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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门前的那条小河(中篇小说)》
想念门前的那条小河1
1
老家门前有一条小河。是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如果确实需要就用一个村庄的名字来给它冠名好了,叫它为淋洋河。因为河水的源头在淋洋村那上头叫淋洋仙的山里,紧挨着我所生长的立新村,饮水思源嘛用淋洋来做小河的名字一定也不过份。小河里的水从淋洋村上头的淋洋仙大山的各条小溪汇流而下经过村庄的心腹把整个小小盘谷底里的山村切割成不是很均匀的两份。一份成河东一份成河西。不论河东河西的山脚下都零散着错落不一致的低矮瓦房。我的家在太阳升起的这头,属于河东了。小河从淋洋村奔流而下不但是经过我的家门口也是经过大家的门口,于是这一条河以及河里的水也是大家的。大家都用河里的水来灌田浇地,煮茶煮饭,煮水洗身子洗衣服,喂所有的家禽畜生。于是河里的水也成了人的生命,庄稼的生命,畜生的生命。有生命的水是有灵气的,是很不一般的。
河里的水清亮透底,日光下泛着白花唱着歌哗啦啦日夜不停地流淌。我的父母喝着河里的水总共养活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小时候听说过本来是没有我的,由于我的上面那个是女儿父亲就说不要,被溺死在了尿桶。等我长大了听见父亲和母亲又反悔了,早知道我是那么一个德性的细伢子还不如溺死。听得我目瞪口呆,对他们也就有了些许不公平的看法。母亲把我生成了一个很特别的细伢子,喊叫几个哥哥们全部直呼名字,包括唯一的大姐也是如此。这样惹来父母不少的说教,说我没大没小没规没矩。我是属狗的改不了本性,被说教过了还是按自己的意愿喊他们的名字。于是我的耳边常常是母亲不愿其烦的唠叨。按顺序排下来从大姐到我的名字分别为,树兰,树平,树连,树军,树云,树真。
六岁那年听二哥树连说,小河水从门前流下去,下面很远的地方有江,江再下去很远的地方有海。小河水流到江里再流到海里,海就是小河水的家。那时候对江对海都是很懵懂的概念,在树连的阐述里只知道江比门前的小河大,海又比江大。江和海的问题对一个开始记事的小孩子是非常敏感的,我特别有兴趣想知道它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子。
江和海到底有多大,问多了次数树连就说,反正比河大。大到什么样子?二哥树连一摆手,比我们这个村子还大。上面还有很多轮船,海里还有小岛。什么是小岛?树连不耐烦了,但面对聪明可爱的细伢子答案还是从嘴巴里嘟囔出来,小岛就是长在水里的山,跟对门的山一样什么都有,四面是都是水。去那小岛要坐船,水比我们这栋屋还深。那还有人家么,我跟在树连的屁股后头好奇的追着不放。当然有人家,还有很多沙滩,很多人去那里洗冷水身子,沙滩上很多贝壳螺丝,海里还有很多鱼,一头鱼比我们的这屋子还大。比屋子还大?我瞪大了眼睛。对,比屋子还大,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一口能把你吃掉,树连用手指头点着我的鼻子告诫浑噩懵懂的我。
生在隔山隔水又隔世的农村六岁的细伢子还没有上小学。跟比我小几个月的堂弟树华成天爬山下田钻水过沟,摘酸李子,捣鸟窝,地里偷刘麻子和兰叔婆的黄瓜花生,挖泥鳅捉草蜢用竹枝打蜻蜓用蜘蛛网去套唧唧哟叫的知了,还有剥指甲花的果子等等。做这些细伢子惯做的小把戏后总能弄坏些别家的或自家的庄稼和田地,惹来骂声是少不了的。骂归她们的骂,骂过后我们照旧的践踏。骂多了,我们会狠狠的多踩几脚报复报复。那时候的我们是躁动顽皮的,十多年一过我那些躁动顽皮全没了,变得怕三怕四委委琐琐。
生在农村又是穷苦人家,嘴馋的很什么东西都能吃。山村角落的地方用钱买的零食少的可怜不像现在的孩子要什么吃的有什么吃的。再一个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钱,买不起油盐米菜外的零食。只有等到逢圩的日子,父亲拿个五分一毛纸币的买根糖水冰棍或者买一分钱三粒的豆豆糖来满足我。卖冰棍的是隔壁乡的一个高高黑黑的男人,推一个自行车戴一顶草帽。冰棍是用纸包着,塞在一个四方的木头箱子里,只有一种。父亲卖了茶叶给我买冰棍的时候要讲价钱,别人一毛钱父亲八分钱能买得到。父亲是从来不吃冰棍的,他把一分一分的钱都用在油盐米菜里。一根冰棍我能吃个半天,用小舌头一点一点的舔,舔了再放进嘴里吸一口,如此重复着。不像现在吃冰棍塞进嘴里三分钟不到只剩下一根棍子。
