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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奈枝父亲的声音很温柔。
太过温柔了。
“那、那个……不对……不是的……!”
“嗯?有什么不对?”
狗木一边对超出想象的现实产生呕吐感,一边做出觉悟大喊。
“香奈枝……香奈枝真的死了!我……我……用……这双手杀死的。”
说出这些话的同时,狗木感到自己已经丢掉了灵魂。
狗木在下一个瞬间怀着砍头的觉悟仰视面前的男人。
但是——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化。
“嗯?是吗?那不也挺好吗,这种事无所谓。”
“……哎?”
于是——狗木冷静下来了。他冷静了。
冷静下来的瞬间,他凭借在岛上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愈发理解到一件多余的事。直到强制性不得不理解的程度为止——这已经算是惩罚了。
家里少女的视线交替凝视着狗木与自己的父亲。她缺乏表情的脸上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精神。只有些许恐惧和些许憎恶的动摇之意。
如果是以前的狗木一定不会觉察到吧。
正因为是在“岛”上住过的狗木,他才能够理解少女眼中的神色。
——我见过。
——我在那个地方见过这种眼神的人类——
△ ▲
——不……我确实在这个地方见过那种眼神的人类——
“……喂喂?怎么回事?你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看到幽灵了嘛。”
狗木的意识一瞬间返回现实。
眼前的彩虹色用一幅不解的表情看着他,但是狗木的眼中已没有对方。
“不如说,为什么岛在燃烧啊?这么说来……我们最后对决的时候也是……我设置的炸药让周围燃烧起来了。葛原大哥能在那种情况下插手也真厉害……喂,你在听吗?喂~?喂喂?”
狗木对于拿出怀中手机说话的彩虹色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再次确认了岛上的氛围,重返到过去的记忆中。
——我在这座岛上见过拥有那种眼神的人类……包括小孩大人男人女人在内。
——而且我以令人讨厌的程度——对其视而不见。
——是的,那是……
△ ▲
——这是被舍弃的人类眼神。
不是被什么人舍弃的。而是被岛外的社会舍弃,在岛上也无法顺利生活——连憎恶的对象都找不到的可怜之人的眼神。
跟管理岛上流浪小孩的少年眼神尤其像。狗木有这种感觉。那孩子的名字好像叫子城。
觉察到这种多余之事的狗木心中,忽然被强烈的不安侵袭了。
“那个……阿姨……她……”
“嗯?啊啊,我老婆吗?”
这原本是为了否定自己的不安而提出的疑问。
但是,在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发现走廊里的少女表情阴沉了起来。
同时——从男人口中传出语气没有丝毫改变的声音。
“是啊……哈哈,听说香奈枝死在岛上的瞬间,她说是骗人的就一个人去了岛上。丢下我和真奈美。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估计正在那边混日子吧。说不定你还见过她呢?”
男人说出的话理应很沉重。但是,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沉闷。明明毁掉他家庭的男人就在面前。
明明杀死了女儿的仇敌就在面前。
明明妻子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还笑得出来呢。
这时——狗木发觉走廊里的少女一直盯着这边。直到刚才为止她的视线都在东张西望——但是,她似乎对刚才他喊出杀死姐姐之事产生了反应。
她的眼睛似乎没有在责备自己,反而像是在追寻着什么,又像是静静地被深不见底的恐惧囚禁了心灵。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狗木的视线,胡须男回头看向背后。同时,少女的身体受到惊吓般颤抖起来。
“……哦,怎么了真奈美。不要那样盯着诚一君看。”
他沉稳的声音中有着些许阴霾。
去岛上之前的狗木也无法觉察到这种事吧,这就是他的变化程度。
“……抱歉啊,诚一君。今天就拜托你回去吧,嗯。”
他缓缓地关上门,诚一却无法阻止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了多长时间呢。
为了把握现状,狗木需要相应的时间、精力和力气。
那位父亲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以前他们见过几次,但是他的态度跟那时没有改变。
以至于没变化到太过头了。
