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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没有边防证;怎么进关呢?
吃完饭;我回到宿舍;把大哥写给我的信都找了出来;重新看了一遍。这些信证实了我的猜测。大哥在每一封信里都说到了关内;说他一定要进关内。有一封信是问我有没有办法办到边防证。还有一封信是问我;除了边防证;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关。
进关!进关!
大哥的信里充满了这样的字眼。大哥好像觉得;只要进了关;他就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他还能找回他破碎的、不可能重圆的家庭。我突然明白了;大哥来松岗看我;其实只是顺路;他的目的地是关内。可能他是弄到了边防证。那么他现在进了关;他在关内说不定真找到工作了;他是喷油工;有技术;不像我;除了会一些虚的东西外一无所长。在南方;他的生存能力应该比我强。其实不单是大哥想进关;我也想进关去看看;能去关内工作那就更好了。听说关内关外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关内有全国最漂亮的大道;有全国最漂亮的楼房。还听说关内的工厂不加班。关于关内的一切;对于当时的我;是一个传说。相信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传说;我知道;有大部分在深圳打工的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年都没有去过一次关内;深圳关内的生活;只是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中。
阿标也想进关。
阿标对我说;李文艳;我想到市内去打工。我说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你弄到了边防证?!阿标说他有个老乡在市内;可以帮忙办到边防证。阿标问我想不想办。我说想啊;当然想;我做梦都想要一个边防证呢。阿标说;不过有点贵;一个边防证要八十块。于是我刚刚点燃的热情之火又熄灭了。我进厂后还没有领过工资;哪来的钱办证呢?阿标说;不过你也可以不办;你现在是写字楼的人了;将来有的是机会进关;坐厂里的车进关是不用检查的。我苦笑着说;也许我在写字楼里呆不了多久的;我真的不习惯写字楼里的生活。我对阿标说了汪小姐处处为难我的事;阿标想了一会;说;要警告警告她才行。我说算了;我无所谓;大不了再回印花车间当杂工。当杂工还自由;我觉得写字楼里的氛围太压抑。
阿标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千万别这样想;这样想是没出息的;遇到困难要往上迎;不要打退堂鼓呀。不就是一个汪小姐为难你么。
阿标的老乡果然帮他弄到了一个边防证;但是阿标说他还要等机会。因为厂里有一条古怪的厂规;如果自动辞职;扣押的三个月工资分文不给;如果是厂方炒员工的鱿鱼;押的工资则会全数发给工人。自从有了这一条厂规;厂里就很少解雇人。他们想炒掉谁了;就会故意把你调去做最不好做的工作;故意为难你;直到你受不了这份折磨;主动提出辞工为止。听说这一条厂规就是当年汪小姐主政珠江织造时定下的。厂里的很多工人都恨死了汪小姐。珠江织造自从定下这一条硬厂规之后;没有哪个员工离厂时能拿全额工资的。汪小姐为老板省下了不少的钱。随着珠江织造规模越来越大;她在管理上明显跟不上了;被林小姐替代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林小姐;也会有张小姐李小姐来接替她。还有人传说她是老板的第一任情妇;现在年老色衰了才退居二线的。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汪小姐现在没有了话语权;可她又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于是她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坚决执行她当初定下的这条英明无比的厂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阿标很快就拿出对策来了。厂里还有另外一条厂规;打架斗殴者一律开除。后来;阿标果然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被厂里开除了。阿标的开除;却与我有关。我的下铺是一位来自湖北通城的印花技工。这间厂里;印花技工的地位是相对比较高的;加之他们都来自于湖北通城;在厂里势力很大。他们在厂里横行无阻;谁也不敢惹他们;他们也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林小姐见了他们也要笑脸相对。据说有一次;有个印花技工违反厂规;厂里要炒他的鱿鱼;结果所有的印花工在那一天都提出了辞职。后来还是厂方退了一步;留下了那个技工。林小姐曾经是想过办法的;她陆续招了一些外省的印花工;目的是想取代那些通城的印花工;可是通城的印花工们很快就识破了林小姐的用心;他们故意找茬把新招来的印花工修理了一通;呆不下去;新招来的印花工只好辞工走人。林小姐明知是这些印花工搞的鬼;为了生产;也拿他们没办法。
