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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补充建议很快得到多数核心组成员的认可,因为这显然对〃联司〃派较为有利。人们甚至感到,他们正逐渐从完全被动的局面中摆脱出来。
附有项光声明全文的传单下午四点开始在市区散发,其中的一份于傍晚时分来到了〃红旗〃总部1号办公室。这时,屈耀武等几个核心成员,正与唐业明扯着项光退出〃联司〃的事。午前得到学习班与外界隔离的急电以后,再没有别的消息传来,但唐业明仍然毫不动摇地相信很快就会有〃特大喜讯〃,屈耀武等似乎也并无不同意见。与〃联司〃核心看法总不一致截然相反,〃红旗〃核心看法总是与为首的相一致。迟丽中也和往常一样,自觉而矜持地意识到自己的身分,从来不在核心成员议论什么事的时候插嘴,而此时她甚至没去听他们的议论。她带着明显的倦意,靠着墙倚立在办公室门口,想着她自己的心事。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进来了,见迟丽中在门口,就把那份传单交给了她,走了。
迟丽中先扫了一眼,随即神情紧张地看了起来,那简短的声明全文,她反复连看了三遍。
〃小迟,什么玩意儿?〃唐业明问。
〃'联司'的传单,〃迟丽中努力克制着,让语气尽量显得平淡,〃附有项光声明全文。〃
〃快拿来我看看!〃迟丽中把传单送过去,屈耀武等人也马上凑过来。唐业明把手一挥:〃围着我干啥?都坐好了,我念给你们听!〃
迟丽中走到了窗前。背后,唐业明念传单的声音,以及随后几个人猜测议论的声音,似乎都显得很遥远。眼前,华灯初上的康平夜景,又仿佛是迷离朦胧的一片。项光到底怎么了?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他现在平安吗?迟丽中恨不得飞到北京去看个究竟,去帮他度过难关。和吕永昶一样,她也注意到项光的声明决无〃反戈一击〃的色彩,然而它明显地太简短了,太含糊其词了,因而使她更加觉得他必定遇到了很难对付的情况,多半还是处在一个危险的漩涡中心。
〃真是怪事……我就不信……〃〃有啥奇怪的……那小子鬼着呢。〃〃。。。。。。甭拣好听的说……谁不怕。。。。。。〃〃。。。。。。所以他两头不得罪……〃
〃……鬼到家了……脚踩两只船……〃
〃不对!'红旗'必胜……他肯定知道了!。。。。。。先做个姿态。。。。。。待价而沽……〃
背后的议论断断续续地刺激着她的耳膜。这些人怎么搞的?为什么只知道这样去猜测项光?或许这正是他们自己的精神境界?假如他们知道〃红旗〃派要输,他们是不是就会这么办?两年多革命呀,造反呀,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呀,到头来就是这样一番算计?不,项光不是这种人。然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的认识不是早已超越两派是非之上了吗?可是他的行动为什么又总显得要保持对〃联司〃派的忠诚?好像我也是。
不,不是好像,就是这样。我明明是〃红旗〃观点的,可我又希望他对〃联司〃派忠诚到底。如果他在〃联司〃派垮台的时候反戈一击,我肯定会讨厌他,厌恶他,鄙视他,肯定会把他看成是一个不道德的坏人!我今天最最害怕、最最担心的,不就是别人把他看成是这样一种人吗?我不是宁肯他身处逆境险境,也不愿意他成为这样一种人吗?这究竟对不对?是不是双重标准?是不是道德高于政治?不,忠诚不仅是道德品质,更是政治品质。一个不忠诚的人,各方面包活政治上都是不可信赖的。那么我是对的!可是我又怎么能狠心地希望他遭罪遭难呢?向毛主席保证!我是多么希望他平平安安啊!算了,不想了,我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回家;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了,而小吕可能已经在家里等着我呢。
〃唐业明,我想回去我有点儿头疼。〃
唐业明惊讶地抬起头来,又惊讶地说:
〃唉呀,你的脸色确实不好。真糟糕!今天很可能。。。。。。算了,你回去休息吧!要不要派个车送你回去?〃
〃我自己能回去。〃迟丽中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东西收拾好,锁上抽屉。
唐业明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啊。我就是。什么?〃唐业明一声惊问,同时从坐位上蹿了起来,〃快!马上接过来!〃他重又坐下,环顾着周围的人们,小声而急切地解释:〃北京来的长途,直接要我本人!〃
人们都探起身来,紧张地瞪着唐业明。迟丽中也坐着不动了,脸色苍白地屏息等待着。
〃啊,是我,是我。对,我就是唐业明,没有第二个唐业明。嗯?好,你等等。〃他放下话筒,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抓出两张纸,然后又两只手交错地在口袋上乱摸。屈耀武很有眼力地掏出自己的钢笔递给他,他这才做好记录的姿势,左手拿起话筒,〃好,你说吧!〃
他一面听,一面记,时而要求对方慢一点或重复一下。他脸上的表情由紧张而兴奋,由兴奋而狂喜,这时做记录的手都有点发抖了。
啪!话筒放回到话机上。唐业明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伸手到裤兜里掏手帕。他已经满头是汗了
〃什么好消息?〃屈耀武迫不及待地问。
唐业明擦完了汗,又把围着他的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这才答道:
〃特、大、喜、讯!真正的爆、炸、消、息!老屈,给大伙念念!〃
他把电话记录扔给屈耀武,自己却一推椅子站起来,离开他们走到窗前。他确实不愧是个人物;他已经从特大喜讯中及时地脱离出来,开始考虑重大的行动计划了。
〃2月7日下午1时30分,中央'文革'首长接见了康平市学习班两派全体人员,对康平市的'文化大革命'做了极其重要的指示〃
屈耀武抑扬顿挫地念着电话记录,念到这里,卖关子地停了一下。
〃你快点念呀!〃立即有人催促。
〃莫急嘛!听我往下念。这个,做了极其重要的指示:
〃一,康平市两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要搞好革命的大联合。
〃二,两派内部都混进了坏人,要在清理阶级队伍中把坏人揪出来;事实证明,敌人利用派性,派性掩护敌人!有的组织在一小撮坏头头把持下干了不少坏事,对这些坏人坏事要彻底清算,严厉打击!
