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这个角度上讲,我和基度山或者牛虻,几乎是同一类人。
当亚瑟·伯顿被琼玛搧了一记耳光之后,青年的亚瑟变得心绪全无。爱情破灭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庄重地在祷告里,小心地向主奉献出自己的小秘密。现在,秘密变得可笑又乏味,甚至连充满窥视欲的监狱看守,都会觉得无聊。
于是,亚瑟·伯顿制造了一个投河自杀的假相,然后黯然离去。让爱慕的女孩,看看她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并为此懊悔终生。然后,等待一个叫做牛虻的人出现,把女孩从懊悔中解救出来。
同样的情绪,也出现在爱德蒙·邓蒂斯那里。只不过在解救之前,他设计出一段复仇的故事,让这个故事欺骗了美茜蒂丝的眼睛。当这个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即将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时候,自诩上帝的基度山出来了,解救了她。让她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
在心底里,男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暗示:后悔吧,为什么你没有选择我!
于是,十三年之后,亚瑟·伯顿变成了牛虻。
成为另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用牛虻的话来讲:
〃我曾在肮脏的妓院洗过盘子;我曾替比他们的畜生还要凶狠的农场主当过马童;我曾在走江湖的杂耍班子里当过小丑,戴着帽子,挂着铃铛;我曾在斗牛场里为斗牛士们干这干那;我曾屈从于任何愿意凌辱我的混蛋;我曾忍饥挨饿,被人吐过唾沫,被人踩在脚下;我曾乞讨发霉的残羹剩饭,但却遭人拒绝,因为狗要吃在前头。〃
在大陆的另一边,埃德蒙·邓蒂斯也在伊夫堡的黑牢里苦苦挣扎,一遍一遍呼叫情人美茜蒂丝的名字。天降大任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饿其体肤。亚瑟必须学会坚强和残忍,用结结巴巴的言语来培养牛虻的冷酷尖锐;爱德蒙必须掌握各种医药学和逻辑学能力,或许还有一些外语水平,在基度山的财富到来之前,先将自己操练得足够强壮且更像一个贵族。而我当时的想法,也希望在一个不短的时间里,能减掉自己的肚子,训练自己的眼神,成为一个成熟和潇洒的男人。
当然,小说和现实的区别,就是小说会梦想成真。
牛虻回来了。
在一个法国式的沙龙聚会上,琼玛出现在牛虻费利斯·里瓦雷兹的面前。牛虻〃很有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但是他的眼睛却在盯着她的脸庞和身段。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在她看来锐利无比,他正在上下打量着她〃。
这种眼光和大胆就是十三年的结果。
十三年前,年轻的亚瑟只能躲在一个细小的角落里,暗自感叹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像〃黯然神伤的自由女神,正在哀悼毁于一旦的共和国〃。小男孩长大了,他敢正视自己想要的女人,敢把自己的欲望压制在复杂的情绪之下。他像一个风月老手,慢悠悠地看着每一个走过的女人,心底坦然地说:没什么,我迟早能征服她。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牛虻就让琼玛再次认识了自己,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用一种花花公子评点裸体女郎的态度,把琼玛出于礼貌埋藏在心底的,对社交界的厌恶全部勾了出来。
整个大厅里,只有这个破了相的瘸子和自己感受相同,这对于孤傲惯了的琼玛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不能像法国女人一样夸张地张开怀抱,啊,我们多么相似!也不能小气的像个没落贵族,不让别人分享这种敏感。琼玛无所适从,她迅速感到和牛虻在一起,〃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等到她在大厅里见到了牛虻的情妇,一个比自己更漂亮的女人,这种压抑就显得更加强烈。在回去的路上,琼玛告诉密友马尔蒂尼,牛虻〃就像是一个焦躁不安的魔鬼化身〃。天真的马尔蒂尼哪里想得到,女人的话要多角度去考察。琼玛的意思,实际上等同于,牛虻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这个所谓回归的游戏里,最大的麻烦,就是女人发现了所有的谜底。基度山伯爵从一开始,就被美茜蒂丝看穿了。结果到了关键时刻,美茜蒂丝跳出来搅局,差点让基度山死在美茜蒂丝儿子的枪下。就像猜谜一样,谜底必须由设局的人解开,否则一点趣味都没有。
