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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政治服务的。世界上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凌驾于政治之上的法律!〃
〃你讲得太好了!对我的启发、教育太大了……可是,你们报的那个材料,那样一种情况,上面能批吗?〃
〃会批的。〃史克强很有把握地说,〃我们一贯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赵反和项光的认罪态度都极其恶劣。我们把这一条加以强调,相信上面会批的。〃
迟丽中又咬了一下嘴唇。好在史克强已经熟悉了她这个习惯动作。可是迟丽中却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得紧到了极限。看来可以、也必须告辞了。她相信已经把一时的失态掩饰过去了。如果她当时就匆匆告辞,说不定会引起史克强的疑心,可是如果再不告辞,说不定会突然露馅。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想了。她自己部没想到自己也能这样装假。当然,她对史克强的附和不能完全说是装假;她真是认为他的话有道理。如果只涉及本来就该枪毙的李什么,如果只加上跟她没什么关系、或许还应对姐姐的惨死负有一定责任的赵反,她干吗会被〃吓着〃?关于斗争的残酷性,姐姐的惨死早让她有了足够的认识,何须史克强再来饶舌?可是这里面有项光!那三个人里面有项光!于是它就不再是简单的有道理或没道理的问题了。于是真理也似乎是可以怀疑的了。不过。她到底应付下来了,相信没有引起史克强的疑心。出了公安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我也会做假,需要时做得并不比项光差多少……
可是当她独自一人时,还需要对自己做假吗?跨上单车,她就不假思索地朝监狱方向骑去,骑出出了三条衔,才又突然意识到这有多么荒唐。她能把这消息告诉项光吗?绝对不能!即使仅仅为了见他一面,或者她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为了讨还姐姐的书,那也是不可能的。今天不是探监日。她拐了个弯,自己也不清楚要到哪里去,只是往前骑,直到眼前出现一水光,才发已经来到云霞江。
初冬的黄昏来得早而快。夕阳还没来得及把晚霞烧红,就倏然熄灭了。江面上弥漫起一派迷离寒冷的雾。离岸不远,有一艘小木船,挂了一盏小灯,溯江而上。江风把船工摇橹的咿呀声,断断续续地吹送过来。
她把车支在岸边的人行道上,扶着混凝土的栏杆,迎着江风向江面望去。然而,夜幕已经垂落在云霞江上,莫说远处的帆影船形,就是眼前这艘小木船,也显得模糊朦胧。
她视野之中的江面是一片空旷……
我这是怎么了?她似乎是在苦苦地追问自己,而思绪却那么飘忽不定,我不是说过要分清公与私的界限吗?再说我跟他算是什么私交?凭什么?就凭他的讽刺挖苦,还是那该死的假面具?就凭他是个铁杆〃联司〃?
她注视着那艘小木船。小船顶着江流,艰难而缓慢地挪动。船工在不懈地摇橹。看到他摇一下,听到江风送来一声咿呀,她觉得很协调。他又摇了一下,可是江风停了一下,她没能听到一声咿呀,那协调便顿时被破坏了,她觉得一阵怅然,若有所失。
那我心里的这些烦乱是为了什么?我费尽心机地对史科长装假又是为了什么?是的,我不愿意那个项光死,我要他活着。这个人跟我有关系,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四事,可是他活下去,将来我就能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就会永远弄不明白了。
小木船渐渐驶过了她的正面,弯着腰摇橹的舶工成了背影,看不清他的动作了。这个变化使她觉得心里失去了最后一点依托。
那我为什么跑到这儿来?我傻呆在这儿干什么?我应该想办法去救他,救他……
那小木船正在离她而去,看不出移动,却分明在一点儿地变小,变暗,猛然间就隐没在江雾和夜幕里不见了。
她陡地觉得心里一片空白。
接着,从那空白了的心里发出一声呻吟。
我救不了他!是的,救不了救不了救不了!我和他都不是单个儿的人;都是一个大棋盘上的棋子,而且分在界河的两边。我甚至不应该想到要去救他。是的,我应该忠于自己的组织,旗帜鲜明立场坚定。我不仅不应该想要去救他,还应该希望上面批准杀死他!
杀了他吧!不过要快点,这样拖下去,我会受不了的……
她身心交瘁、面色苍白地回到家里,没有洗脸,没有吃饭,甚至没有回答父亲的关切而不安的询问,趴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底下。
〃你怎么?病啦?〃
老迟头跟过来,心疼地问。迟丽中不响也不动。老迟头不高兴了;他不愿意女儿撒娇撒懒。只是顾念到女儿或许真地不舒服,才忍耐着没发火,不过临走前还是生硬地说:
〃饭已经烧好了,还得我三遍两遍地来叫你?先吃饭!怎么着也得吃饭!〃
老迟头回到外间屋,赌气先给自己盛了碗饭,可是坐下以后,却没有拿起筷子来。他还是想等女儿出来一块吃。这时候他也想开了自己的心事。厂里近来的情况很不称他的意。生产半瘫痪,对立的那派组织又在抬头,说不定两派又得重新斗一回。从道理上说,他不怕斗争。毛主席那段教导他记得挺熟: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可是,两派没完没了地斗来斗去,越斗越厉害,生产怎么办?工人不干活了,那叫什么工人?工厂不生产了,那叫什么工厂?日子长了,国家要伤元气的啊!
