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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得实在太急、太卤莽,我只抢来黑马,但又抛下那匹红马,我真还不如长福儿富有机智呢!唉!刚才牛脖子骂我的话也真对!我在新疆刚招尽了人的耻笑,我非得在去祁连山之前,在新疆作一两件惊人的事情不可,我得在新疆留下点名声以雪前耻,才不虚此一行,我还非得到迪化去一趟!非再见春雪瓶一面不可!
他摸著受伤的腿,忽然看见自己的裤腿原来扎著两条布条儿的腿带,他竟像得了甚么至宝似的,忙解下联起来就成了一条带子,扎在腰间,将金银全都揣在里面。他又上了马,一手握缰,一手就把刀当作鞭子,捶著马,马又踏著沙漠向前走去,直走到月影向前,他却又驭马往北,他的人马的影子被月光照在沙上已模糊不清,而且沙子越来越粗,月光越来越黯,风越刮越寒,越冷。天却黑了一阵又发明了,马走出了沙漠,又越过了一片草原,便看见道旁山坡上的蒙古包的顶儿都镀上了金色的阳光,他再往下走,走得又饥又渴,好容易望见前面一片房屋,他的心中就顿然一喜,赶紧加快地以柄捶马,马蹄如联珠飞也似前进,少时就进了眼前的镇街,他看见街上有往来的人不少,车、马、骆驼,两旁还有不少的铺户。他怕有人注意他的形迹,就赶紧下了马。急匆匆走进路西的、土墙上至歪扭扭写著「石塔庄安家老店”字号的店房,进内,就急忙喊店家把马接过去,找了一个极狭、连个窗子都没有的房屋。
店家是个生在此地的汉人,自称名叫安大勇,是一条二十来岁,粗黑的大汉子。见韩铁芳没有行李,可带著钢刀,他就向韩铁芳打了几句黑话,韩铁芳本来一句不懂,但在惊讶之下,他生出了急智,故意表现懂的样子,笑了笑,又红了红脸说:“不必撰文了,朋友咱们老实说吧!”
安大勇就拿一种很生硬的甘省话来向韩铁芳问:“朋友!你从甚么地方来?”
韩铁芳被问住了,脑筋一转,才说:“南疆……”
安大勇笑著说:“这里还算是北疆吗?”
韩铁芳这才说:“且末城!”其实他真不知道且末城是在哪里。
安大勇点了点头,说:“那个地方是好地方,你很发了些财吧?”
韩铁芳又一惊,勉强又一笑说:“甚么不错?我这样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安大勇却不语,蓦然过来摸了韩铁芳胸前一下,那很沉很硬的一包金银被他摸到了,韩铁芳既惊且急,就赶紧从身边抄刀,瞪起眼、站起身,安大勇却摆著两只如同熊掌似的大手,他哈哈大笑,说:“别急别急!你一进到店来,我一看你这模样,就知道咱们是一家子!”
韩铁芳却心里说:谁跟你是一家?安大勇又说:“看你这把刀,刃上的血还没擦净!”
韩铁芳吓了一大跳,赶紧去看刀,安大勇说:“你一头发一身的沙子,可见是从白龙堆里滚过来的,你又不是个娘儿们,可是这胸脯却鼓鼓囊囊。”
韩铁芳既惊这个人的眼睛很毒,比赛八仙的眼睛还毒,又愧自己太无走江湖的经验。
安大勇又说:“所以我才亲自出屋来接你,我知道咱们是一家子,我安大勇的名字大概你也晓得,七年前,那时我才十九岁,花白龙堆,塔克拉玛干,一万多里地的大漠我为王,半截山、野猪老九、马头神、蓝脸鬼那群毛贼王八蛋都是我手下的败将,我的孙子!”他昂起胸来说这一番话,韩铁芳倒不由只然一惊,以为这安大勇也是当年沙漠中的一位侠客,可是忽然见安大勇又有些神情沮丧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我就因为那次遇著了春大王爷,完了!我就算完了,住在这儿整整的七年,我甚么事儿也不作,光开著这个穷店,连饭都吃不饱。现在,我才知道,我又快时来运转了,前两天我这店里住了一位客人,我一看就知道他的气度不凡,也是跟今天一样,见了面我就跟他说了实话,那人也跟我道出来字号,原来他是我的老前辈,他却是二十年前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最有名的英雄,半天云罗小虎,他手下的亲随花脸欢正是我的舅舅。”
韩铁芳一听,觉得“花脸欢”这个匪号,自己似乎在其么地方听人说过似的,想了想就想起在兰州街上看见的那个犯了案的大盗,店房里去的那个怪人跟玉娇龙说的那些怪话,曾惹得玉娇龙勾起伤心痛哭……于是他注意地去听,这安大勇却索性坐在韩铁芳的身旁的炕头说:“可是我舅舅花脸欢,已因受朋友之累,正法在兰州府了,罗小虎想救他,可已然晚了!这次罗小虎到新疆来就是为访春大王爷!”说到这儿,他忽又悄声说:“春大王爷原来是罗小虎的媳妇。”
韩铁芳又吃一惊,赶紧问说:“这是真的吗?”
安大勇说:“千真万确!前天罗小虎亲自告诉我的,他并且说:她还给他生过一个孩子!”
韩铁芳又提问:“春雪瓶莫非就是罗小虚的女儿?”
