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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处在谢尔皮林位置上的是另外一个人,李沃夫同样要考虑及时撤换有病的集团军司令。而现在,既然这个集团军司令是谢尔皮林这样一个有历史问题的人,那么,李沃夫就更急于要把他撤换,并且对遇到的阻力感到恼火。
被叫来的译电员从桌子上拿起三张填写好的电报纸,用询问的眼光朝李沃夫看了看。
“今天就是这一些,”李沃夫说。
译电员转了个身,响起了皮靴的沉重的 声。这个突然而来的响声传到了李沃夫的耳朵里。根据这种响声,而不是根据透进掩蔽的窗子的光线,他感觉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然而还是得把给斯大林的报告马上写好,以便早晨派信使送到莫斯科去。
李沃夫为这个新编的方面军存在的困难感到不安,在这一切不安之中最主要的一点,是他越来越确信方面军司令日前已经不能胜任,而今后将更加不能胜任他肩负的一切工作。他对人要求过低,软弱而又轻信。说他对未来的战斗的准备工作很少关心,那是不符合事实的。他是关心的。但怎样关心的呢?他完全相信,人们会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去做。检查工作做得太不够了。在一次谈话中,他甚至流露出这样的意思,他说,老是让人们感觉到你不信任他们的良心,那无异是损伤他们的自尊心,使他们对自己失去信心。
总之,过多地讲到良心和自尊心,对一切事情很少进行具体的、细致的检查工作。
现在,在准备阶段,还可以应付过去,还可以等待,看一看将来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如果将来在战斗的时刻也是这样,就可能会弄到危险的、甚至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在方面军司令部的工作中,在通信联络部门,在一切有关部队管理的工作中,漏洞百出。这本来不足为奇:方面军是新编的。然而依李沃夫看来,司令对这些漏洞过于宽容了。主要的是对在这方面有错误的人过于宽容了。他总是下不了决心——甚至对那些李沃夫认为已经无法容忍的人,既不同意撤职,也不同意调职。
他宁可损害事业,而不愿意搞坏关系吗?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李沃夫告诉他后勤副司令的汇报和这一天的实际情况不符,可司令是怎样处理的呢?当李沃夫说后勤副司令“谎报”的时候,他用手势阻止李沃夫,并且说:“您这样讲太过分,不够慎重吧。”
然后他打电话给这个副司令,不是对他申斥,而是用名字和父名称呼他,①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对他说,没想到他的汇报这不精确,希望以后不再有这样的事情……
①用名字和父名称呼对方,是表示尊敬和客气。——译者
在进攻开始之前可以一直抱这样的希望!但是结果会怎样呢?相互之间客客气气,彼此深信不疑,而弹药基数和汽油却没有备足!
司令的这种软弱、松劲似乎和他过去的战斗经历中的某些篇章很不相称,那时候他担任集团军司令,在艰苦的防御战中以顽强见称。李沃夫试图解释这种变化的原因,他认为部分原因是由于司令目前体弱多病,他的糖尿病加重了,大概正是由于这一点而感到信心不足。甚至他下部队去的时候,还随身带了一个女医生,让她坐在吉普车的后座,她每天给他打两次针。
李沃夫今天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如果需要打针,下部队的时候最好还是带一个别的什么人。甚至可以从作战处经常随从的军官中派一个人学一下,注射胰岛素并不是复杂的事情。
司令只是气呼呼地说了一句:“嗳,这事您就别管啦……”
这事怎么能不管呢?下面已经有反应了:人们议论纷纷地说,司令到前沿阵地来带着医生。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啦?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显然,由于身体不好,就对自己信心不足,对别人要求也就不严,这差不多总是有连带关系的。
另外还有一个令人不安的情况:这个人没有大规模进攻的经验。防御的经验,主要是集团军范围内的防御经验,他是有的。而进攻的经验却没有。因此,他抓住谢尔皮林不放,把谢尔皮林的集团军放在主攻的地位。谢尔皮林有进攻的经验,而他本人却没有。
他本人的勇敢,这是有事实可以证明的。那时候,他知道:决不能后退一步,否则就会被赶到海里去——他出色地解决了自己的艰难而又简单的课题。
现在,他将怎样指挥整个方面军进攻呢?既没有足够的经验,对人又不严厉,缺乏严格要求的精神,怎么能带领部队一天天地向前推进呢?
李沃夫在内心深处经常用自己的情况来衡量别人的一切,认为严格要求的精神能够补救经验和知识的不足。但如果既没有经验,又没有严格要求的精神,那会怎样呢?
