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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这世界将充斥着践踏和被践踏,这世界在纯净自己的时候,将更加残忍,而不是温情!我们世界的进步,就是走向更加痛苦的进步。老式的文明宣称,它们的基础是爱和正义。可我们的文明,它的基础是仇恨!在我们的世界,只有恐惧,只有狂怒,只有狂欢,只有自卑除此之外,就没有感情!除此之外,一切都要摧毁掉,一切的一切!革命前遗留下来的思想习惯,我们已经摧毁净尽。子女和父母的联系,人与人的联系,男人与女人的联系,我们已经割断无遗。没有人再敢信任老婆孩子和朋友。可到未来,就不再有老婆,不再有朋友!孩子一生下来,就从妈妈身边抱走,如同鸡蛋下出来,就从母鸡身边拿走一样。性本能将会铲除掉,生殖将变成年度的手续,如同换一个配给证。性高潮也要废除掉!我们的神经病学家正在研究这件事。除去对党的忠诚,就没有别的忠诚!除去对老大哥的爱,就没有别的爱!除去打败敌人而欢笑,就没有别的笑!不再有艺术,不再有文学,不再有科学我们已经无所不能,还要什么科学!美和丑,再也没什么区别!不再有什么好奇心,生命之中无乐趣!消灭所有并存的快乐!可不要忘啦,温斯顿呀对权力的沉迷,却永远存在,永远存在,而且不断增长,日臻精妙。每时每刻,永远都有胜利的激动,践踏毫无抵抗力的敌人的快感。要是你想看到一幅未来的图画,不妨想象拿一只脚跺人脸而且永远跺下去!〃
他停下来,等着温斯顿说话。温斯顿呢,早恨不得又缩到床底下。他说不出话,只觉得心也给冻住了。奥勃良接着说:
〃记住,是永远跺下去!那张脸永远在那里,等着给你跺。异端分子,社会公敌,他们永远在那里,等着给你一遍遍打败他们,羞辱他们。你落在我们手里以后经历的一切所有这一切,将持续下去,将变本加厉!间谍活动,叛变行为,逮捕拷打,处决失踪,这一切永远没个完。这世界是征服的世界,可也是恐怖的世界!党越强大有力,它也就越不宽容;反对势力越弱小,专制体制就越严酷。戈德斯坦和他的歪理邪说,将会永远存在下去!每时每刻,他们受打击,遭怀疑,挨嘲笑,被唾弃可他们会永远存在下去!我跟你的这出戏已经演了七年;这出戏会世世代代一再演下去,永永远远,只是形式更加精妙。我们永远把异端分子带来听我们摆布,随他们疼得尖叫,一败涂地,丢人现眼最后是彻底悔罪,心甘情愿爬到我们的脚前。我们制造的,就是这样的世界,温斯顿。这世界里,一个胜利接着另一个胜利,一次征服连着另一次征服;不断压迫着,压迫着,压迫着权力的神经。我看得出,你开始明白这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啦。可到头来。你只是理解还不够。你要接受它,欢迎它,变成它的一部分!〃
温斯顿总算能够开口说句话。〃你们不能这样做!〃他微弱地说。
〃你这什么意思,温斯顿?〃
〃你说的世界,你们就是建不成。这就是梦想,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文明不可能建立在恐惧、仇恨和残酷上。这样的文明长不了。〃
〃为什么长不了?〃
〃它不会有生命力。它会分崩离析。它就等于自杀。〃
〃胡说八道。你以为仇恨比爱销蚀人?为什么?就算真的这样,又有什么关系?要是我们就想老得更快呢?要是我们就想加快人生的速度,叫人三十岁上就衰老呢?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懂么,个人的死亡并不是死亡!党是永生不朽的!〃
这番话照例把温斯顿轰了个没有还手之力。而且他也生怕固执反对,奥勃良又会开仪表啦。可他又不能沉默。于是他软弱地开始攻势,可那根本算不上论据,除去对奥勃良的话表示难言的惊恐,也没有什么做他的后援。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反正你们会失败。你们会给打败的。生活就会打败你们。〃
〃我们控制了生活啦,温斯顿,它所有的方面,都在我们的控制下。你想象有什么东西叫人性,会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起而反对我们。可人性是我们创造的!人的可塑性无限大!或者你又想起你那老想法,以为无产阶级,那些奴隶,会起来推翻我们。死了这条心罢!他们跟动物一样,没有任何办法。人性就是党!别的都是外在的东西根本就不相干!〃
〃我才不管。到头来他们会打败你们。早晚他们会认清你们的面目,把你们撕成碎片!〃
〃有什么能证明这样的过程,你见到了么?凭什么会有这样的过程?〃
〃没什么证据,可我就是相信。我知道你们会失败。宇宙里有些东西,我不知道,兴许是什么精神,什么原则你们就是没办法战胜。〃
〃你信上帝么,温斯顿?〃
