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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芳一听她又呼自己为“大哥”,似乎又不是“非亲非故”了。便又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跟著转马往南走去。又是到了山根下,此时雾惭敛,蛟峭的山石上面挂著坚厚的冰雪,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了。春雪瓶先在前面寻著了山路,然后又向后招呼了一声:“小心!”
韩铁芳答应了一声,便跟著她进了山路。这条山路果然是偏路,又陡又狭,地下满铺著厚雪,马向上走,脚下倒还不太滑,但两旁全是雪压著的如怪兽一般的山石。走不远,就得转一个弯,因此绝不敢走快,韩铁芳又怕自己由马上跌下来,遭雪瓶笑话,就更是小心仅慎。越走越高,山虽然寒冷,风力也十分猛烈,但两人都很累,反倒觉得头上烤烤地出汗,多时,便爬上了一座魏然险峭的山岭,又应当往下走了,岭这上全都被雪弥漫著。
春雪瓶就又回首说了声:“到此时倒要放开一些胆,马宁可快,别慢,也别迟疑!”说时她就“吧”的一声挥动了皮鞭,她胯下的白驹直冲而下,踢得雪屑飞腾,白马的影子都混在雪色之中,只有春雪瓶的青衣里还能看得出来,飘然地,轨彷佛驾著云降落了下来似的。上面的韩铁芳心中本不禁有点踌躇,可是座下的黑马却一点也不迟疑,四蹄飞腾,也直跃而下,到了下面,几乎与春雪瓶的马撞在一起,黑马的身上落了许多白雪,并喷吐著如烟的白气。
这时春雪瓶忽然转首一笑,笑得是那么娇媚嫣然,更发著柔和的声音说:“韩大哥马上的功夫真好!在新疆又经历了这些事,将来到了玉门关里,骑术得数你第一!”
韩铁芳也笑了笑,没说出甚么活来,依然跟随著春雪瓶往对面的岭上走去。又是上坡的路,又得慢行,但他的心里却思绪万端,他想起草原上的那次赛马,初与春雪瓶相遇,后来屡次的离合,发生了许多事情,如今二人总算相处得很熟了,并且若细说起来,还其是一家人,可是说是“恩同兄妹”;再若按照著玉娇能与罗小虎之言去作呢?那么又可以成为一段“姻缘”。可是这只好忖之流水,让它像梦一般的飘去,像雪花一般的飞走,办不到,而且,眼看和她就要长久分别了!……
他的心里真有些凄楚,两匹马又过了一重山岭,山路就渐平,马也更快,又纾回地走了许多时,耳边忽然听得“哗啦哗啦”地发出了一种猛烈的声响,韩铁芳不由收住马细听,心中觉得很诧异。
春雪瓶就在前面高声说:“到了!到了!到净海了!我听说凡是往伊犁去的都要由此处经过,那么咱们赶紧找个高的地方往下看吧!他们只要今天过山,就逃不开咱们的眼底!”
韩铁芳说:“天这样阴,我倒恐怕那些人今天未必过山!”
春雪瓶说:“不可能!他们若不趁此时过山,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以后山路要叫冰雪封住,他们就不能过去了。他们之中有久惯行路的人,绝不可能那样办。”
韩铁芳又说:“这时天色恐怕都不早了,他们也许已经过去了!”但这句话春雪瓶似乎没有听见,她急鞭催骑,往山上直行,铁芳仍在后面紧跟著。
这座山可比那些个更高,山路更陡。因为陡,所以雪在上面挂不住,都随著风吹落到岭下,堆积得也都跟石头一样,往上圭冰雪越来越多。
春雪瓶都不敢在马上骑著了,她下了马,纤手挽著缰绳,努力地往上面拉马,韩铁芳就也照著她的样子去做。一前一后,要不就是一上一下,有时走到极陡之处韩铁芳简直就在春雪瓶的脚底下走,他非得仰面才看得见雪瓶那双“英雄斗智”的花鞋,同时花鞋跟白马的四蹄踢落下的雪,都落在韩铁芳的头上,他简直不敢仰脸。
费了极大的力,好半天的工夫方才爬上了这座山岭,这简直是削峰绝壁,上面满是雪,韩铁芳的鞋袜已完全成了白色的了,口中不住喘气。
忽然见雪瓶身傍马旁,手帕上显露出的发髻,被风吹得不住飘拂,她的娇客反而变得更加美丽。
她用鞭向下一指,急声说:“韩大哥快看,那边,那边不是么?啊呀!果然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可见那些人还没过去呢!”
她极为欢跃,韩铁芳也一惊,就低著头,瞪大了眼,眼光顺著雪瓶的鞭杆向下去看。只见下面真是千山万垫,冰雪无涯,只有一处是青色的,那大概就是“净海”,是山岭之间的一座大河,刚才听见的是那波涛之声,在这高的地方也看见了一条条的山路萦迥盘绕在峰岭之间,就像浅灰色的蛇一般。但是,韩铁芳心里说:甚么也没有啊!
春雪瓶又向下指著,更急急地说:“你快看呀?下边,那……”
韩铁芳这才看出,原来就是这座岭下,净海湖边,蠕动的无数的灰白影子,都很小,细细地去看,才知道有人有马。马是深浅各色都有,人大概都是穿著反毛儿的皮衣,所以在上面更难看得清楚,再定睛细看,才仿佛看见一闪一闪地,好似是刀光剑影。韩铁芳就更是兴奋,但是又见那些白雪,青涛蠕动的一群灰色人影之中有一点微红,这种红色很娇艳,又似万绿丛中开著一朵小小的红花,只要用眼光找住了它,便特别觉得显眼。
韩铁芳看了半天,心里又生出一点忧愁,就转头向雪瓶问说:“下面那群人莫不是小霞率领的……”
话尚未说完,忽然雪瓶又连连以鞭向下去指,并且跳起来笑著说:“来了!来了!可真来了!”
