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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招牌,“创造社出版部分部”,这便是牌上刻镌着的字句。招牌小的
很可怜,不是熟识了的人,是不容易找见的。到了楼上,这排《洪水》
呀,《创造月刊》呀,《现代评论》呀,《莽原》呀,。。那排《落叶》
呀,《少年维特之烦恼》呀,《文艺论集》呀,《呐喊》呀。。倒也排
列得整整齐齐的,虽然式样并不多。其中最令人感到幽逸雅致的,是四
壁上贴着的一些用信笺和粗纸写的字画。有一张信笺上录的是一首隽逸
的小词:
帘卷曲栏独倚
山展暮天无际
眼泪不曾晴
家在吴头楚尾
又有一张周灵均君的手笔,写的句子是:
春水柳条浓淡绿
桃花人面浅深红
画幅,多是小张的漫画,而且用的是很随便的纸。这些漫画中,有
成仿吾君的像,有郭沫若君的像,有穆木天君的像。穆君的像,最饶趣
味,因为画的是他用近视眼看报时的情形,并且上面有自己题的两句赞:
北国之人
一团闷气
有一幅叫做“久等的味儿”的,笔法颇与丰子恺君的相近,我觉得
它很有意思。至于相片呢,也有一点,但最触目的,要算那幅用钢笔题
着“流浪诗人王独清”的了。此外,还有一个很小的裸体像,在书架的
上边正挂着。室里临街的一面,几旁两张藤椅,大概是预备给我们这样
喜欢看书而没有钱买的人坐的。进来的人(不能都称作什么“顾客”,
因为有许多是“有睇无买”的,如我自己这位“老兄”也者,便是其中
一个)其中有穿军装的,有穿长袍的,有穿西服的,有穿对襟衫或大襟
衫的,形形色色;但就职业论,多是学生;就年纪论,则很少年届“而
立”的前辈。据那掌柜和别的人的话听来,那生意是很不错的。
好了,信笔写了两张稿纸,总算把那个小书店的情况,约略说出一
些了。我很觉得它里面有点值得看的书,而空气也比较本市什么商务印
书馆分馆、文明书局等,来得温和而清新。据一个朋友说,北京的北新
书局,也有点像这样的场面与风味。那么,真是南北首都,两小书店在
遥遥相映照了,——闻北新近来已迁了地址,情形怕已不同。又创造社
上海的出版部本部,及北京的分部,局面怎样,不得知道,未审也和这
里的分部有些相像否?
1926 年10 月15 日,写于广州河南书呆子的暑假
做学校教职员的,比起别的公务人员的生活,如果有些特别的好处,
那么,每年两三个月寒暑假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很自由地去支配,这恐
怕是其中(诸种好处之中)最重要的一种了。
我是个爱乱读点书而又苦于时间不足的人。因此,每年的寒暑假期,
都是我所最得意的日子。
我在杭州,一住,住了好几个年头。不消说,过的大抵是教师的生
活。
在那几年的暑假中,除了一个是例外,被江西教育厅聘去演讲“中
国民谣”,顺便并遨游庐山——其他,都是在西湖上度过的。
在那里,所住的地方,有时是西湖边的小庄,有时是葛岭上的古庙。
如大家所知道,西湖不是可以避暑的地方,比起别处(例如上海等)
来,她还是更炎热的地方。因为湖水既浅,不易吸收热力,而四面又多
山峰,阻碍了空气的流荡。所以,在那里,凉爽是说不上的。但是,“清
静”却不是没有。而只这个,在我便也很够了。
在那些时期里的日常生活,我不想去详述它,自然,在这个短文里
也没有可能。所读了的书籍,不见得怎样多,但也不是十分少。可是,
在这里,也没有来详细地开那“目录”的必要吧。我只要这样说,在那
些时候,我确读过一些不易忘记的好书,好像格洛赛氏的《艺术的始源》、
弗洛伊德氏的《图腾与太步》、费尔巴哈氏的《宗教的本质》等。
此外,在那些时期里,我还写过一本散文集和一些学术的短文,那
就是《湖上散记》和《中国民谭后记》。
近年来的暑假,是在国外过的。在这些时期里,生活上虽然添了些
从前没有的新花样,——例如海水浴等——但是,主要的工作,却不曾
变化,即大抵依然是伏案读书,而稀少地写点短文。
写到这里,本来是应该停笔了。但我禁不得要这样添上一句,即我
颇感谢去年的一个暑假。因为它使我读了德国精神史学的“文艺学”的
劳作——一些在我有点难懂的书。诚然,这类知识,并非决不可缺少的,
但是,懂得一些,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在消极的方面。
1935 年夏,作于日本海滨始终没有一个“专职”的书斋
我现在已经85 岁了。记得从十一二岁起就常跟书籍打交道,并且那
么热爱它。数十年来,前后购置的书籍,总有两三万册以上吧。经过多
次劫难之后,十来年添添补补,现在身边还存有万把册。但是,这些可