〃不信。〃
〃那,这个打败我们的原则,又是什么呀?〃
〃我不知道。人的精神呗。〃
〃你觉着自己是个人?〃
〃唔。〃
〃你要是个人,温斯顿,就是最后的人啦。你那个品种已经灭绝,我们才是后继者。还不懂你不过孤身一个?你在历史的外面,你是个非存在!〃他的态度一变,口气也严厉起来,〃你以为我们撒谎,我们残酷,于是你在道德上比我们强?〃
〃唔。我认为我强。〃
奥勃良没有说话,另有两个声音说起话来。没一会儿,温斯顿就听出来,敢情有一个就是他自己。那是他参加兄弟会那天晚上,跟奥勃良谈话的录音。他听见自己答应,可以说谎,偷窃,伪造,杀人,倡导吸毒卖淫,传染性病,往孩子脸上泼硫酸。奥勃良不耐烦地做个小手势,仿佛说,这录音放得实在不值得。他拧一个开关,声音就停了下来。
〃起床罢,〃他说。
绑他的带子自动松开了。温斯顿下了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你就是最后的人,〃奥勃良说。〃你还是人类精神的卫士哩。瞧你自己,是什么样子!脱了衣服。〃
工作服是用一根绳子系着的,温斯顿就把绳子解开来。拉链早就给摘走啦。他不记得被捕后,有没有脱光过衣服。工作服里面,他身上挂着些黄糊糊的脏布片,勉强还认得出是内衣的残片。他让它们滑落到地上,见到房间另一头,有个三面的镜子。他便走过去,可马上就停住脚,不禁叫出声来。
〃过去,〃奥勃良道。〃站到镜子中间,也好看看侧面。〃
他停住脚,因为给吓坏啦。一个弯腰伛背的东西正朝他走过来,活像具铅灰色的骨头架子。那模样怕人得很,还不全因为他明知道就是他自己。他朝镜子又走了几步。那东西看上去脑袋前伸,因为身体早成了弓形。那张脸孔,活脱脱一个凄惨的囚徒,前额疙里疙瘩,头顶光秃,鼻子扭曲,脸颊深陷,眼睛却灼灼有神,充满戒备。脸上皱纹累累,嘴巴空空落落。没有疑问,这就是他的脸孔,可叫他看来,仿佛比他心里的变化还要大。这脸上表现出的感情,与他心里的感情全不相同。他的脑袋已经半秃;起初他觉得自个儿头发已经灰白,其实发白的原来是头皮。除去双手,还有脸上的一圈儿,他全身发灰,脏得吓人。污垢的下面,到处是红色的伤疤,脚脖子上静脉曲张烂成了一片,皮肤一块块剥落了下来。可真正吓人不过的,得说他身体的消瘦。肋骨窄窄的像一堆骨架,大腿缩得不及膝盖粗。他这才明白,奥勃良叫他看看侧面,是什么意思。原来他的脊柱,简直弯得吓人一跳。瘦骨嶙峋的肩膀朝前耸着,胸口低陷,精瘦的脖子仿佛给脑袋压得东倒西歪。叫他猜猜,他会说这是个六十岁的老汉,还得着什么恶性病。
〃有时候你会想,〃奥勃良道。〃我这张脸,一个核心党的脸,好不苍老疲惫。你这副尊容,你有什么想法?〃
他抓住温斯顿的肩膀,把他扭过来面朝着自己。
〃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他说。〃看你全身脏成什么样!瞧你脚趾缝里的泥!瞧你脚脖子的烂疮,好叫人恶心!不知道你臭得像只猪?你都闻不到啦。瞧你这瘦样!看见了?我用大拇指和食指,就能把你的胳膊圈起来!折断你脖子,就像折断一根胡萝卜!知道么,从你落到我们手里,你掉了二十五公斤!还有你的头发,也是一把一把往下掉。看!〃他抓住温斯顿的头发,就薅下了一撮。〃张开嘴。九,十,还剩十一颗牙!你来这儿的时候有几颗?剩下那几颗,说掉就掉。看看!〃
他有力的拇指和食指,就扳住温斯顿剩下的一颗门牙。温斯顿上颚一阵剧痛,奥勃良早把那颗牙从牙床上扭了下来,扔到另一边去。
〃你都烂啦,〃他说,〃你都塌啦。你算个啥?一堆垃圾!去,转过去,再瞧瞧镜子。见着眼前的玩意儿了?那就是最后的人!你要是个人,那就是人性!穿上衣服罢。〃
温斯顿笨手笨脚慢慢穿衣服。他一直还没注意自己这般瘦弱。他只想到一件事:他落到这里的时间,准保比他想的还要久。等他把这些可怜兮兮的破布穿到身上,突然满心哀怜瞧他给糟蹋成什么样子!床边正有个小板凳,他一屁股就坐在上面,放声大哭,一时都没注意自己在做什么。后来他觉出来啦:自己太难看,太丑陋,脏内衣包着一堆骨头,坐在刺眼的灯光下面哭鼻子可是他就是止不住。奥勃良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上,话里几乎带着种亲切。
〃不会总这样的,〃他说。〃只要你肯,你就能摆脱这样子。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
〃就是你们干的!〃温斯顿抽泣着。〃就是你们,把我弄成了这个样!〃
〃不,温斯顿,是你自己,把你弄成了这个样。打从你开始反党,你就接受了这结果。这些全包括在那第一个行动里。你没预见到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我们打败了你,温斯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