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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街口张了一阵,看看还安全,就顺着屋檐走。四川场镇街面的屋檐照例都伸出一二米,铺面缩在里面,下雨天顾客买东西无需打伞。来到镇中心,这里几家铺子还开着。盛世钧瞅中了一家,掌柜是个老把子,左半边脸上有块长毛黑痣。盛世钧慢吞吞梭巡过去,看看周围没人,就说买一斤麻糖,一斤红糖。那时麻糖、红糖都是铁锅熬炼的一大整块,分零要用铁器敲打下来,再过秤。掌柜忙着,盛世钧就问:“刚才晌午还见孔家盐行的周老把子来了,本说找他,就寻不见了。”
那掌柜看看盛世钧,又四周张张,小声说:“你还不晓得,那个老把子遭人点了水,遭捉了。”
盛世钧吃惊道:“他有啥子……”
掌柜的就挥手打断,也不再说话,只顾忙着敲麻糖。
谭书兰见状,就上前道:“你老行个好,我们其实是跟他是一路来的……”
掌柜听见谭书兰柔和的女声,抬头看看,又望望四周,叹了口气:“他来收账,得罪过人。这年头……”又摆摆手道:“他没事,只是遭抓了夫,脾气犟,只怕要遭些罪。不是我多嘴,我看你们……还是赶忙走的好。”
掌柜拿出草纸忙着包麻糖红糖,又拿麻线来捆扎。盛世钧和谭书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掌柜的递上捆扎好的纸包,盛世钧掏出一块碎银过去:“谢了,不找了。”
掌柜接过,也不看他,小声道:“前面去不得,还要打,北边来了几队红的,乱得很,你们赶紧回头。”然后就转身忙活去了。
二人赶紧溜进小巷,出了镇子,看看后面没人,爬上坟山,起出物什,匆匆朝来路走。走出一二里,出了一身汗,才松了口气。
“咋个办?”盛世钧停下来问。
谭书兰看看他,看看天:“走,照周老把子说的,回青杠寨去。”
在写盛世钧和谭书兰的故事时,一直有好多问题萦绕着我。比如:他们有一个女儿,这说明他们有过很深的关系。盛世钧不说了,我还自诩能把握他的心情和欲望。可谭书兰呢?像她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接受盛世钧呢?盛世钧一不信基督,二不牢靠,三还有那么多的女人,谭书兰这样的女子怎么会从了他,而且还与他生了个孩子?这有点让人不可思议。或许,这只是我们通常人的想法。说不定,情形恰恰是反过来的—盛世钧从了谭书兰,就像自然界里的蜂后蚁后,不是她就雄的,而是雄的就她。实际上,支配权跑到谭书兰那一方去了。
我知道他们是在一个特别的时刻、特别的地方有了那样的关系。可那些被时间炙殁的细节,以及在那些细节中所透射的灵魂呢?我能进去么?进去了能把握么?把握了能展现么—用这些人的苍白无力的言辞做材料?
第四部分第83节 上帝创造
上帝创造男人和女人时,留在女人肉体中的欲望应该同男人一样多,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有男女,又一定要让男女配对呢?右手的力气一般比左手大,但两只手的重要性却是一样的。男人肉体的欲望也许比女人强,但正如会有左撇子那样的例外,说不定在某种意义上女人肉体的欲望会比男人强。盛世钧没有朝死里追求谭书兰我是可以理解的。像谭书兰那样的女人并不一定是男人的好伙伴—无论在情感里还是在生活中。盛世钧有自己中意的女人,平时也没有经常处于性饥渴状态。像米秀儿那样的女人已经很能消耗他过剩的肉体欲望了。出于男人本能的味觉、触觉、听觉和视觉,米秀儿是那种人们常说的从上往下跑着风流,从下往上还跑着风流的女人。在那种自然农耕式的安逸宽松的社会生活状态中,这样的女人就如肥腴的冬水田,可以腻化一切孕育一切包容一切。有了她,作为男人的盛世钧足矣。对于谭书兰,盛世钧可能更多的是对她这样的女人的好奇,或者是一种潜在的雄性征服欲在作怪。当他的各种表示和暗示无法跟她对接时,百般无奈之下,也就只有随她去了—只要能够时不时地看到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就满意了。
可是谭书兰呢?别跟我说上帝创造的女人是可以有色而没有肉欲的,女人是玉洁的男人是龌龊的,诸如此类,比如像林黛玉那样。说这种话的男人要么是在做梦臆想,要么是阳痿要么是变态,或者说不定是有很高的理想和追求而不愿脚踏实地—连基督所拣选所喜欢的使徒保罗都说:“我真是苦啊!”“因为我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是喜欢神的法则的,但是我觉得我的肢体里还有另外一种法则在跟我思想的法则交战,要让我成为服从在我肢体内的罪恶法则的囚徒。”“这样看来,一方面我以内心服从神的法则,但另一方面我的肉体却顺服罪的法则了。”谭书兰也会是这样的吧?她不可能超越圣徒保罗吧?当然,我不可能听到谭书兰来自内心的忏悔或祷告,因为我跟她一样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囚徒。
她真的是那么高洁无瑕么?驼子和外婆告诉我的,以及我所了解的谭书兰的故事是真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但他们和我没有知道的那些部分呢?我们且别说人的灵魂了,就是我们通常的人生就有着那么多的秘密,除了无形无声又无所不在的上天,谁能知道呢?