我的下铺就是通城印花工中的一员;他每天晚上都会带女朋友——厂里的另外一位织布女工——到男工宿舍里过夜。他们晚上拉上床帘就开始做爱;而且旁若无人;把并不坚固的铁架床整得吱吱乱叫。我从进厂的第一天开始就受着这样的折磨。从前我只是印花车间的一个小杂工;敢怒不敢言。后来我进了写字楼;地位不同了;人的脾气也见长;说起话来也有底气多了。要知道;在当时;我从一个小杂工突然进了写字楼;在整个珠江织造可是一个天大的新闻;而林小姐似乎也很乐于拿我当典型来激励其他的打工者们好好努力。林小姐经常说;你们好好干;李文艳就是你们的榜样。当时的我的确有一些飘飘然了;我想我在写字楼上班;又是厂里的文化干事;是林小姐的红人;我为什么还要像从前当杂工时一样忍气吞声呢?于是我开始敢怒了;也敢言了。在通城印花工和他的女朋友把床板弄得吱吱作响时;我胆大包天地用力拍响了床板;我说兄弟你悠着点;小心闪了腰。印花工的女朋友气冲冲地离开了男工宿舍。印花工盯着我看了好几眼;对我说;你小心一点。我说我小心得很。印花工说;那就好。我说你想怎么样?我这样说时;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我亲眼见过那些通城的印花工拿着印花刀在车间里追打一个外省的印花工;外省印花工后来被打得钻进了印花台底下求饶了;他们还拿着印花刀往印花台底下捅。
第二天中午;我吃完饭回宿舍休息;看见宿舍里坐了好几个印花工。我的心里一紧;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可是一时却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就硬着头皮往宿舍里走。一个印花工冲我走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是一拳;打在了我的鼻子上;我的鼻子一阵剧烈酸痛;血从鼻孔里蔓延了出来。我转身就往外面跑;可是门口被两个印花工堵住了。我的腰上又挨了一拳。屁股上也挨了一脚。
如果不是阿标赶到;我那天肯定惨了。印花工们说;在珠江厂;还没有听说过谁敢惹我们通城人;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就在他们把我围在中间准备一顿死扁时;阿标像个英雄一样出现在了宿舍门口。阿标上去冲一个印花工就是一拳;那个印花工弯下了腰。阿标冲另外一个通城人就是一脚;正踢在那个通城人的肚子上;那个通城人也弯下了腰。当他们看清是阿标时;吓得直往后退。阿标在厂里是有一些名气的;据他说;他在少林寺里练过几年武功;是不是少林寺练的大家无从知晓;但他的拳脚功夫确实厉害;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一直说他有几个师兄弟在市内给老板当保镖。阿标指着那些印花工说;李文艳是我的兄弟;你们敢打他?怕是不想活了!告诉你们;别让我在厂外面碰见你们;碰见一次我打一次。
阿标和通城印花工打架的事;很快弄得全厂沸沸扬扬了。出现了打架事件;厂里是一定要炒人的。厂方不敢炒那些印花工;自然是拿阿标这个杂工开刀了。阿标去写字楼算工资的时候;发现厂里没有给他算拖欠的三个月工资。于是问汪小姐工资是怎么回事。汪小姐冷笑着说;你打架斗殴;没有把你送治安队就算是好的了;你还想要工资?当时谁也没想到阿标突然就发脾气了;他一拳砸在了汪小姐的办公桌上;所有写字楼里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响。阿标说;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汪小姐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汪小姐大约看出了眼前这条大汉是不好惹的;于是给他结算了全部工资。阿标拿着工资;走出写字楼;突然又转了回来;指着汪小姐的鼻子说;李文艳是我的兄弟;你要再敢为难他;别怪我不客气。把老子惹毛了;老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自从阿标当着全写字楼人的面警告了汪小姐之后;汪小姐就没有再那么故意为难我了。我也可以趁中午大家休息的时候;用写字楼的电脑练习五笔打字和一些基础的电脑操作了。林小姐回来之后;对我的工作相当满意;她也得知了我被印花工打的事;于是给我重新调了一个宿舍。我和写字楼里的其他同事们;关系也渐渐处得比较融洽了。我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很快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八百块;在写字楼的工作人员中算是最少的;但我觉得很满足。八百块;比当杂工要高多了。
阿标离开珠江织造一晃就是半个月了;他一直没有同我联系;我也不知道他进关没有;是否找到了工作。我想念他;于是以他和我在珠江织造的生活为原形;写下了我的第一篇小说《我是一只小小鸟》。我把这篇小说寄给了深圳的打工刊物《大鹏》杂志;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我就接到了编辑打来的电话;说我的这篇小说写得不错;准备发表了。并希望我多写一些稿子;还约我有时间去编辑部坐坐。生活就这样意外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
5
在失踪一个月零十天后;大哥像他当初突然失踪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大哥的神色看上去很疲惫;头发很长;脸比从前更长了。我问大哥这一个多月去了哪里。大哥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嘴角在剧烈地抖动着。看得出来;大哥是不想回忆那一个多月的痛苦往事。在厂门外的小店;我要了两瓶啤酒;又要了一袋红泥花生;一包饼干。兄弟俩吃着花生、饼干;喝着啤酒。大哥仰起脖子喝了半瓶啤酒;突然就趴在桌子上呵呵呵地痛哭起来。我没有劝大哥;只是把手放在大哥的肩膀上。我想告诉大哥的是;再苦再难;弟弟都会帮他一起扛过去的。大哥哭了一会;可能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擦干了眼泪;开始剥花生吃。大哥吃一粒花生就喝一口酒;桌子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堆花生壳。大哥喝完了一瓶啤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