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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朴钟一忽然抓住林尚沃的手,说道,“我刚刚接到一位在汉阳的松商的传报,说是朴宗庆大人的父亲朴准源大人今年68岁,已经卧病很长时间,难有起死回生之望,估计数日内就会西归。如果这传言是真的,那可是千载难遇的良机。如果朴准源大人故去,朴府上的大门自然会为吊丧的客人们敞开着,要见到他的公子朴宗庆大人也不会太难。这是兄长您惟一的机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时开城商人们拥有一个独特的组织叫做“松房”,正是通过这松房,开城商人们得到了比其他地方的商人更多更快的经商信息。松房是开城商人所独有的组织,其他地区的商人则享受不到类似的好处。
朴钟一告诉林尚沃的所谓“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千载良机,即朴准源大人病危的消息,就是通过松房传递给朴钟一的快讯之一。
朴钟一的信息很准。
当年九月,一代权臣朴准源病故,享年68岁。
“机会终于来了。”朴钟一对林尚沃说。
朴钟一对林尚沃所说的“机会终于来了”这话,当然就是意味着,这位天下第一权贵的故去,使得对其子朴宗庆进行攻心战的大好机会从天而降。
从古到今,冠婚丧祭一直是人伦之大事,而丧事又被认为是四礼中的重中之重。
如果私下里单独晋见朴宗庆,赠送巨款以打动他的心,就是一种明明白白的贿赂行为。可是,如果趁为一代权臣朴准源举丧之际以巨款为赙仪,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不正当的黑钱,而可以视为人之常情的礼俗来往。
第一部分令人瞠目的银票
“到我们入虎穴抓老虎的时候了。”朴钟一怂恿林尚沃。行前,他又悄悄地问林尚沃:“现在蚂蚁已经有了,蜂蜜您打算怎么办?”
林尚沃对朴钟一的话马上心领神会。这蜂蜜当然是指送给朴宗庆的赙仪。
“是呀,该怎么办才好呢?”
至今为止,林尚沃还从未依靠过官府,也绝不知特权与照拂为何物,事实上他的确对处理这样的事情茫然无措。
朴钟一马上回答他:“蜂蜜自然是越甜越好,因为蜂蜜越甜,蚂蚁就会越快为您穿线缀珠。”
林尚沃又问:“要甜到什么程度才行?”
“大哥,”朴钟一对林尚沃说道,“朴准源大人是权倾一时的重臣,他的丧礼上会有来自全国八道的各方豪士,八道的官员和首富们会成群结队地涌去。何况,朴大人的公子朴宗庆大人现为詌戎使,步其父之后尘掌握着天下权柄。不光是八道的守令与幕僚们会献上各地的特产,而且还会有各种蔚为大观的蜂蜜从全国各地被送到京城。照我看来,如果不是远远超出别人的数目是不可能打动朴宗庆大人的心的。”
“那么具体该多少才成?”林尚沃又问道。
但朴钟一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数额,只是做了这样一个答复:“那在大哥的心里。”
听了朴钟一的话,林尚沃掏出银票,提笔在中央写下了一个数目:“这个数怎么样?”
朴钟一淡淡地说道:“照这个数,去做一个八道守令倒还行。”
林尚沃听了,马上将那张银票撕掉,再掏出一张,写上新的数额:“这个数呢?”
瞟了一眼林尚沃伸手递出的银票,朴钟一答道:“这个数,可以做到全国各道的方伯。”
见朴钟一如此回答,林尚沃又把这张银票也撕掉,挥笔开出另一张银票:“这个数呢?”