安大勇说:“大概是吧!这件事是糊里糊涂,向来没人敢提,更没人敢问,不过最近有些人都知道春大王爷已经死了。因为有一个姓韩的河南人把她遗留的东西马匹都给送往春雪瓶那里去了,所以罗小虎找到这里,听说这个凶信,他真是懊丧,在我这住了两天没笑过一次,知道我是花脸欢的外甥,现在生意不佳,他就赠给我一些银子,他骑著马又往北边去了,听说是先到迪化以后就走了,再也不到新疆来啦,因为他伤心。”
韩铁芳对于这罗小虎倒不禁觉得很可怜,遂说:“我也是要往迪化去。”
安大勇说:“那你也许能在迪化看见他,他虽已老了,可真是一条好汉子,你得跟他交一交。老兄,我今天跟你说实话,我在开这个店,其不够我吃饭,我早就想到别处去弄点生意做,可是做生意得有本钱,前天罗大爷只给了我二十两,够我安家的,就不够我的路费了,我想跟你老兄也借上十两八两。这可不是硬借,将来只要我有朝一日时来运转,我一定要双份的奉还,朋友就是一句话。你点头,我接著,你摇头,我就不再说,我决不会恼你!”
韩铁芳一听,这个人说话倒是痛快,谅他不是甚么太坏的人,可是他说他要去作生意,这生意倒是哪一种生意,也得向他问明白了,因为这些金银是春雪瓶的,春雪瓶跟她爹爹一向专以肃清新疆省这地方、剪除盗贼为己任,我如今若用她们的钱,帮助这个人再去到大漠横行,可未免太对她们不起。于是就笑了笑说:“十来两银子,我还可奉送给你,交你这个朋友,只是,你得说明了,你到底想往哪里去?”
安大勇又摆手说:“你别胡疑,那没本钱的买卖,我早不做啦!你现在发的这笔财,我没问你的来历,我更不看著眼馋,实同你说,前两年我交了一位朋友,那个朋友现在兰州府是吃镖行饭的,听说很发财,我是想凑点盘缠进玉门关去投他,凭我这点筋骨力气,跟几手武艺,我要在镖行里讨个出身,只要我能够混好,我就回来一趟,把我的老婆核儿接了去,永远不再回这里了,他娘的这里的沙漠,草地,真叫我寒透了心!凭你多大英雄,多么俊俏的美人儿,也得在这里淹死。春大王还不是个榜样!娘的咱们一辈子也赶不上她呀!凭身手,凭脑袋都赶不上呀!可是她,都她娘的死在这地方啦!”
韩铁芳不禁又笑了,说:“好!我送给你二十两银子吧!可不知我的银子够不够?”他伸手从怀中的包儿里摸出一块,一看,连安大勇都吃了一惊,原来是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这至少能替换五十两的一个元宝,韩铁芳不想把这锭金子整个都送给他,可是一看他那一双贪婪的眼睛,自己反倒有些迟疑了,心中一转,便说:“我只有这一锭金子,不知在此地能够兑换不能?”
安大勇点头说:“能够换,这里整天不知多少蒙古人经过,他们都有的是金银,跟他们换很容易。”
韩铁芳点头说:“好!你就拿去换一换吧!你先看看我的身材,无论新旧好坏的衣棠,你给我买一套来,再给我找一块方布,旧的也行,一根马鞭,其实一根藤子也就可以了,宝剑……不必要了,这就行了,剩多剩少,我全送给你吧!”
安大勇接过来金子颠了一颠,就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屋去。
韩铁芳坐著歇了一会,就有一个穿著破衣服的孩子,把饭送进来了,是一个约有二斤重的整个的锅饼,还有一碗半生不熟的盐水煮羊肉,韩铁芳也不管好歹,拿起筷子来就吃。待了一会,他吃过了,安大勇也已经归来,这汉子真慷慨,不仅买来两身新蓝布的裤褂,一条牛皮缠的马鞭,一块大蓝布包袱,还有一口带著铁销经人用过的宝剑。他说:“我刚才听你的意思是想买一口宝剑,此地我有一个朋友,他家中藏著一口真正哈萨克的好把式淬的宝剑,虽不能削钢剌铁,可也准保比你这把强得多,我就给你讨来了,送给你用,算是我跟你交朋友的一点礼物!”
韩铁芳一听,倒不禁觉得惭愧,心说,原来这人竟这样的诚实,我倒不如他。于是站起身来,含著笑将宝剑抽出,只见寒光夺目,确实是一口好剑,便拱拱手说:“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把我的这口刀扔在这里吧!我也不说甚么道谢的话了!”由怀里掏出那桑皮纸包,把包里的一些金银都摊在那个包袱上,就说:“朋友!这些东西我得来的确实很容易,但也不是我偷来的,劫来的,你也不必细打听,你用多少拿多少就是了,我带著实在太觉著沉重!”
安大勇虽然慷慨,可是如今这许多黄白的东西都逼住了他的眼,他也不由得有些发糊涂了,手里拿著买东西剩下来的十几两银子,说:“有这点钱就够了!”
韩铁芳说:“你既打算往甘肃省去,盘缠总是多带一些才好,你再拿点银子去。”于是又抓给他一把碎银子,约有十余两,再又拿了一个小元宝也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