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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尔乔诺克说明,他的坦克一部分隐蔽在便于射击的阵地内,另一部分则留在林子后面作预备队。步兵在前面,沿树林边缘挖了掩体。团属加农炮作好了直接瞄准的准备。一二二毫米炮炮兵团前面设有一个监视哨,令天拂晓,这个监视哨已经朝德军可能逼近的方向进行过试射。
“公路上布了雷没有?”
“布了,司令同志。不是在前沿,而是在纵深。如果德国人直接朝公路走,先放他们一步,等他们碰上地雷之后,伏击队再从两侧开火。我们准备打他们的侧面。”
等加尔乔诺克说完,谢尔皮林就上了车。车子驶进林子里,沿着一道隐约可见的车辙,绕过一棵又一棵树,弯弯曲曲地前进。
三年以前,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这个地区来回奔走。不过不是乘吉普车,而是骑马,那个时候团长还没有车子哩!战争还在西面,在别列律纳河那边进行,他们的师接到命令,要事先在莫吉廖夫外围建立一道防线。于是他就同已故的札伊契柯夫师长一起,在这里选择地形,构筑阵地……
车辙一直通到加尔乔诺克的观察所。树丛之间有一条交通壕,起先很浅,后来逐渐加深,他们沿着交通壕走到树林边缘,进入一个由小灌木林掩护着的掩体。掩体就是利用有小灌木林作掩护的地形挖掘的。工事构筑得十分在行。谢尔皮林拨开灌木,眺望着面前这片有两公里多长的空地,过去这里是黑麦吐穗的田野,而今已成为杂草丛生的荒地了。博勃鲁伊斯克公路和一条铁路穿过空地的左右两角,通往莫吉廖夫。他看到远处有一堆黑黝黝的东西,大概是被炮火击毁的巡道工的工房;再往前看,离莫吉廖夫不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座水塔——他顿时沉浸在强烈的回忆中。加尔乔诺克还在对他介绍情况,可他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等一等……”,而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掩体里。战事进行得很顺利,但他此刻却心潮翻腾,愁思万端,仿佛四一年所经历、所感受的一切,还没有结束,还要继续经受下去……
他从辛佐夫手里拿过望远镜,对准水塔望着。他看到上面弹痕累累,这还是在四一年,在战斗的第一天留下来的痕迹。炮兵曾经在水塔上建立过一个观察所,尽管炮弹不断直接命中水塔,他们仍然一直坚持到最后。
他把望远镜转到巡道工的工房,那里只剩下一堆瓦砾,而后,再往右一点,转到一片高低不平的地面,在一座小山的顶上,可以隐约看到一些旧掩体的遮蔽物,这就是当年他们部队的掩体。掩体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橡树林。
在这片空地上几乎一切如旧。只是当年丢弃在上面的那些烧毁的德军坦克和装甲运输车,已经看不见了,德国人把它们清除掉了。
“他们只清除自己的东西,”想到这一点,谢尔皮林就火上心头。“尽管他们十分需要废铁,可我们那些在四一年被他们烧掉的铁盒子,在整个战争期间都原封不动地摆在这儿。自己的却一转眼就清除掉了,好象我们当年没有动过他们一根毫毛似的!”
在这片空地上好象还缺少些什么。这缺少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就是当年的他,以及过去同他在一起的人。也许他们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只是不在这里而已。可是这里还是有一个人,这个人当时虽不是他团里的人,但却留在他团里。
谢尔皮林最近一直在责怪自己,不该叫辛佐夫当副官,而现在却因为这个人还在身边而感到高兴。
“喏,你瞧瞧吧!”他拿下望远镜,把它递给辛佐夫。
辛佐夫久久地拿着望远镜望。对一个副官来说,他巳经望得太久了——司令把望远镜给你,只不过叫你也看上一眼嘛!加尔乔诺克不满地朝辛佐夫瞥了一眼,从宽阔的胸膛上摘下自己的望远镜,递给谢尔皮林。
但谢尔皮林制止了他。谢尔皮林并不感觉到,辛佐夫朝莫吉廖夫,朝这片空地望得太久了。
“怎么样,认出来了吗?”等辛佐夫放下望远镜,谢尔皮林问道。
“认出来了。”
“阵地依旧,不过形势不同啦!莫吉廖夫不是在我们后面,而是在前面;德国人不是要进入莫吉廖夫,而是要撤出莫吉廖夫了!”
“司令同志,今天他们恐怕不想撤出来了!我们听到莫吉廖夫城里打了一早晨炮,而我们这里却毫无声息,”加尔乔诺克说:“请允许我请您在这儿吃早饭。前天您答应过,如果我们完成任务,您就来尝尝我们坦克兵的饭菜。”
谢尔皮林看了看表。
“不能拒绝你的邀请,不过时间不能太久。我到你们这儿来绕了个圈子,已经越轨啦!”
