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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钧忙将门关上,来到床边,一摸谭书兰的额头滚烫。
谭书兰:“咳,我这恐怕是这一阵集的毛病一齐来了。”
谭书兰一病就是六七天,盛世钧天天陪着。大院子那边也惊动了,白胡子老汉过来了一趟,听到谭书兰本人是医生,看看她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放了心。盛世钧也把他们自己的真实情况说了一遍,这才觉得心安。那两个老汉听了没什么反映,只是“哦哦”了几声,仿佛没当回事。
白胡子老汉出去时,盛世钧跟着出来,说道:“要是这边有人去巴渝,想劳驾给带个口信。”
白胡子问:“带啥子口信,带到哪里?”
盛世钧讲了孔家盐行和米秀儿的地址,说道:“至于口信嘛,就说老太太和太太的道场做过了。通巴那边的消息说她们的灵柩也入土了。我和谭医生在这里,一切平安,等路上清静了才去得了。”
白胡子点点头。
盛世钧又说:“要是有人去,盘缠一定我来出,千万不要贵主人破费了。”
白胡子也不答话,抱抱拳走了。
住下来,才知道大山里的静是个什么味道。老妇人永远笑眯眯忙活着,不声不响。那短衫老汉是个钓鱼迷,大冬天也喜欢提个烘笼,扛着鱼竿去过瘾,饭桌上常常有鱼吃。院子里有猫有狗有鸡,闲来无事,也都懒懒散散的,偶尔叫一叫……这里那里到处都弥散着一种宁静安详的气氛。这里远离尘世,但周围的人又不是沉迷于不食人间烟火修道打坐那样的境地,而是一种淡淡的宽松,很随意。谭书兰感叹说,在这里才觉得离基督最近,以前闹哄哄的根本感觉不到这样的静,静得听得见地上蚂蚁打架。盛世钧就笑她说你的基督也一定听到你祈祷时鼻子不通吧?
第八天,谭书兰好多了,下午对盛世钧说想洗个澡。盛世钧就去跟老妇人比划,搬澡盆,烧水,忙了好一阵。又把自己屋里的火盆端到谭书兰屋里。等谭书兰洗完了,吃过晚饭,盛世钧见她美美睡了,才回自己屋里,静静心心睡下去。
盛世钧一觉睡到天明,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很新鲜。正在犹豫是躺着还是起来,就听见隔壁谭书兰的响动,接着房间侧后门闩响,见谭书兰披着被褥进来,径直来到他床边,看他。盛世钧半天没有反映过来,只是睁大了眼睛。谭书兰指指他身边,笑一笑。盛世钧这才恍然,让出枕头和一截床铺,谭书兰就披着被子上来跟他并排躺着。
谭书兰:“这房间是通的。”
盛世钧:“真的?我倒没发觉。”
谭书兰:“你不是喜欢到处看吗,还不晓得?”
盛世钧:“咳,这还不是你闹的,哪里顾得上。”
谭书兰就笑。眼睛上上下下看,说道:“恐怕这是给那些带得有丫头的夫妻准备的。你看这床。”
盛世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床跟座小屋子一样,正面是描金镂花的床门,内里三面围着的床栏,麻白蚊帐挂在床栏外面。床栏上层有一排抽屉,下方三面都有镜子。
谭书兰:“我那边可没这样讲究,只怕是给丫头准备的。”
盛世钧:“你可说错了,这几天是我在给你当丫头哦。”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谭书兰道:“你恐怕还是想办法跟米秀儿带个信吧?”
盛世钧就把托白胡子带信的事说了:“只是人家还没有回话,不晓得办了没有。又不要盘缠,心里真过意不去。”
谭书兰:“我们得专门去感谢一下这家主人。走,起来,我饿了。”
谭书兰说着又准备抱起被子过去。盛世钧说:“算了,还是我先起来去给你拿衣服吧,你要是再躺几天我可受不了了。”
早餐是莴笋碎叶大米粥,放了点盐,珍珠翡翠,清香开胃。小菜有凉拌莴笋丝,精腊肉,自家腌制的豆腐乳和榨菜。谭书兰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盛世钧看她,说:“你别太撑了,病刚好,慢慢来。”
谭书兰笑道:“我忍不到,太好吃了。”
上午天气还好,日头朦朦胧胧,在四川就算是天晴了,有些暖意。川北的春天在这山上已经开始有点意思了。二人到四下里转了转。没去那些农家院,怕闹,就到僻静的山林去,听鸟叫,看松鼠跳,还有苍鹰在天上飞。
来到一汪水边,有几块大石头,他们跨上去,四下里看。谭书兰低头瞅到他们两个在水中的影子,瞅了半天,说道:“这身衣服太难看了,穿着人不舒服,等会儿去见这家主人有点不好意思。”
盛世钧也往下看,笑道:“那有啥,人家要是在意衣装,我们还会在这儿吗?”抬头见不远就是山顶,就说:“走,爬山。”
山顶看起来不高,爬上去却费时费劲。爬了一半,盛世钧说:“算了,爬不动了,回吧。”
谭书兰笑他:“你呀,做啥子都没耐性。”
盛世钧也笑:“就是嘛,我是没法跟你谭大小姐比的。”看看她脸上有了血色,又道:“看你这个样子,要不是病刚刚好,今天肯定是要爬上去的啰?”