从我的角度看,我不大喜欢谭书兰这个人物。可她又确实存在在那里。将心比心,在那样的年代,谭书兰的痛苦不会少,说不定比保罗还多,因为保罗毕竟还是个男的。也许,在谭书兰聪明透顶的内心深处,早就想明白了我在这里替她担忧的问题。她也许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决断一切肉体的欲望,把自己奉献给基督,在福音生活中在信靠主耶稣的信仰中,为自己找到唯一的慰藉来抵御撒旦的诱惑和人的原罪。但这不是成了修女了吗?她是基督徒,但却不是天主教修女。她后来的行为也证明她没有刻意地追求那种中世纪的畸形的宗教生活。她一直若即若离跟盛世钧在一起,说明她心中还是有很多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的东西。
或者,我应该这么去看:谭书兰能一直同盛世钧在一起,说不定就是因为盛世钧的那种懒散,那种不喜欢特别费劲追求什么的态度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使她在这样的男人面前无需刻意去扮演女人的角色吧?
但我依然会为她的肉体担忧—她的青春期就像我所听到的那样平静么?这个世上的老处女多了去,谭书兰跟她们比还算是常态多了。但是,像我这样平凡而愚顽的人,真的无法理解她那样人会有那样的人生,所以难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我还是决定照着我所理解所体会的那个谭书兰来写她—我认为这是她的在天之灵尚可谅解我的唯一基础。
这是件既让人觉得有趣又令人感到困惑的事。
回时比来时走得快,盛世钧和谭书兰二人的脚上都打起了水泡,痛得呲牙咧嘴的也不敢休息。走到半山腰又来了场淅淅沥沥的山地雨。好不容易到了青杠寨,天已麻麻黑。狗们拥上来,却认得是昨天来过今晨离开进过大院子的客人,就摇起尾巴,不再咆哮。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碎娃们大多忙着填肚子,只有几个大人管不住的端着海碗边吃边跑,跟着二人。谭书兰又见到丑娃,从盛世钧那里把麻糖红糖取下,递给他。丑娃却不接,嘿嘿笑着,一溜烟跑了。其他孩子也一哄而散。
二人一瘸一跛朝大院子隔壁的小院去,进了院子,见到那短衫老汉,刚想把这一天前后经过说一遍。那短衫老汉看看他们,摇手道:“不消说得。你们就在这里,住好久都要得。等清静了再走,不着急。”
谭书兰听了,身子在椅子里放松下来,眼睛里的眼泪却涌了出来。
老妇人已经悄无声息上了两碗茶来。
谭书兰连忙低头端起茶碗,揭开盖子,闻着那香气,深深抿了一口。
换衣洗脸,吃饭烫脚。短衫老汉出去找来一包草药,和了菜油,调匀了,给二人脚上敷上。那药一上脚,就一阵阵麻凉,原先那火辣辣的痛一下消减了许多。盛世钧和谭书兰道了谢,一瘸一瘸进了各自的客房。房内老妇人已经生起了杠炭暖盆,房间里暖烘烘的。到得此时,这一天的紧张疲乏一起发作,二人倒头便睡。
盛世钧一觉睡到天明,屋脊上有鸦鹊子乱叫,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一样。尤其那双脚,仿佛不是自家的。正在犹豫是躺着还是起来,就听见隔壁谭书兰的响动,便挣扎着爬起来,穿戴好,从小包袱里取出牙刷牙粉,脸盆架上取下毛巾,端着脸盆出门,见隔壁的门还关着。到了饭厅,老妇人已经把早餐备好,正坐在饭厅通厨房的门槛上剥蒿笋,见到他笑了笑。早餐瓮在灶上温着,微微冒着热气。大概是绿豆稀饭,阵阵清香扑鼻。盛世钧到饭厅后面溪水边洗漱了,神气清明了些,只是浑身的酸痛依然。偏头隔着窗栅子朝对面望,谭书兰依然没有动静。转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几下,进饭厅坐下来等着。
“老先生去哪里了?”盛世钧侧身问老妇人。
老妇人没听见。盛世钧又大声说了一次。老妇人照旧没张他。盛世钧仔细看,这才发现她怕是个聋子。用手指在桌面上嘀嘀哒哒敲,她也没反映。
四周安静得让人有点沉不住气。盛世钧起身,这回老妇人有了反映,冲他又笑了笑。盛世钧点点头,朝谭书兰房门去。到了门口,小心敲敲,听,没有动静。大声敲,听屋里有了动静,好半天听见门闩响,谭书兰隔着门在里面叫他进去。
第四部分第84节 连日阴雨
盛世钧轻轻推开门,里面有些暗,进去了才发现谭书兰又躺了回去,口鼻不通地说:“我怕是重感冒。你把我的药包给我,再倒点开水。”
盛世钧忙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