他朝莫吉廖夫传来炮声的方向扬了扬头,转过身对辛佐夫说:
“你去跑一趟,用电台通知: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再通知一下,我们马上就回集团军指挥所。通知完了就回来,我代表上校请你吃早饭。”
他们走到帐篷跟前。为了通风,帐篷门敞开着。
“你们坦克兵的手脚可真麻俐!”谢尔皮林看到在帐篷旁边的一棵松树上钉着一个洗脸盆,钉子上挂着毛巾,不由赞叹地说。
他卷起袖子,解开军便服的领口,洗了洗手、脸和脖子,然后捧了两掬冷水,拍拍后颈,顿时感到背脊上一阵清凉,心胸为之一爽。他想到了自己:“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隔了三年又回到这儿来了。而且不是带着一个团,而是带着一个集团军,手里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三年之前,哪里能想象得到!”
他走进帐篷,看到桌子两旁的板凳上,全都铺上了小轿车用的软垫,于是他对坦克兵的手脚麻俐,又赞叹不已。
“缴获的吗?”
加尔乔谢克点点头说:“东西真多,司令同志,只是没有时间去拿,我们又急于赶路,不能耽搁。”
“不要紧,你不能耽搁,别人能耽搁。他们会把你来不及带走的东西全部没收,把它们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第二次记在帐上的。”
“是不是请您尝尝我们的汤,司令同志?”加尔乔诺克问。“昨天发的干粮,今天熬的汤。”
“是给你自己准备的,还是给整个部队准备的?”
“给整个部队准备的。”
“那就尝尝你们部队的饭菜吧。不过,我们先来点儿酒。虽然是早饭,不是晚饭,但既然请客,不妨破例。”
“也可以算作晚饭,司令同志,”加尔乔诺克说。“昨天忙着打仗,这顿饭只好拖到早上吃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已经报告过了吗?”谢尔皮林问走到帐篷门口的辛佐夫。
“是的。还通知说,我们即刻返回。”
“昧昧良心,耽搁十五分钟,不能再多。”谢尔皮林说。桌上摆着四副餐具,他朝这第四副餐具膘了一眼,问加尔乔诺克说:“这是给谁准备的?”
“步兵团团长就要回来了。他到接合部去同友邻部队联系配合作战的问题,大概有什么事给缠住了。”
“也许,他在那里为了庆祝两个集团军会师,也同你我一样,跟这东西联系上了?”谢尔皮林朝军用水壶努了努嘴。
“他不是这样的人,司令同志。”
“那我们是这样的人罗?”谢尔皮林笑了笑说。“好吧,一不做二不休,给来上半杯!”说完又转身朝辛佐夫点了点头;“坐下吧!”
加尔乔诺克不多不少,正好倒了半杯。你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谢尔皮林本来想说,有双重理由值得干杯:一是机动部队完成了任务;二是他本人回到了开始作战的地方。但这后一点他没有说。每个人都有他开始作战的地方,都会记住他是怎么开头的。
他为机动部队的胜利干了杯,然后剥开一个煮鸡蛋,蘸了点粗盐,吃了起来。由于喝了半杯伏特加,他真想躺下来伸个懒腰。当然,最好是躺在松树底下,透过松计,眼望蓝天,把你是谁、你在下一分钟该做什么事,全都忘个一干二净!
“刚刚为机动部队指挥员胜利完成任务干了杯,”谢尔皮林看见迟到的伊林来了,就对他说:“坐下!我们不喝第二杯了,这第一杯,如果你在那里没有喝过,那就喝吧。”
“谢谢,司令同志,我不喝酒。我许下诺言了。”
“对谁?”
“对自己。”
“接合部的情况怎么样?不过你用不着一本正经地报告,就这么坐着,随便谈谈吧。”
但伊林生性如此,不能不按规矩报告。他报告了师的番号,同他交接的友邻集团军的那个团的番号,师长和团长的姓名和军衔,接合部的确切座标,报告了准备共同采取哪些措施,以保证接合部的安全——因为接合部的位置正处于受坦克威胁的方向;最后还报告了准备怎样用火力两面夹击,来封锁那条村间小路。
“那么说,是用两个集团军的力量来防守这条小路罗,”谢尔皮林笑了笑说。“怪不得你要给缠住啦!”
“我不喜欢接合部,司令同志,”伊林说。“事故多半就出在那些地方。”
“瞧他们这些年轻的团长,”谢尔皮林用满意的眼光打量着伊林,心里想。早在四二年夏天,伊林刚从文书提升为营参谋长时,谢尔皮林就认为他有军人的天赋。“瞧他们这些年轻的团长!他今年有多大岁数了?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罢!”
谢尔皮林想不起伊林究竟有多大了,无意之中给他加了三岁。“战争使人们迅速地成长起来。要是他打完仗,身上没有留下一块伤疤,那该有多好。真是前程远大啊!”
“我记不起来了,你有没有负过伤?”谢尔皮林问伊林。
“一次也没有,司令同志。”
“是啊,我也记得是这样的。有人对我说过,你确实很了不起。打了三年多仗,还一次也没有负过伤。你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