韩铁芳也察辨出来,就见出北边渐渐发现了更小的灰色的点儿。这种灰色的点儿越出现越多,原来是押解罗小虎的那一队车马出北边的山路爬上来了。
韩铁芳也不禁大呼一声,“吧”的跳上了马,就要纵缰直跃而下,好去拦截。雪瓶却立时伸手把他拦住,说:“别忙!别忙!”
这时分明看出那队车马才爬上去,正如同一队小虱子似的蠕蠕的前进;而这边的那点红色,却挥起来两道剑光,指挥著那些灰白的影子飞快地迎了上去,拦截去了。
雪瓶还笑著说:“有人替咱们动手,咱们就在这儿看著吧!”
韩铁芳却奋然说:“罗小虎是我的父亲,是我的朋友,我如何能叫别人去救?我反而坐视不管?”
他“吧”的一鞭拍下,马就顺山岭直驰下去,其势很快,几乎等于从天飞落,马真好,四蹄溅起净海湖边的冰雪,真如一条乌龙似的,向那边直飞。韩铁芳已挂上了鞭子,而锵然一声亮出来宝剑。
那边一群哈萨克人已经跟那保护囚车的人杀斗起来,刀光交舞,雪屑纷飞。有一个骑红马的手使双剑的女子,简直是这群哈萨克人的头领,一边纵马挥剑,猛杀乱砍,一边失声喊叫,直如天空的鹞子飞鸣。韩铁芳也没看出这女子是谁,他的马已冲至了近前,一眼看见耳边生长黑毛的仙人剑张仲翔,他扑过去就杀,张仲翔虚晃一剑,拨马就跑。
韩铁芳催马紧追,并厉声骂:“恶汉!你死到临头了!”
追出了多远,忽然张仲翔的马蹄一滑,马倒人落,韩铁芳也跟著飞跃下马,挥剑急刺。张仲翔却蓦然爬起,冰雪扬起来很多,他的剑“当”的一声又将韩铁芳的剑挡住,韩铁芳转腕再刺,张仲翔拼命地迎抵,“当当当”双剑交磕。此时他们都顾不得甚么剑法,只是拼命。
张仲翔的面色发白,耳边的黑毛乱动,并大骂:“小辈!我叫你死!”
韩铁芳说:“恶汉!”嗖嗖嗖,锵锵锵,他把张仲翔杀得不住后退,他往前去追,不料脚下一滑,他竟一腿跪在雪上,张仲翔却反腕抡剑自头上劈下,韩铁芳急横剑一迎,又具当的一声响亮,震得二人的手腕都发酸,都略缓了缓力。韩铁芳已经站起身来,挥剑扑过去又杀,张仲翔却抹头向岭上紧跑,韩铁芳在后紧追。
此时汪洋的净海,就在他们的身畔了,涛声如雷,扰得他们喊骂声,都互相听不见了,同时海里掷出来的大块小块的冰,如雨似的,他们脚下所走的也都是极滑的乳石似的大块小块的坚冰。张仲翔在前面连跌了两跤,韩铁芳要趁势去杀,可是脚下一急“吧叉”也摔倒了,刚要站起,张仲翔却从上面滑下来了,二人几乎撞在一块儿。韩铁芳蓦然一剑砍向他,不料砍在冰雪上,他也瞪大了眼,张著嘴,反剑向韩铁芳去刺,不料脚下一滑,他又跪了下去,韩铁芳可扑上去,张仲翔挺身而起,又舞剑相迎。
这时不知何处就有一枝弩箭射来,不偏不倚正射在张仲翔的鼻子上,血汪然流了下来。他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手中的宝剑还狂抡,韩铁芳双手握剑,咬著牙向前狠刺,张仲翔仍要闪躲,但前胸也流出鲜血,剑已撒手,身子向后倾斜,随著北风的威力就堕入净海之中。冰块却又溅上来,韩铁芳赶紧往后退去,才一眨眼之间,忽见出那海水之中飞出来一物,撞在冰雪岩石上,摔得血花飞溅。
原来是张仲翔的尸身被摔出来,这座山顶的湖无怪其名日“净海”,它的波浪中不肯收容张仲翔的尸骸,当时就给打出来了。倒把韩铁芳吓了一跳,缓了缓气,提剑转首,四下去望,忽然一眼瞥见了自己的黑马,他赶紧又往下跑,不料一不小心人整个摔了下来,忍著痛,由冰旁抓住剑,再爬起来,跑过去把马捉住。两腿酸疼,好容易才骑在马上,这时就见那边的人马有的纷逃,有的仍在交战。
那红衣的哈萨克女子,双剑左右分挥,东杀西砍,地下纷纷地倒下了死尸。这时春雪瓶也纵马赶到,等到这边韩铁旁的马来到之时,那边已经住了手了,他直著眼睛才看出这红衣女子原来是小霞的妹妹幼霞。
只见她收了双剑,一边微微地喘气,一边带笑地向雪瓶说:“我!因为是我射伤了罗小虎,他才致被人捉住,你又埋怨我,我才,你看我有法子救他没有?哼!”
春雪瓶也微微笑著,说:“你走的那天我就猜出来了,你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