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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的青年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尾音转瞬被吞入了骤起的风里,飘入了沙沙作响的树叶里。脑海中掀起了巨大的潮汐,尼罗河缓缓流动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所有的空隙。
拉美西斯二世,新王国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法老,塞提一世之子。在他长达92年的一生里,曾经有过六名王后、近两百名妃子与情人,以及超过一百名的儿女。他迎娶的女人,包括众所周知的“伟大的妻子”奈菲尔塔利,数名高官和贵族的女儿,他的妹妹甚至他和奈菲尔塔利的女儿。
每一天,每一次,看到这些文字,艾薇的心就会被紧紧地揪住。她曾试过如同疯了一般将书狠狠地摔倒地上,或者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将写有这些记录的那一页撕下来,在风里慢慢地、一点一点撕开、散掉。再后来,她便躲着不去看,一边认真地研究着他的成功,一边小心地绕开任何有关他感情或婚姻的记载。
而不管再怎样注意,历史仿佛在有意捉弄,竟偏偏让她亲临了这位著名法老对妹妹的求婚——
“计划……”艾薇站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浅灰色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衣着华贵的统治者,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缺少血色,露出仿佛随时要死去一般的惨白,婚姻是计划吗?是怎样的计划呢?“那古实呢?那荷鲁斯之眼呢?那你爱的人呢?”
“艾薇,”拉美西斯往前走了一步,健硕的身体离她只有半步之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爱情与婚姻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
他始终没有否认,否认他有一个爱的人呢。
或许迎娶一两个侧室,在这样的年代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但是,此举又对你有什么帮助呢?一个侧室所生的公主,长相甚至不是埃及人的模样。我,既不能带
来土地,也不能巩固权力,更无法让众人信服!”她惊动地说着,声音语调因为起伏的心情而变得有些微颤
抖,“王兄为何要费尽心思做这样一件对帝国没有好处的事情……”
“艾薇!”拉美西斯的声音里染上了不悦,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这是命令,你要违抗法老的
命令吗?”
“但是,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我想要的,是荷鲁斯之眼。你早已答应我,我也愿意恪守诺言。”
他迷茫的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几乎不能聚焦。
眼前的女孩,这枚不受控制的棋子,在他平静的心里激起了一阵涟漪。仔细想想,或许不得不承认,自
从她走进了那蔚蓝的荷花池,他便不再是他不屑一顾的软弱的妹妹,她娇小的身影在那一刻已经悄悄进驻了
他的心底。而后来,他与梦中的少女影像的重叠,更是令他迷茫。究竟是因为艾薇的转变令他心动?还是仅
仅因为光线的流转,使得他数次将她误认作金发的奈菲尔塔利?
他不愿去想,他心底的这份迷茫是什么。
他不敢去想,他心底的这份胆怯是什么。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洁白的她笼罩在一片银色光芒下,覆过她深邃的眼睛,她挺立的鼻子,她精致的
嘴。她好似一幅虚幻的画,或许一碰,就要碎掉,飘进风里了。
要如何才能让他不要轻易消失呢?
留下她,留下这名银色的少女!不管用何种手段,不管将面对什么。
拉美西斯眼神一紧,“我改变主意了——古实可以让其他人去,你要留在我这里。”
“那荷鲁斯之眼呢?”脆脆的声音里带有丝丝哭意,她就那么想要荷鲁斯之眼吗?
“艾薇,我告诉你,”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一层白霜,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冷漠,“我不可能容许
你,第三次和我谈条件。”
他是埃及的法老。从他年幼的时候起,他便坚信自己将是这隶属于太阳的王国的统治者,是神与人之间
唯一的中保,是这片富饶土地上所有生命及非生命的主宰者。自他坐上这至高无上的王座,就再也没有任何
人能逃离他的控制。何况这枚一直被他牢牢掌控的渺小棋子。
“难道你宁愿死在酷热暴旱的古实,也不愿意留在富饶美丽的埃及?”