谭书兰就笑:“盛大公子,这一向都是我依随你,你还不满意么?”
盛世钧:“满意满意,只要是你的事,我哪回敢不满意了?”
谭书兰瞪他一眼,笑着摇头。
二人半路回转下来,出了一身毛毛汗。谭书兰站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眺望了好一阵,仿佛在想着遥远的往事。盛世钧累了,坐在她身后,不去打搅她。末了,谭书兰说:“好了,人轻松了。这里真像个疗养院啊!”
盛世钧:“要你一辈子在这里,行不?”
谭书兰想了想,摇摇头说:“恐怕还是有问题。”
盛世钧转脸看着她,叹口气:“你呀,这半辈子都是替别人活了。”看到下面小院子厨房冒出的炊烟,一把拉过谭书兰的手:“走,跟我走。肚子饿了,该吃晌午了。”
第四部分第85节 心境平淡
四川乡下平常不是农忙时,人们都是吃两餐。这里也是。吃过晌午,日已西斜。二人来到大院子,见到白胡子把来意说了,白胡子点点头说你们先等会儿,说完进去了。隔一阵出来说:“敝主人有请。”
盛世钧和谭书兰跟着白胡子穿过堂屋朝后走,堂屋后面不是第二进房屋,而是圃园,洼垅齐整,种了些奇奇怪怪的草木。看来这是白胡子的爱好。谭书兰抽着鼻子嗅了嗅,那白胡子听见就回头看她。
谭书兰问道:“这都是药材吧?这一味可是独角莲—用来制禹白附的么?用姜汁泡,蒸熟,晒干了用?”
白胡子点头,眼里的光柔和了许多。
圃园不小,好有二三十亩。过了圃园,见前面有一排低矮的土墙茅屋,一字型。走近了才发现那屋子半截在地上半截在地下,当门有六七级台阶下去。谭书兰抓住了盛世钧的手。
白胡子打开门,示意二人进去。到门口朝里望,里面点着一根蜡烛,昏昏暗暗不见人影。盛世钧抓着谭书兰的手正在犹豫,就听里面有人说:“进来吧,我这个病见不得光,二位尚请包涵了。”那声音很平和,缓缓的,长者似的。
听见这话,二人放心进去了。昏暗中白胡子引他们靠着烛光处坐下,那个很有大家风度的老妇已经在那里端上茶来。盛世钧和谭书兰不约而同地把茶碗捧在手中,烫烫的,那熟悉的清香又飘浮出来,心里便安然了很多。
在房间的另一头,昏暗中有个人影,似乎浑身从头到脚都笼着一件大袍子。他待他们二人坐定才开始说话。说了很多,从他的病说起,说肉体的腐烂,一点一点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要死要活的痛苦,灵魂的战栗,周围的恐惧。说他的思考,读书,发狂的试验,各种植物动物的味道,西药中药,菩萨八卦,民间秘方,上天入地中国外国寻找解脱之道。说司马迁,说释迦牟尼,老子,孔子,说真主,说基督,说那些逢大难遭大劫的人,神,灵魂,天堂和地狱,阴间和阳世……那袍子后面的大脑无疑是聪明绝顶的,那心灵无疑是大彻大悟的,那些在病魔高压下迸发出的人的潜能是令人震撼的。但他的语调却是平平的,淡淡的,隔着一层布,仿佛在叙述一个发生久远的故事。
他说话的间隙,谭书兰插话,表达了她和盛世钧二人的感激,讲了她所知道的关于这种疾病的知识,讲了自己的信仰和神的应答,讲了灵魂的救赎和心灵饥渴的安慰。当她讲的时候,袍子里的人静静听着。或许是因为他多年来没有听外来人,特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讲这些,他后来的声音有了些活力。
“我好久不晓得高兴了。”袍子里的人说道。“多谢二位。缘份哪!这个缘份还是周老兄弟种下的了,今天才显山露水。你们二位贵客,本当来去匆匆,结果老天爷把你们留了下来。我本来不想跟外人见面,可是你们看,硬是老天爷的安排。像我这样的人,又怕死,又想死,到这个世上来是没意思的,只是还好有几个有缘的朋友,心里常想着,念叨着,要不然……嘿嘿。”
大家沉默了一阵,袍子里的人又问他们的家庭身世,他们方方面面有趣的生活琐事。盛世钧说了自己的,说了他跟米秀儿的第一次,那语气中有一种希望让这个黑暗中人分享自己正常人感受的意思。这个怪人,他有一种奇特的魅力。盛世钧说完,谭书兰开始说。他们两个人各自说的有些事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不单是彼此不知道,有一些是自己也从来没有在意的。他们一边说一边很惊奇—原来自己居然有过这样的事,起过这样的心……这令他们震动。特别是盛世钧听到了谭书兰过去的秘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在英国的时候,我到那里也就十六七岁,稀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