当蒙泰尼里主教十三年之后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琼玛回忆起了年轻的亚瑟。在得知亚瑟并非所谓的叛徒之后,琼玛忏悔了一辈子。她从亚瑟想到蒙泰尼里,从二人相貌的相似,想到他们可能的父子关系,尔后再联想到亚瑟的母亲。在琼玛眼里,冤死的亚瑟像一个天使一样圣洁,时刻缠绕在她的心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叼着雪茄、插着鲜花,伸出细长的手的牛虻,像一个学坏的亚瑟出现在琼玛眼里。他〃喜笑颜开〃、〃和蔼可亲〃,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尖锐气。平心而论,人的长相可能出现的变化并不大。爱德蒙·邓蒂斯变成基度山之后,美茜蒂丝依然认出了他。十年之后,我的长相和高中时代区别不大。十年没见的同学看到我,依然可以老远叫出我的名字。
琼玛〃脸色变得煞白,帽檐下面的阴影几乎呈青灰色。因为呼吸急促,系在喉部的帽带瑟瑟发抖〃。当亚瑟出现在她心头的时候,她差点以为牛虻就是亚瑟。
牛虻是不是知道琼玛的这些内心波动,已经无从考察了。但有一点是非常成功的。牛虻不断地让琼玛徘徊在自责和苦闷之中,不断地怀念起当初的亚瑟。和大仲马相比,赞成无神论的伏尼契显然要更接近人物内心,也更清楚宗教的力量。当大仲马的美茜蒂丝在舞会上突兀地提出面包和盐的问题的时候,琼玛已经让我们知道,她在内心世界里反复忏悔了一千一万遍。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回归是寻求依靠和谅解,男人回归是展示力量和成就。
基度山伯爵不断地声称自己是上帝的使徒,加百列的替身,复仇女神的情人,他带着强硬的意志赶回来进行复仇,生怕爱德蒙·邓蒂斯软弱的过去会影响他。
牛虻则干脆宣布上帝是个狗娘养的骗子,它存在的唯一结果,就是制造人间的悲剧和灾难。它飞在天上犹如行在地上,随意指使摩西参孙用成百上千的头颅,来炫耀自己的功绩;它挖好一个叫做陷阱的大坑,让心地善良的人误入其中,再艰难地高呼〃宽恕〃爬出来;当虔诚的亚瑟受尽磨难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这个骗子直接在他的耳边说出了两个词:背叛和遗弃。
接下来,在伏尼契也没有说明白的痛苦病症中,牛虻坚强的意志和不凡的经历感染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对他始终抱有成见的马尔蒂尼。牛虻卧在床上,不断地拿那些小故事来胡弄大家,〃他滔滔不绝,谈起一则又一则的轶闻趣事。一会儿谈到了阿根廷战争,一会儿谈到了巴西探险,一会儿又谈到了伙同土著一起猎杀猛兽和冒险〃。
当辉煌的故事告一段落的时候,牛虻悄悄地告诉琼玛,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这是一个明显的有意拉近距离的做法。男人在大发议论胡吹海侃之后,突然凑进来,温柔对女人说:我只对你说真话。仿佛天大的秘密,只有两个人才能共享。
但牛虻所说的真话,成了另一种程度的蛊惑人心。故事是不到二十一岁的孩子,在野蛮的码头上遭受醉汉的毒打,一把火钳几乎敲碎了他身上所有的部位。而在那个环境里,周围的看客发出野兽一般的笑声。自此之后,牛虻就变成了瘸子。
还有什么故事更能打动女人的心吗?一个如此桀骜不逊的男人,内心深处也流着滚烫的鲜血。他悲惨的过去和他脸上的伤疤一样,是男子荷尔蒙式的勋章。当委员会的同志们喝着白兰地抽着雪茄烟,大谈革命和未来的时候,牛虻的过去和琼玛的敏感,已经合二为一,嘲讽着有闲阶级的无知。
他说:〃我从来没有朋友〃,却让琼玛把凳子挪近一些;他问:〃要我往下说吗〃,却自顾自地把更残忍的马戏团经历掏出来;他感叹:〃我成了一个懦夫〃,琼玛却握着他的手〃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女人的心总是柔软的。这是她们的优点也是弱点。即便是最迟钝最无知的女人,也会趁着这个机会,把嗅盐用上一次。琼玛是女人,一个感情丰富又敏感的女人。她马上想到了为了纪念亚瑟,她们曾经立过一个十字架,上面刻着:所有的波涛巨浪全部向我袭来。而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亚瑟。和亚瑟一样,这个男人经历了所有的苦难和折磨。
牛虻深情地吻了一下琼玛的手,爱情再次展开了。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必须要揭开谜底了。琼玛开始不断地怀疑牛虻的身份,他的年龄和亚瑟相似,经历和亚瑟相当,甚至发生变故的时间也几乎吻合。尽管牛虻不断地说〃死去的人最好还是死去〃,但一生没干出什么成就的琼玛,却死死抱着这个不放。为了亚瑟,她的青春全部消耗在忏悔之中。她必须给自己一个交待。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恋爱了。琼玛亲口承认,他们〃被绑在了一起〃,她让牛虻〃垂下头来靠在她的膝上,掩住了他的脸〃,任凭时间的流逝。他们甚至说出〃当我们中间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将会记得这一切〃这样含情脉脉的允诺。
他们就像一对情窦初开的情人,头靠头一起慢声细语,说着一些革命情侣所能说的最普通的话题:革命、灵魂、内心、忏悔。这些话题一起组成这个小资情节浓郁的爱情故事。以至与多少年后,一个叫做保尔·柯察金的青年人读到这个章节,充满了幻想和激动。这种激动又和保尔结合起来,在混乱的十年中给予了更多的读者以安慰。
然而,幻想中的爱情是不允许隔阂的。保尔·柯察金严格地履行了这个原则。他毫不掩饰地把自己交给冬尼娅,换来痛苦和泪水。而牛虻也必须面对自己一手编制出来的迷局。不揭开谜底,是对恋人的不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