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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淡淡地、漫不经意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真有这回事吗?”
我又告诉她,她就是从这间屋子出来给我吃肉和喝啤酒的。她说:“我忘
了。”我问她:“你记不记得你让我哭了起来?”她摇摇头向四处望望,
说:“忘了,忘了。”听到她左一声忘了,右一声记不起了,这对我的心灵
又是一次触动,使我在深深的内心又一次哭起来,而且这次内心的哭泣是所
有痛哭之中最伤心的一次。
这时,埃斯苔娜却像一位聪慧美丽的少女一样,深有情意地对我说:
“我是无心的,无心做的事情也就记不到心上去。”
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含义是,对她说的话我不得不斗胆怀疑,我
心中有数,哪一位绝色佳人会无心呢。
“哦!我确有一颗心,是可以用刀刺、用子弹射的心,这我毫不怀
疑,”埃斯苔娜说道,“而且当然,这颗心一停止跳动,我也就停止活动
了。不过,我刚才说的不是这层意思,我当时对人太不温柔——太无情——
没有同情——废话。”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专注地打量着我。这在我的心灵上唤起了怎样
的感受呢?她的那种神情是不是有些像郝维仙小姐呢?不。也许她的行为举
止在某些方面是有点像郝维仙小姐的行为举止,可是哪一个孩子不与大人有
一点相似呢。但凡与大人朝夕相处,和外界又不联系的孩子,等到少年时代
消逝,在面容、表情上是会留下这些相似,尽管两者的整个容貌是迥然不同
的。可是我还无法追寻到郝维仙小姐的痕迹。于是,我又望了她一眼,看到
她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我,而刚才出现过的那种神色已消失得无影无
踪。
我所看到的是什么呢?
这时埃斯苔娜说道:“我可是认认真真的。”与其说她皱起了眉头,可
由于她的额头那么平坦光滑,所以不如说她的面孔显得一团愁云,“要是今
后我们会被推到一起,相互相处,你得相信我所说的话。你不用说!”我正
想开口说些什么,而她霸道地止住了我,继续说:“不管对谁我都没有动过
真情,我也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不一会儿,我们走到己长久废弃的制酒作坊里,她指着一处高高的走廊
对我说,她记得她曾站在那里看到我站在下面哭。我知道那就是我第一次到
这里来看到她走过的那处走廊。我的眼光随着她洁白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脑
海中霎时又出现了那朦朦胧胧的、捉摸不定的联想。我不由自主地惊了一
下,这一下竟使她把手扶住了我的肩膀。顷刻之间,那幽灵般的联想又一次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所看到的是什么呢?
“怎么回事?”埃斯苔娜问道,“你又被吓住了?”
“我要是相信你刚才所说的话,我自然被吓住了。”我把话题引开道。
“就是说你不相信我所说的,很好。不过,不管怎样我已说清楚了。郝
维仙小姐在等你去干那个老行当呢,虽然我认为这个老行当和其他陈旧的东
西都可以丢在一边了。好吧,我们到园中再遛上一圈,然后再回去。来!今
天我要对你狠一些,你可不许哭;你来当我的仆人,扶着我走。”
她美丽的长裙一直拖在地上,她用一只手撩起裙角,另一只手轻轻地搁
在我的肩头上,我们就这样走着。我们在废弃的花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又一圈。对我说来,这一天的花园真是百花齐放、群芳斗艳,即使那老墙缝
里长出的青黄野草也成为我从未见到过的奇花异草,成为我记忆中最值得珍
视和回味的东西。
我们两人之间,从年岁上讲相差并不多,也难说不可相配,虽然看上去
她要比我大一些,但我们还是年龄相仿的。我这时想入非非,觉得我们的女
恩主是有意选择我们并相配成对的。正想得兴高采烈时,忽然感到埃斯苔娜
那种绝色佳丽是多么难以接近,那傲慢的态度是多么折磨人。哦,我这不幸
的可怜孩子!
最后我们回到屋内,我意外地听说我的监护人已经来看望过郝维仙小
姐,是为了他们之间的业务,待会儿还要回来吃饭。摆着发霉宴席的那间屋
子里,那盏发出寒意的枝形吊灯在我们出去时已经被点亮。郝维仙小姐正坐
在她的椅子中等着我。
我推动椅子,好像又推回了已消逝的过去时光,我们又开始围着那早成
为尘土的婚宴慢慢地兜圈子。在这阴森森的房间中,椅子上坐着一个僵尸般
的人,用眼睛死盯住埃斯苔娜,而埃斯苔娜却如出水芙蓉一般,比以往任何
时候都更光彩夺目、美丽绝伦,也更使我心荡神迷。
时光就是如此流逝,用餐的时刻就快到了,埃斯苔娜离开我们干她自己
的事去了。我推着椅子在长桌的中部停住,郝维仙小姐从椅子中伸出一条衰
弱干枯的手臂,把手捏成拳头放在已经发黄的桌布上。埃斯苔娜走到门口,
又回过头来张望,郝维仙小姐则举起手对着她做了一个飞吻,神情之炽热好
像要一口把她吞掉,说来也真可怕。
埃斯苔娜出去后,剩下我们两人,她转过脸来对我低语道:
“她美吗?她风度好吗?她生得丰满吗?你爱她吗?”