六岁那年不是逢圩的日子里我和树华已经懂得拿晒坪上晒的葵花籽,番薯干,马铃薯干,南瓜花干等等能进嘴巴的来解馋。偷了东西往口袋里塞,小口袋塞不了多少东西掉在地上也不管,怕大人看见一溜风的跑。后面跟着小堂弟树林哇哇的叫。堂兄堂弟三个成了难兄难弟一块躲在柴棚里躺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分赃,树林人最小分得也最少。躺在柴棚里很多时候我会用从树连那里听来的关于江和海的故事讲给树华听,他很认真,一准把手里吃的东西全部塞给我,我也得一个当仁不让。故事很简单,有时候一天会重复几遍。树华对我讲的故事很着迷,我怎么重复他都不会听腻。故事是这样简单的像念顺口溜一样,门前的河水一直往下流流到很远的地方,有一条比河要大的河叫做江,河水就流到江里,我们这里一涨水江里就装不下那么多水,装不下那么多水江里的水就要再往下流,再往下流很远的地方有比江还大的河叫做海,江里的水就流到海里,海里有山有轮船还有比我们的屋子还大的会吃人鱼,还有很多人在海里洗冷水身子。
哇,有轮船,还可以洗冷水身子,等我们长大了也要去那里看看。树华听了我顺口溜一样的故事一脸惬意,仿佛那是一个他向往了很久的地方。我们跟着河水去不就可以到哪里了?好像听谁讲过等涨水的时候放一块门板在水上面人往门板上一躺就像坐船一样可以漂啊漂漂到海里去。我又把一块没有吃掉的番薯干塞给堂弟。
嘿嘿,门板一翻不就掉到水里去了,淹死人。树华把番薯干塞进裤袋里,他说留到睡觉前再吃。我到现在很怀疑,那时候树华的智商怎么会那么高。那么重要的问题他能想出一个结果来。按道理他是没有我聪明的。
等到门前河水高涨到退下我和堂弟至始至终都没有把门板放到水里,看到那黄腾腾翻滚咆哮的洪水我和树华早不敢站河坝岸边看了,自然的那个什么江和海的地方只能在我和他的脑子里在河水流下去的遥远的地方模糊着。
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江和海是什么样子。炎炎的烈日下门前高涨的河水变小了,那黄腾腾的洪水变了,变得清光光的透亮。趁着没有大人看见,天生就爱玩水的我和树华光着屁股在齐腰深的水里扑腾。清光光的水亲吻过我们娇小嫩滑的身子后缓缓流淌,缓缓地向下游流去。比我们小三岁的树林被我们安置坐在草丛里哇哇的哭,我们也不管他。我大声叫喊出对长大后的梦想。那时候大人是不让我们这些小屁孩去河里洗冷水身子的,怕我们被水淹死或冲走。调皮的我们总会想方设法躲开大人往门前的小河里钻去。到现在我始终相信我对水是热爱的,是有缘份的。
我也要,我要去坐轮船。树华附和着,顺手翻起一把水朝我的脸上浇来。水打在我的脸上身上溅起水花,阳光下水花像晨曦里叶尖上的露珠那么晶莹剔透。水花落在水里,重叠水花和波光煞是好看极了。尽管头顶上是火辣辣的太阳我细小的身子还是有点哆嗦,小河水太凉了。山高水寒,水基本上都是刚刚冒出来的泉水从山上的小溪里汇集到河里来的。我相信树华的身子也有哆嗦,因为我看见了他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和嘴唇的颜色都发黑了。
嘿嘿,我也去那里捡贝壳捡螺丝,去那里洗冷水身子。我用两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让眼睛睁开,然后身子蹲下,蹲进水里露出一个头跟着叫喊起来。草丛里的树林全然不被我们的嬉闹感动,自顾自的撒开嗓子眼尖叫。
哎呀得了,你们两个洗冷水身子老弟也不管,洗死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婶子冒出来,手里拿一根干杉树枝条。很有可能是树林的尖叫声把她引来。婶子连裤管都不卷一脚踏进水里一把把树华从水里像捞鱼儿一样的抓出水面。那光溜溜的身子也像一条泥鳅儿在婶子的手里滑不溜啾的抖动。接着婶子的手起手落针尖般一样的干杉树枝就落在树华肥嘟嘟粉嫩嫩的屁股肉上。接下来的是树华的一片哭声,而我则赶紧抓了小裤衩边套边跑。身后传来的便是婶子的骂声和树华树林的叫声。我到现在还记得树华三天后在柴棚里脱了裤子给我看屁股还是红彤彤的一片,可见我的婶子他的妈下手之狠。树华发誓长大了要去江里或海里大人们看不见我们的水里痛痛快快的洗他个几天冷水身子,我举了双手赞成。还把裤袋里的一块南瓜花干掏出来撕了一半给树华以表我对他的支持。
被婶子用杉树枝毒打一顿后的树华不敢再光了身子随意下水。一个人下水就没有了那层快活的劲,我也跟着不下水洗冷水身子了。我洗冷水身子母亲是知道的,她不像婶子那样会抓了杉树枝打人。母亲总是轻言软语的说,以后不要再去洗冷水身子,会洗出病来的。她给我讲河对门的那家姓钟我们叫表叔的,有一个儿子八岁多了天天去洗冷水身子结果洗出来黄肿病,一身没有力气后来瘦得只剩皮包骨死掉了。我们没有见过河对门表叔家的那个什么儿子,如果他活着或许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