如果说香奈枝的母亲真的去了岛上……而且至今还未回来的话——连她活没活着都不好说。她如果只在西区地下城徘徊的话也就罢了,如果踏足了最下层就……又或者,她为了追寻香奈枝死亡的真相插足西区隐私之处的话——
回想起身穿旗袍的恩人之脸,狗木的神经再次敏锐起来。
狗木在幸存者的住宅前方,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但是,青年很在意与香奈枝相似的妹妹,而他的耳中忽然传入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摔落地面的断续冲击音。
然后——是压抑的短促惨叫。
狗木思考着发生了什么事,他靠近房屋,潜入庭院里慎重地观察房间内部。
断续的声音。如同玻璃摔碎般的声音响起,还能听到偶尔混有刚才那种惨叫声的沉闷音。
离开他们家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但是,此刻里面有说话声响起。
沉稳的声音。
他刚才刚刚听到过,那是香奈枝父亲的声音。
但是,他发觉这种沉稳仅限于音色。
你也是吗。
你也是的吗。 到底对我的哪一点看不顺眼了。
别撒谎了
你不是一直在看着吗。
一幅暗送秋波的眼神。
不只是香奈枝
连你也要说那个男人好吗。
一直都是 忘记我养育你们的恩情,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太、太、太放荡了。
太、太、太轻率了。
开、开、开开、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
你也是 你也是 不认同我
想点办法啊 如何 ……混蛋 怎么样啊香奈枝,啊啊?
不清晰的语言罗列。
但是,话中的意思已经充分表达出来了。
这时青年该怎么做呢。
是立刻冲入家中拯救少女吗。
还是上报警察呢。
亦或是假装没有看见,忘记一切?
但是——答案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在数次呼吸之后,青年毫不犹豫地转身。
△ ▲
“逃了……”
狗木带着心不在焉的表情,发着愣说。
“啊啊?”
听到狗木的低语,面前的彩虹头发男人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我……逃了。”(译注:这里第一个我是“私”,第二个我是“俺”。)
“?……你在说什么时候的事啊?啊啊,那时的再现吗?那也是蛮有趣的主意呢。葛原大哥不在倒是有些遗憾。……不过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来着?”
面对语气轻浮的彩红头发,狗木的眼中静静恢复阴郁,他再次陷入过去之中。
△ ▲
回过神时,狗木走在从未见过的景色之中。
总算找到了香奈枝的遗属居住的地方。
对于里面发生的事实,不,至今为止都同样发生的事实,即使做出分析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狗木的本能如此判断着——在他的理性重返现实之时,他已在初次拜访的城市中毫无目的地彷徨了。
狗木一边冷静地回顾着自己的现状,一边忽然浮现起自嘲的表情。
——想来这也许是自己第一次经历。
——即使是去那座“岛”时,都立刻出现了带路人。
青年回想着还残留有一份稚嫩的旗袍少女。
下一个瞬间,他发觉自己在苦笑。
——……
狗木畏惧起来。
不知何时起,“岛”上的自己又回到了自己体内。
那个在桥上向自己扣下扳机的瞬间,应该已经完全舍弃的自己。
他明明是为了偿还罪恶才来到这里的,却从崩溃的这家人身边逃开,自己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行……
我害怕,害怕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得不……不得不……做点……什么。
——我……不得不,接受,惩罚。
他在数日之后再次回到那家人住的地方——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便潜入了他们家中。
这很简单。
为了接受惩罚只要犯下罪恶就行了。
这里不是一切都一笔勾销的“岛”。
而是对自己来说是现实,也应该是现实的“本土”。
狗木诚一决心犯下罪行。
十分、十分地简单。
连接佐渡与新泻的世界第一大“桥”。
还有在中央隆起的人工“岛”。
这还是狗木第一次——
在这两处之外的地方杀人。
令人惊讶地简单。
跟岛上的小混混比起来,香奈枝的父亲很简单,异常简单地倒下了。
通过诚一没有拿枪的手。
如同等身大的粘土玩偶一般,男人的尸体发出沉闷的声响,倒向冰冷的地板。
在还残留着些许稚嫩,跟香奈枝十分相似的少女面前。
△ ▲
随后——在狗木面前,现在的场景复苏了。
“……”
“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