“郝维仙小姐,谁见了她都会爱她的。”
她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搂到她面前,坐在椅子上说:“你
爱她吧,爱她吧,爱她吧!她是怎么对待你的?”
我还没有回答(其实我感到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她却又说道:
“你爱她吧,爱她吧,爱她吧!如果她喜欢你,爱她;如果她伤害你,也爱
她;即使她把你的心撕成碎片,还是要爱她——慢慢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
更坚强,心碎也会更痛苦——你要爱她,爱她,爱她!”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如此满怀情感、热切急迫,我也从来没有听她说过
如此的话语。在她说得情绪激动时,我感到她那只搂住我脖子的细细手臂上
的肌肉在微微颤动着。
“皮普,我告诉你,我收养她是为了有人爱她;我把她抚养成人,让她
受教育,是为了有人爱她;我把她造就成一个完美的女人,就是为了有人爱
她,你爱她吧!”
她把爱这个词说了一遍又一遍,无疑,这是发自她肺腑的意愿。她一遍
又一遍地说着爱这个词,爱已不再是爱,而是恨,是失望,是复仇,是悲惨
的死亡。她一声声所说的爱就是一声声的诅咒,即使她用“失望”、“复
仇”这一类的词来说,也比不上“爱”这个词更像诅咒。
“让我来告诉你,”她继续用与刚才一样的匆忙和热情低低地对我说,
“什么叫真正的爱。真正的爱就是盲目的奉献,绝对的自卑,完全的服从,
无视自己,无视世界,把整颗的心、整个灵魂都交给所爱的人,任其处置,
就像我这样。”
她说到这里,随即疯狂地大叫了一声,于是我连忙抱住她的腰。因为她
这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穿着她那裹尸布式的衣服,朝空中乱抓着,仿佛她
立刻要向墙上撞去置自己于死地。
所有这一切不过几秒钟就过去了。我刚刚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就闻到了
一股熟悉的气味,一回头,看到我的监护人已到了房里。
贾格斯先生随身总是带了一方名贵的丝手帕,尺寸大得颇为显眼。这件
事以前我没有提及过。这块手帕对于他的公务很有用处。我曾见到过他在当
事人或证人面前隆重地摊开他的手帕,好像马上就要擤鼻子,可是接着又停
住了,好像他没有时间擤鼻子,因为他的当事人或证人就要忏悔自己了。自
然,他就用这种方法吓得他们连忙竹筒倒豆子式地招了供。这时我看到他在
房间里,双手正拿着那块意味深长的手帕,眼睛望着我。当我们两人的目光
相对时,他保持着那个姿势,默默无语,那意思分明是说:“真是你?真没
有想到!”然后他才拿手帕做正常的用途,效果惊人。
我看到他的同时,郝维仙小姐也看到了他。她也像所有的人一样怕他。
她强使自己镇定了一下,结巴着说他和过去一样总是很准时。
“和过去一样总是很准时。”他一面重复着,一面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说道,“皮普,你好吗?郝维仙小姐,让我来推你走一圈如何?再走一圈好
吗?皮普,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告诉他我到这里的时间,又说郝维仙小姐
希望我来看一看埃斯苔娜。他听后答道:“啊!多么漂亮的年轻女士!”然
后,他用一只大手推着郝维仙小姐坐着的椅子,另一只大手插在裤子口袋
中,仿佛口袋里深藏着秘密。“唔,皮普!以往你隔多长时间和埃斯苔娜见
一次面?”他停下来的时候对我说。“隔多长时间?”“哦!你见过她多少
次?有一万次吗?”“噢!当然没有这么多。”“有两次吗?”“贾格
斯,”幸亏郝维仙小姐插言,总算解了我的围,“不必再缠住我的皮普了,
你和他一起去吃饭吧。”听了她的话后,贾格斯便和我一起摸着黑暗的楼梯
下楼。我们仍然要走进后面铺石板的院子,到那幢独立的房子里去。在路
上,他问我是不是常常看到郝维仙小姐吃喝,像往常一样,他给我的选择悬
殊太大,要么是见过一百次,要么仅仅一次。我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从未
见到过。”“皮普,你永远别想见到她吃喝,”他愁眉苦脸地笑了笑,嘲弄
地说,“自从她开始像现在的这种生活,她就从不允许别人看到她吃喝。她
总是在夜里走来走去,发现什么东西便拿起来吃一些。”“先生,”我对他
说道,“我可不可以向你提一个问题?”“可以提,”他说道,”不过我也
可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