遇到什么问题,有什么办法,遇到什么人,有什么礼节,等等。这样一些的最普遍的知识,难道思想史就不讨论这些东西吗?难道高明的思想不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吗?这样一些的最普遍的知识,难道思想史就不讨论这些东西吗?难道高明的思想不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不止是古代思想史和文化史,就是关于现代文明的缘起,也要注意这些材料。比如说,我们总说现代文明,可是究竟什么是“文明”,“文明”在“现代”的具体所指是什么?它是怎么来的?“文明”在近世中国和日本的历史变化如何?这也是可以使用各种教材、读本、手册等等来研究的。1928年,高梦旦和胡适谈编小学教科书,就说,“癸卯以前,是无锡三等学堂编的《蒙学读本》时代,当时最传诵一时的句子为‘花下不可戏,伤花失母意’;甲辰以后,商务编的《最新国文教科书》最风行,其中最传诵的句子为‘我问客姓,客问我年’”,可见这些东西很有影响。高是懂得出版的,所以他跟胡适说,二十多年前在日本听说,“福泽谕吉的最大影响,不在他的庆应义塾,而在他编的《西洋事情》,此书使日本人知道西洋的情形,于维新事业大有功”,尽管现在看来,“书中多错误肤浅的话”,但是在那个需要外国知识的时候,它就是能风靡一时,像中国当时流行的《泰西新史揽要》不也是这样吗?连当时的皇帝都看这些东西来考虑清帝国的大计方针呢。
《思想史课堂讲录》 什么可以成为思想史的资料不在过去思想史视野范围(3)
高梦旦说得很对。我最近看了一些人的研究,就很有启发。像日本东京大学的渡边浩教授,他写了一篇《作为思想问题的“开国”》,里面提出,开国时期的日本有一种关于“文明”的烦恼,他在这篇文章里面就用了一些很普通的文本,包括教材、手册、读本等等。台湾史语所的陈弱水在《日本近代思潮与教育中的社会伦理问题》里面,也提到当时日本社会伦理的提倡和讲究,他引用了福泽谕吉译《童蒙教草》、明治五年颁布《东京违式条例》、明治十五年文部省颁布《小学校修身书编纂方大意》作为基本资料。从这些论述里面可以看到,正是这些看上去很平凡的东西,使普通民众在后来逐渐形成的一系列所谓“文明”观念和行为,比如对于世界知识的一般把握、承认天赋人权、尊重个人自由、在交往中注重平等的礼仪、男女关系、清洁的生活习惯、新的宗教信仰观念、新的审美观念,等等。而Joan Judge在一篇叫做《改造国家——晚清的教科书与国民读本》文章中,也讨论了中国的近代道德教育问题,他说到,当时一些教科书和课本明确地题为“国民”,其中就有仿效日本大隈重信1905年《国民必读》的,陈宝泉、高步瀛的《国民必读》。还有一些则专门给女性阅读,显然针对的是未能成为文明社会公民的女性,这样“一方面将古典的文化理想注入新的文本形式中,另一方面则彰显了当时的社会与政治信念间的紧张性”,这篇文章发表在《新史学》12卷2期上,大家可以找来看看。
第五,小说话本戏曲唱词。用流传的小说话本戏曲唱词,来讨论思想史的一些重大问题,特别是讨论观念的世俗化过程,将是很有效的途径。用流传的小说话本戏曲唱词,来讨论思想史的一些重大问题,特别是讨论观念的世俗化过程,将是很有效的途径。这方面例子很多,我们以宋代思想史为例。第一个例子是杨家将。杨家将故事的形成与流传,可以用于透视近代中国民族、国家观念凸显的历程,余嘉锡当年所写的《杨家将故事考信录》,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故事,也做了相当精彩的考证。但是如果从思想史角度进一步追问,这种故事为什么会在宋代这个积弱的朝代形成?它和宋代石介的《中国论》的产生、宋代对异族和异国的警惕、很多北使文人的离黍之感、故国之思等等现象有什么关系?大家注意呀,在唐人的边塞作品中,即使是众口相传的名篇,一方面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王昌龄)、“匈奴破尽人看归,金印酬功如斗大”(韩翃)这样主张作战的立场相当清楚的,也有“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桃入汉家”(李颀)、“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高适)这样不那么赞成战争立场的。可见,无论倾向“战”,还是倾向“和”,政治立场并没有绝对的正确或者不正确。可是在宋代,坚持主战成了士大夫中惟一“政治正确”的立场,压倒一切呀,“爱国”主题占据了文学主流,诗里是“兽奔鸟散何劳逐,直斩单于衅宝刀”(陆游),词里是“不念英雄江左老,用之可以尊中国”(辛弃疾)。所以,需要想一想,为什么诗词要来反复讨论“中国”?而这种立足“中国”和讨伐“番胡”的悲情,为什么在宋代诗歌中也似乎成了惟一的正义?从这个角度考察,诗词就成了相当重要的思想史资料。第二个例子是“包公”,最近看到徐忠明所著《包公故事:一个考察中国法律文化的视角》,这本书写得相当细致,他用了柯文(Paul Ahen)《历史三调》(History in Three Keys)的方法,对包公故事的三种叙述做了透彻的分析。其实,我们从这故事里面可以看出中国法律文化和思想的很多问题,比如法律条文和实际判案之间的关系、官员品质与成文制度之间的关系,等等。这样丰富的包公故事,就成了思想史的材料。第三个例子,是三国故事,它大量产生于宋代,并不一定仅仅因为宋代有城市、有瓦子,《东京梦华录》说当时京师有“霍四究说三分”,但是并不一定就是说书人在说嘛。我们看,自从欧阳修、章望之、苏轼、司马光讨论“正统”问题以来,这个关于“正闰”的话题下面,就隐藏了宋代文人对于国家正当性的焦虑,为什么是蜀汉?为什么不是曹魏?这背后可能是为什么是大宋,而不是辽夏金的问题。当然,这个话题是东晋习凿齿作《汉晋春秋》以来的,但他当时也有偏霸和正统的紧张啊。到了宋代,特别是南宋,那么多人讨论,而且都几乎一致地帝蜀寇魏,像张九成批评郑如几《魏春秋》搞“魏绍汉统”;张栻作《经世纪年》干脆用刘备继承汉献帝,而且把它当做“东汉”的尾巴;黄度《通史编年》批评《资治通鉴》“于三国进魏黜蜀”的写法;朱黻作《纪统论》“述吕武、王莽、曹丕、朱温,皆削其纪年以从正统”;萧常写《续后汉书》四十二卷;开禧中李杞改修《三国志》,都是一样的“尊昭烈后主为汉纪,魏吴次之”。为什么呀?特别是大学者朱熹,在著名的《通鉴纲目》中郑重写下了“汉中王即皇帝位”,这就影响很大了。大家看,在《朱子语类》卷一○五里面有这么一段对话,“问《纲目》之意,曰:主在正统。问:何以主在正统?曰:三国当以蜀汉为正,而温公乃云:某年某月诸葛亮入寇,是寇屡倒置,何以示训,缘此,欲起意成书。”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