〃三,还有一些组织,不三不四;另外一些表面上好一些,实际上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组织穿的是连档裤。我建议这些组织自己解散了好。
〃四,康平市发生过一些严重的反革命事件,武装部军火库被炸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例。专政机构调查了这个事件,做出了处理决定,中央'文革'表示完全同意和坚决支持。对于那些造成严重破坏的反革命分子,必须坚决无情地予以镇压!
〃中央首长指示后,即由公安执法部门宣布:混进'联司'总部的坏头头、现行反革命分子赵反,是炸毁武装部军火库的主犯,为了强化无产阶级专政,严厉镇压反革命破坏活动,决定将其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这一决定大长了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志气,大灭了一小撮阶级敌人的威风,得到了与会人员的一致拥护,但是也有极少数坏家伙不甘灭亡,负隅顽抗。原'联司'总部坏头头……坏头头……〃
念到这里,屈耀武忽然结巴起来。
〃怎么回事?快往下念呀!〃
屈耀武没理会这催促,侧转身去向唐业明:
〃1号,这儿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唐业明正在紧张地思考他的行动计划,显得挺不耐烦,〃念吧,没错!〃
〃好,我往下念。原'联司'总部坏头头项光竟公然跳出来为反革命分子赵反鸣冤叫屈,立即受到学习班军代表的严厉制止,并当场宣布将其逮捕……〃
电话记录往下还有什么内容,迟丽中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先是一声拖长的、刺耳的长鸣,接着就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能断定自己是不是有一阵真的晕厥了。幸好这时唐业明在专心想他的行动计划,别人则盯住屈耀武听他念电话记录,都没有注意她。她很快意识到此时此地决不能有失常的表现,拼命使自己保持平静,做出仿佛仍在注意听的样子。样子是做出来了,可实际上仍然听不见屈耀武念了些什么。她自己的思想仿佛也停滞了,凝固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阵颤栗一阵呻吟中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然后她仿佛又到了云霞江边,又看见了江上的雾,雾中逆流而上的渔舟,和渔舟上一下接一下摇橹的舟子。
江上有一点星光闪烁,不,不是星光,那是渔舟上的风灯。于是她觉得豁然了,心也不再往下沉了。这就是这一段落的结局。
这一段落的结局就是这样,只能是这样,不可能不是这样。其实你早就准备好接受这种结局了。不是这样吗?对呀!正是这样。当然这不是最后的结局。这是这一段落的结局,同时是下一段落的开始。是的,就这样,就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唐业明开始下达他的行动命令了,打着坚决果断的手势。
他在说些什么?迟丽中努力收回自己的心思,总算听到了一个尾巴:
〃。。。。。。宣传部的会我亲自参加。你们一定要在半小时内把人集合好。我开完宣传部的会,亲自去带队。今天晚上我要亲自把这个'联司'总部砸它个稀巴烂!〃
〃1号,这样行吗?〃屈耀武小心简要地提醒说,〃中央首长不是说两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要搞好革命的大联合吗?〃
〃知道,知道!中央对每个地区的两派都是这么表态的,可哪个地方真能两派平起平坐?没那么回事儿!那不过是个大帽子,是空的、虚的;干货实货是底下那三条!谁是不三不四的组织?谁是'连裆裤'?这还不明白吗?它们有什么资格参加革命大联合?它们得解散!咱们有责任去帮他们解散嘛!〃
〃对,对!〃
〃高,高!〃
〃别罗唆了,赶快行动!〃
人们杂乱而匆忙地离去。这时唐业明才注意到迟丽中。
〃你的脸色真不好,快回去休息吧!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