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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蓝色,是不是受到了生活中所见的代尔夫特精陶的启发呢?我总觉得维米尔的画意有些奇异,他画里人物似乎总是有着浑圆的体积、清晰的轮廓线,照射在其上的白昼光线总是又明澈又柔和,既像是在顺着人体、服饰的表面流溢四散,又静如止水,这一切,是不是有对瓷器的质感的感悟在内?西方艺术史家说他专心于研究光的效果,不知是否有人进一步追究,是照耀到什么物体上的光的效果?是不是瓷器或仿瓷之精陶上的光?我在一本画册上读到这样的评价,说他的画尺寸不大,“拥有精工制作的宝石一般的明晰、端庄以及静穆之美”,然而,如果凭肉眼判断,维米尔的这一“明晰、尊贵以及静穆之美”,是接近宝石呢,还是更接近瓷器的气质?在我看来,是可以讨论的。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突发奇想而已,要想研究维米尔可不那么容易,前提是对欧洲文化、艺术的感悟已到化入血髓的地步,才能避免门外汉的胡扯。可惜的是,既然连自己的文化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哪里还有胆量和能耐去指点人家的江山。
至于维登《受胎告知》中的那只青花瓶,我猜,多半不是在描绘一件中国瓷器。在15世纪,欧洲人看到中国瓷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文化的交流从来不是单向的,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对西亚地区的陶瓷生产发生了很大的影响,那里的制陶中心往往以中国瓷器为蓝本,仿造形貌接近的釉下蓝彩陶瓷,很多产品就是对元、明初青花瓷直接加以照搬。维登在生活中所见到的青花器,更可能是从西亚传入欧洲的、用西亚陶瓷技术制造的仿中国青花瓷。在他这一件北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中,青花瓶被用来插放一枝百合花。“受胎告知”这一题材,是一定要有一枝百合花的,象征圣母的纯洁。一位虔诚的童贞女,因为在神前蒙恩,所以不染外尘,被圣灵忽然临到身上,就怀上了神的儿子。多么动人的故事,然而,同样奇妙的构思,又何尝不见于有关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科学、资本主义等等的一系列叙述之中。
第四章 鉴赏后记
对于琐碎事物的兴趣,最终能形成这样一本随笔的集子,对我是个意外的惊喜。好像我一向就容易对细节分神,即使看好莱坞电影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盯着片中女主人公的小帽、手包或者钻石胸针。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爱好让我很苦恼,我简直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因此,要特别感谢所有给了我鼓励的前辈长者,在他们的指点下,我才有勇气试着把这种琐碎的爱好带入写作。
其中一次对我来说特别关键的机会,是《万象》杂志来向我约稿。我当时很吃力地写了一篇作为交稿,但是毫无信心:今天,哪家杂志会对东晋南朝士大夫的披巾感兴趣?但是,这篇稿子居然发表了。某种程度上说,是从这时候起,我对自己感兴趣的那些细节变得认真了。《万象》的风格非常独特(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而为了保持《万象》对我的青睐,我不得不调整自己,去适应这杂志的趣味。在那之前,我只会写一种调子,有点“五四青年”的那种,激情,庄重,放声讴歌,歌声中带点感伤。但是,恰恰是在适应《万象》的过程中,我意外地发现自己也可以有一点幽默,轻松,俏皮。所以,我从个人的经历中深深体会到,对于有心写作的人,对于初学者,杂志的具体影响可以是非常之大。
我感谢这些杂志给我机会,不仅因为由此而能把自己的兴趣拿出来娱乐大家,也因为,一旦要把兴趣化成文章,我就必须对自己感兴趣的这些细节加以追踪,而这些追踪的过程,往往是乍惊乍喜,让人热血沸腾。就像走进了一座辉煌宫殿,面对着重重叠叠、大大小小无数的门,我猜想,这些门后一定藏着珍宝,于是怯生生地随便拉开一扇小门,没想到,闪光的珍宝就像潮水般哗啦啦从门后涌出,堆围在我的周围,一下没过我的膝盖,让我目瞪口呆。因此,我特别高兴能借着这个小集子,与朋友分享我的感受,分享凝视中国传统文明的喜悦,分享生而能为一个中国人的幸运感。
收在这里的文章,因为当初是刊登在不同的杂志,所以有些内容上彼此有些重复,这要请朋友们原谅。实际的情况是,对于任何一个现象,古代文献都留下了那么丰富的资料,让人在写了一篇、两篇文章之后还会觉得不尽兴。比如,关于“樱桃”,我就一直还想再写点什么。像唐代的“樱笋厨”,就很引人兴趣,目前,我已经读到不止一篇文章介绍这一“史实”——每年的四月十五日,唐朝宰相百官的“工作餐”,是大吃樱桃和春笋,因为在公元9世纪前后,今天的西安一带,春天盛产樱桃与春笋。这个细节所揭示的黄土高原在一千年前的自然状况,真是让人百感交集。
中国!你曾经如此美丽!你曾经如此美丽!你曾经如此美丽!
二〇〇五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