正想得心烦,却听见里屋传来女儿的啜泣声,终于把他惹火了。他大步走到女儿床前,厉声喝道:
〃哭什么?给我起来!〃
迟丽中受了惊吓般飞快地坐起来,又顺从而带点委屈地擦去眼泪。老迟头有点儿心软,但还是用生硬的口气教训说:
〃哭有什么用?不许你学这一套!病了,就去看医生;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冷静想一想;有人欺负你,咱们找地方告他去!你到底是怎么啦?〃
〃怎么也不怎么。〃
〃啥叫怎么也不怎么?说给我听听行吗?爸帮你拿拿主意。〃
迟丽中想了想,又坚决地摇摇头:
〃这事涉及到组织上的机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能说的时候,我会讲的。〃
第五章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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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绿碧绿的云霞江水,从那片著名的古老的武胜山里流出来,把早春送到了康平。气温还没有明显的上升,春的信息却从许许多多看不出、感不到的地方悄悄泄露着,于是光秃了三个多月的树枝,便满怀信心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康平市却发出前所未有的声音,来迎接这一九六八年的早春。这声音在市民们的心上投下了一片阴霾。
白天还是平静的,繁华区仍保持着往日的喧闹。夜幕一落,就时时响起令人战栗的冷枪声。时而是自动步枪的单响,时而是手枪的一个短连发,时而是一串重机枪的打得很漂亮的花点。这不是真正的战斗,只是一种焰耀和挑衅。枪都是朝空白打,但又都是朝对方的空中打的。战斗还没有认真开始,但确实在认真地配酿着,准备着。
普通老百姓谁也说不清,以棍棒为武器的对抗,怎么升级为大刀长矛,又升级为动枪动炮。群众组织手里怎么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枪枝弹药,毫不吝惜地消耗着,又源源不断地补充着,更是难解之谜。然而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老百姓只好接受既成事实,天一黑就躲在家里,把临行的窗口用砖头垒死下半截,以防流弹。
康平的土地不习惯枪声。当它还是一个渔村时,它幸运地躲过了几次战乱。抗战时,国民党军队溃退的路线离它还有十几里,而日本人实际上从未到过这儿。解放战争时,国民党在村外挖壕沟修碉堡,云霞江边还冒出来过一个〃江防指挥部〃,可是解放军打到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的南威时,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一九五O年剿匪,这里驻了一个解放军的师部,而战争却是在武胜山区深处进行的,枪声几乎听不见,只在总攻时隐隐听到过一阵迫击炮的咳嗽声。此后,康平便走上了一条崭新的路,迅速发展成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
现在,这个已有几十万人口的城市,却面临着一场动乱,一场劫准。枪声使多数人惊慌不安,也使一部分人空前活跃。军事人才纷纷涌现,参谋部到处成立,用机械制图方法晒制的康平市〃军用〃地图,悬挂在各处墙上,时时增添着各种各样的标记。两派都在紧张地筹划着,行动着,极力设法控制更多的地盘和据点,到二月底,差不多的地方都有了明确的归属,但两派的势力范围却没有明确的分界:你一块我一块的地盘犬牙交错,这里那里还散布着一些孤立的据点。市中心的繁华区则是中立地带。夜间以枪口互峙的两派,白天却在一个柜台前排队买东西,在一家饭馆、一张桌上吃饭。不仅不相识的人如此,即使认出是对立面的,顶多也只是怒目相视,就像存在着一条不在繁华区惹事的默契。
年头岁尾之际,〃红旗〃派一度比较被动。他们没能顶住翻案风,想用杀两个压住阵脚的计划不仅未获批准,还挨了批评。接着上面又明确指示由军区出面给〃联司〃平反。这个〃上面〃虽说不是中央,但级别也相当高,不平反是不行了,但终究不是中央,所以还有打打折扣的余地。在一再拖延和反复讨价还价之后,军区发表了一个〃公开信〃,检讨了〃九?一一〃有打击面过宽的缺点,承认〃联司〃是〃群众组织〃,而不是像对方要求的那样承认〃联司〃是〃革命群众组织〃。不过,这也就推翻了原先的〃反动组织〃的说法。抓的人是在半个月内陆陆续续释放的,而不是对方要求的〃一次全部释放〃,使对方召开一次盛大隆重的集会〃欢迎战友出狱〃的计划无法实现。〃公开信〃保证与被捕者有关的文件材料已全部销毁,但不承认那是〃黑材料〃,不承认有录音带,也没提清理和销毁工作是否有人监督。然而,不论打多大折扣,〃九?一一〃以来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