爱的精神寄托物,杂然分散在卧室、会客室、饭室、过道以及卧床、沙
发底下,不,还有窗台、地板上,。。总之,我的藏书虽然不算太少,
却始终没有一个“专职”的书斋,有的只是卧室兼书斋,客室兼书斋,。。
作为一个教师,一个学术研究者,书籍是我的食粮,也是我的资本。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看书,也就养成了那种积书的习惯。我出生在缺文化
祖传的家庭。生长的地方又是一个山货集散的小市镇,在那里,不但没
有什么公共图书馆,也没有出售书刊的商店。那些时候,我手头有的一
些书如《三国演义》、《随园诗话》、《春秋左氏传》等,都是从那些
每年一两次来到我们市镇上的卖书行商那里得来的。稍后,我把平日省
下来的零用钱,寄到上海或汕头等大商埠去邮购。记得那时所得到的,
有《楚辞》、《唐宋诗醇》、《国朝六家诗钞》以及商务印书馆、泰东
图书馆出版的那些早期的新文学书。这些时期,自然谈不到什么书斋,
那些为数不多的书籍,大都只装在竹箱子里和堆放在书桌上。但这种情
况,并不妨碍我对它的诵读,还感到滋滋有味。我的一点国学基础,大
概就是那时建筑起来的。20 岁以后,我陆续住居过广州、杭州等大城市,
得书的机会更多,求书的胃口也更大了。在杭州的几年里,我就积了不
少的新旧书刊。但这些书籍,每天只伴随着我的起居,并要与来往的每
个客人见面。它没有自己的藏身之处——书斋。
因为喜欢书的内容,“爱屋及乌”,也自然要关心到书的外表。我
没有钱收藏宋刊、明本,但手头有些影宋本,看看就不免移神。记不得
从哪些时候起,我学会修补旧书。现在书架上或书箱里的许多木版书,
可能有十分之二三,那封皮是经我改换过,或卷册是经我重订过的。我
有时看看这些自己改动过的书本,不禁有点儿得意,好像自己做了一件
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似的。记得英国近代散文家吉星在他的名著《亨
利·来克夫特手记》里谈到藏书的话。他说从不介意书籍的外貌是否雅
观,只要它不完全散开就行。这是他的癖性。我却有些异样。见到手边
书本形体上有些毛病,总是难免不舒服。至于为了保护书的干净,或者
说保住它的青春,我总是要把那些平装书用厚纸包裹起来。现在年纪老
了,修补的工作已经不大做,但是包书皮的活还没有完全罢手。如果说,
在那些散乱的书册上多少有些个人的烙印,这就是其中的一点吧。
书斋,是贮藏书籍的地方,也是个人诵读的地方。它是一种私人的
小图书馆。古人称赞读书的理想环境是“明窗净几”。我现在的卧室兼
书斋,东面有个玻璃窗,南边也有玻璃的门(晒台门)和窗,窗外有几
株高耸的合欢树。室内有一张旧书桌,原来相当宽。但是大部分的位置
都给堆积的资料包、书籍、信件等占去了。好在仍然剩下一尺见方以上
的地盘,可以让我放上一两本掀开来读的书。只要读的书能增益、启发
我的心智,或者能掀动我的感情、想象,我就会沉醉在那里面。
由于工作的需要,我们拿起一本书来读,从中采取一定的知识或资
料。这种有明显目的的诵读,自然是不可少的。我近年多数时间的开卷
活动大都属于这一类。但是,并不排除在书堆里偶然取出一本来诵读或
吟咏。这样做既摆脱了那种“赶任务”的拘束,又能从容涵泳,心灵上
的收获就可能更加深切,味道也可能更加渊永。可惜这种读书的时候太
少了。我们不但在生命上是匆匆的过客,在活动上也是处于“责任”笼
子里的一头动物呀!——不过让我补说一句:这种责任是我们自觉的。
读书博览与精读的辩证法关系,古代的学者已经早见到了。长时期
以来我虽然有自己所从事的专业,但是,在买书和阅读上我是主张开放
主义的(自己基本上也是这样做的)。知识面太狭,即使专业学识比较
深湛,也是有缺陷的。因为知识领域虽然可以(也必须)相对区分,但
是它们中间往往却是相连、相通的。知识面太窄,就处处隔绝了。古人
所以讥笑“孤陋寡闻”,原因就在这里吧。跟博览相联,我也主张精读。
西洋有句名言,大意是留神那熟读一本书的人。我们知道世上的确有些
大学者、大作家,他们是从一二部名著里获得无穷益处的。据说清末民
初古文家(也是个有名翻译家)林纾,他晚年书桌上只放着一部《史记》。
我们不能说,林先生生平只读过这部古史籍,也不能说他晚年古文的好
处只得力于太史公书。但是太史公书,对林文的谋篇、布局和措辞等,
曾给予不小影响,大概是无疑的。有一部书是从青年时起就爱读它,一
直到现在仍放在我的床头书案上(现在手边的两个本子,是第三四回新
购的了),那就是王渔洋编的《唐人万首绝句选》。我现在偶然把它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