“我不在乎去哪里,我只要荷鲁斯之眼。”艾薇坚持着,仿佛溺水的人死死拽住这跟救命稻草。
“艾薇!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猛地说道,冷厉的话语穿破寂静的黑夜,艾薇愣住,呆呆
地看着他,硬是说不出话来。一丝风都没有,月亮被浓云重重挡住,四周瞬时就像沉入了漆黑的深海,明明
是炎热的沙漠气候,却骤然冰冷得令人窒息。
“陛下,祭司院一直保有着这个秘密——真正的荷鲁斯之眼,力量异常强大,所有得到它的人,都可以
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比思想更快的速度去往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方。”
“因为这颠覆时空的秘密,从很久以前,秘宝即被封存,四大神庙分持秘宝之钥。而时空流转,如今我
可以提供给您的,就只有这三枚钥,第四枚……”
礼塔赫的话在脑海里一次次地响起,他好像听不懂。到最后,他只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她不过是
想离开他,不管去哪里,她都可以拿着荷鲁斯之眼,远远地,永远的离开他——去那个她喜欢的人身边。荷
鲁斯之眼,荷鲁斯之眼……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该死的东西,她不停地强调着她那么迫切地想要逃离他的心
情。
她不是金发少女,她不是他所迷恋的那位奈菲尔塔利。
但是他不想让她离开,他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看到她勇敢,她的聪慧,她的出乎意料。
他坚信这不是爱情,但是他却不愿意毫不吝惜地施舍婚姻。这样的殊荣,为何血统下贱的她还要作势抗
拒?
“秘宝之钥只余三枚,你永远都别想得到荷鲁斯之眼!”他带着憎恶地说着,故意忽略她因绝望而苍白
如纸的神情,挑选着最严厉的话语,竭力隐藏着心底的迷茫和不安。
“我会在十天之后迎娶你。不许你再和我提半句关于荷鲁斯之眼的事情!”
啪——
她狠狠地抬起手,重重地落在他的面颊上。
她捂住心脏,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乌云被吹开,月光洒在她羸弱的身体上。
“我绝不,嫁作你的偏妃。”
随都好,偏偏不愿意是他……
请不要再撕毁,践踏,蹂躏那份只要她记得的爱情了。
她的心已经要碎了。
她的心脏在疼吗,所以连话都说得这样锋利?那为什么他也在疼呢?难道他也得了同样的毛病吗?
拉美西斯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冰冷的笑。
不识抬举的女人,她真以为她很特别吗?
难道一定要他毁了她,她才知道自己的分量吗?
他眉头紧锁,居高临下。
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情感。
高大的蕨类植物在骤起的狂风下沙沙作响。
“很好,很好。那么后天,你就立刻启程去古实吧!”
嫁行
如果这是梦……
这真是一个恐怖得令人落泪的梦!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舍不得醒来呢……
埃及公主出嫁的那一天,是一个普通却美丽得耀眼的晴天。
阳光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华丽地洒落在黄金的沙地上,天空湛蓝而晴远,尼罗河宽厚而平稳。底比斯东
岸绿色的蕨类植物映衬着巨大石块建成的神庙,巨石雕成的啊蒙*拉神冰冷而慈和地看着为公主远行而忙碌
的祭司和侍者。人们泛着小舟赶到底比斯王城的附近,他们手持青葱的树木,穿戴着整洁的亚麻白衫,前来
为那年轻的公主送行。
艾薇公主出嫁的事情,充满着反复。从最初的筹备,到后来的拖延,到前日的仓促。这一天,并不是阿蒙拉伸所赐予的吉日,也不是星相运转特别的庆典。只是在前一天,恢宏的王家盛宴结束,法老趁夜召集祭司院及内勤官,吩咐日夜兼程,以最短的时间将王室最低限度的婚礼物质及后勤筹备完毕。传达命令的士兵连夜启程,程快马飞驰出底比斯南门,前往古实。艾薇公主预备出发的这天,说不定古实的国王还未收取到相应的消息。而对于祭司院来说,时间更是紧之又紧,甚至连必要的占卜与祈福都无法完成。而法老指定了这天,便不顾反对,再无更改,众人也只好在焦头烂额之际,快马加鞭。
然而没有人对此存在任何不满。
法老的命令是最英明的决策,民众坚信艾薇公主前往古实将会是为埃及带来巨大的利益,虽然很多人并不清楚这利益具体会是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的是,自拉美西斯成为摄政王子之后,直到既位两年后的现在,他的每一举动都使埃及走向了更为繁荣的明天。
不管是蛰伏三年一举肃清宫中毒瘤的鸿门之宴,还是略施小计平定王兄叛乱的吉萨之战,法老的军事与政治才能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而之后对农民赋税的调整,修建工事的安排有一次显示了他在内政方面的有条不紊。对于老百姓而言,如果说法老是人与神之间的中保,那么拉美西斯就是最接近神的中保,拉美西斯的决定就是神的决定,拉美西斯的想法就是神的旨意。
因此,他们顺应拉美西斯的想法,并坚信此次将艾薇公主远嫁努比亚,虽然启程不免仓促,但也必会使埃及前行至强盛的另一巅峰。
即使他们的心中还是没有抹去因艾薇公主低贱的血统和早前犯下的大错所造成的阴影,每个人仍会以自己最虔诚的方式,祝福属于拉美西斯的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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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比斯,尼罗河畔。
百名士兵组成的护送队,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