如此三番,林尚沃开出最后一张银票递给朴钟一,朴钟一看了看那数目又递回给他:“所谓商业就是追求利润,权力就是追求力量。商业要得到力量,就必须保证给权力以利益,这就叫利权。商业与权力结合在一起还会产生商权。我们生活在一个‘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世界里,要得到更大的商权就必须借助更大的权力的力量,而要借重更大的权力的力量就必须有谁也没尝过的蜂蜜。何况,大哥您现在面临着一种生死危机,必须在全国只有五份的人参交易权中拿到手一份。”
当天夜里,林尚沃苦思再三,终于开定了一张银票。然后,林尚沃和朴钟一起匆匆一道赶往京城汉阳,但朴钟一再也没有向林尚沃打听过银票上开出的出款数目,林尚沃同样对自己开出的数目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到了汉阳,林尚沃与朴钟一径直去了正在举丧的朴府。真不愧是一代权臣朴准源的丧事,来自全国八道的吊客把个朴府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林尚沃与朴钟一排队等候上前凭吊,可来客太多,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挤进殡仪场所
殡仪场所前,一群账房先生在那里接受吊客的赙仪。这些账房,大都是住在厢房的书生。
林尚沃把带来的银票交给了他们。正在收钱并草制清单的书生见到林尚沃递过来的银票不由得瞠目结舌,以不敢相信的眼光把银票再次打量了一番。林尚沃与朴钟一却不管账房吃惊不吃惊,走进殡仪场所,五体投地地行了大礼,哭吊死者。
从那天晚上起,林尚沃就在位于今天汉城火车站上方的市场街七牌投了宿,无所事事地等待着。朴钟一则为买通管家和守门的奴才们而马不停蹄地出入各种商家。他给厢房的书生们又是送小钱,又是买酒,甚至还出钱让他们去嫖女人,同时还要买一些狗皮、烟袋、烟荷包之类的东西送给那些奴才们。
朴钟一心里很明白,“宰相府里的奴才比宰相更会欺负人”,而千求人万求人不如浑到一锅里去求人。为了达到目的,当务之急是先收买下人和奴才。于是,朴宗庆手下那些吃夜草而肥的下人们很快便无人不知“义州姓林的”,而且都知道林尚沃就住在七牌的小旅馆里。他们不禁纳闷:林尚沃究竟在等待什么?他在小旅馆里一天天无所事事地究竟在等什么?手握天下权柄的朴宗庆和这个家在平安道义州边陲小地的买卖人有何渊源,居然让他在那里漫无目的地空等着?
也就在这时,顺利办完丧事的朴宗庆开始整理清单。清单上一一记载着前来参加葬礼的吊客们的名字和他们所献赙仪的数目。名义是赙仪,实则为贿赂,所以,最寻常的是几百两,超过千两的也不在少数。
朴宗庆的心里非常惬意。
父亲朴准源的葬礼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外加上这些已达天文数字的赙仪,真是一举两得,不由人不欢喜。
正在打量来客清单的朴宗庆,视线忽然停在一个人的名字上。他定睛对着清单记载的名字又看了一眼。清单写着:“平安道义州商人林尚沃”。
这是一个朴宗庆完全陌生的名字。朴宗庆就是朴宗庆,作为一个詌戎使,他对全国八道官员们的名字以及那些在地方颇有势力的人的名字是了如指掌的。可是,林尚沃,这个买卖人的名字压根就没听说过,也从来没有见到过。
朴宗庆本能地去找林尚沃进献的赙仪。他找到了林尚沃进献的银票,等看到银票上所开出的数目,朴宗庆的脸忽然抽动扭曲起来。要知道,朴宗庆是当代头号权臣,寻常的事情从没有让他这样吃惊过。这样一个朴宗庆,究竟从林尚沃的银票上看到了什么,居然一惊如斯?
第一部分首次交锋以“谜”相待
“喂,”朴宗庆马上叫来了下人们,“你们有谁知道来访的吊客中有一个义州姓林的商
人吗?”
“小人们知道。”
朴钟一早就把所有的下人买通,几乎没有一个当差的不知道林尚沃的名字。
“那人现在在哪里?”
“住在七牌街的小旅馆。”
“你们知道那小旅馆吗?”
“我们知道的,大人。”
“那快去把林尚沃叫到厢房来,就说我要见见他。”
下人奉着詌戎使的钧旨,兴头十足地找到林尚沃投宿的小旅馆,对林尚沃说道:“我们家大人要见您呐!”
该来的终于来了。林尚沃马上整肃衣冠,随着当差的走了出来。事实上,林尚沃是相当有信心的。他早就预见到,这个权倾天下的人物迟早会来找自己的。
林尚沃和朴钟一立马随着下人来到了朴宗庆的府上。朴府的厢房里挤满了前来造访的客人。
朴宗庆就在那些人中间,坐在褥垫儿上懒洋洋地与人们闲聊着。
“给大人请安。”
作为一种初次见面的礼节,林尚沃屈膝为礼。朴宗庆本应该面对林尚沃还礼才是,可他照旧斜躺在那里,嘴里叼着烟袋,倨傲地发问:
“你是谁,家住哪里?”
林尚沃答道:“我是家住义州的商人林尚沃。”
“坐罢。”
分明是自己亲自下令请来的客人,朴宗庆却只是用他那须髭稀疏的下巴冲着炕沿轻轻一点,示意林尚沃坐下,然后又继续和先到的客人们漫无边际地闲聊起来。
从古到今,大权在握的实权派的厢房,总是熙熙攘攘得浑若闹市。挤在这里图谋攀缘的人,不是指望权贵者有一天能够看上自己从而飞黄腾达,便是腆然行贿思谋利权。这些人,就是古来所谓政商掮客之流。
朴宗庆斜躺在大炕的最里头,嘴里含着一个长长的烟袋,正在“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那是一只极其珍稀的烟袋,烟管烟锅由白铜制成,上面还饰有乌铜与黄金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