未来的进攻使他感到忧虑。由于他是斯大林派到这个新编的方面军来的,因此他必须一开始就表现出他应有的果断精神:写信报告斯大林,方面军司令不称职,这里需要一个更加刚强、更加严厉的人。
战争的第二年,是李沃夫生活中遭到变故的最困难的日子,他由于独揽大权,把一个虽然学识渊博但优柔寡断的司令压在自己下面,终于自食其果。那时候,在发生变故以前,李沃夫的处境是颇为得意的。他忘记了自己的职权范围,实际上起着司令的作用,而那个优柔寡断的司令却成了他的顾问。两年来,不管他被派往哪一个方面军,关于那次事件的记忆一直象影子一样追随着他。因此,他现在反而害怕和一个要求不够严格、意志不够坚决、不能把战斗进行到底的人并肩作战。他感觉到方面军司令正是这样的人。
过去一段时期,李沃夫能够凭自己的地位和自信力擅自把司令撂在一边,独揽大权。在军队中,这个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然而斯大林还是把他派到这里来,那就是说,继续对他寄予厚望。方面军司令对未来的进攻不能应付裕如,而他李沃夫处身其间,却不能及时扭转局势,这种忧虑最近以来一直折磨着他。
他决心要写一份报告,把这一切情况告诉斯大林,同时提出集团军司令至今出缺的问题。决心是有了,但他现在仍然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对着写报告用的拍纸簿和铅笔——他这样坐着,迟迟不能下笔。想到可能产生的后果,他就举棋不定。
如果斯大林不理解,或者不想理解他的意思,那会怎样呢?
四二年的那次事件——他起初把方面军司令撇在一边,越 代庖,后来在战斗中遭到失败——终于成了他本身的悲剧。
在那次事件发生的时候,他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来救一切尚能救的人。而且他极少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以致后来有人说他想以死自赎。这是不确实的。他并不想以死自赎,因为他既没有考虑到自己,也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前途。
那次事件是那样的严重,足以给他带来一切严重后果。但他对此并不感到怎么可怕,他感到最可怕的,是他辜负了斯大林的期望,给斯大林添了麻烦。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受了撤职和降级的处分,被派到前线当集团军军事委员。但是,他还有希望,因为斯大林并不就此把他一脚踢开,而仍旧把他当作一个有用的人;比起这一点来,职位上的变迁也就而得微不足道了。
他的职责缩小到只及过去的十分之一,但这个工作是斯大林亲自派他做的。因为发生了这个事件以后,只有斯大林能够决定怎样对待他。
他知道,那些不喜欢和不了解他的人是怎样设想他的,他们料想今后他会变得谨小慎微,缩手缩脚。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本色。他来到集团军当军事委员,处在最不利的地位。可是他一到之后几乎立刻就直接写信给斯人林,报告他在前线看到的不正常现象,这种现象不仅对他们的集团军,而且就整个战事来说,都是严重的问越。他写了,还提出自己的建议,其中一部分被采纳了。
经过那次事件以后,斯大林不想见他。不能轻易地原谅他。然而他写给斯大林的信,斯大林看了,并已采纳了那些自己认为必须采取的措施。在李沃夫当了几个月集团军军事委员以后,斯大林又任命他为方面军军事委员。
然而,在四三年,他突然第一次感觉到斯大林不再了解他了,总而言之,不象以前那样了解他了。
以前他仗着斯大林对他的信任,认为自己有权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在这一点上,他看到了自己的作用,并且竭力争取发挥这种作用。他把自己对别人的不信任看作政治生活的准则,他不顾情面,把一切值得注意的事情,一切足以引起对某个人不信任或需要予以警惕或加强控制的事情,都向斯大林报告。
他并不捏造反面的事例,但在收集事例方面却不遗余力,他认为不能把事例本身分成值得注意的和不值得注意的。因为任何一个所谓细小的事例,都能在一定的环境中具有重大的意义。
如果一个人没有重大的、明显的缺点,那么必定有细小的、不明显的缺点。不可能不是这样。应当去搜寻和发现这些不明显的缺点,这种缺点也可能会造成危险。
他在四三年初担任方面军军事委员以后,就急忙写信给斯大林,报告方面军司令的缺点,暂时还是所谓“细小的”缺点。
两个月以后,他从这个方面军被调到了另一个方面军。事后他知道,方面军司令向斯大林告了状,要斯大林决定,他和军事委员李沃夫两人中间究竟谁留在方面军里。显然他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工作。
在第二个方面军里几乎重复了同样的事情。他和司令之间找不到共同语言。这不是破题儿第一遭。在他的一生中,他和其他人也没有找到过共同语言。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