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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眸看他,嘴唇动了动,“真相?”
“是,真相。武威为何会突然被匈奴人攻击,我们护送老弱的那条路线为何会被匈奴人知晓……还有,我现在的身份,能够去许多地方,能够履行我对你的承诺。”
我觉得眼皮很重,声音微微发抖,“承诺?”
“八年前我答应过你,若是将来有机会,就带你走遍天下的每一处好山好水,看遍所有的新奇玩意儿,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
十五岁那天,跟着他一起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他小声问我愿望,我大声地回答要嫁给他。结果我爹和念伯伯在院子里听到,双双被噎了一下,抬头看我,表情微妙。
我毫无羞惭之色,反倒是他面红耳赤,嘀咕了一句,“晚晚,这不是愿望,马上就是事实了。”
“哦。”我当真仰头仔细地想了想,“想离开武威,去看看别的地方的太阳和月亮。想看看除了马儿,草原,矿,天底下还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好,我答应你。”他认真地回应。
我爹摇了摇头叹道,“唉!念兄,女大不中留啊!”
念伯伯拍了拍我爹的肩膀,安慰道,“贤弟啊,我不比你好,生儿子一样是留不住的。”
我和念临风听了,在屋顶上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平淡,并未觉得稀罕。但很多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来,却觉得每一天都那么弥足珍贵。因为那个有我,有他,有爹,有念伯伯的画面,永远停在了记忆里,再也不会有。
☆、桃花二十
我的眼眶湿润,有泪珠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伸手拥住我。
我的耳朵,贴在他心脏的地方。直到此刻我才确定了,自己深爱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打更人从底下的街上敲更而过,夜越发静谧。
“晚晚,出于安全的考虑,我还是不能公开认你。但是,”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十分郑重地塞进我的手心里,“这是药方。”
我挣扎了一下,他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沉痛,“别的都可以任性,唯独生命,绝不允许。”
我握紧那张纸,抿住嘴唇。心想你凭什么不允许。但就像方重在我面前,永远有一种谦恭,我在这个男人面前,也永远卑微。谁先爱上谁,谁爱谁更多一些,那个人就注定要输。
“我只能陪你一夜,天一亮就要走。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若是不想理我,就躺下睡觉。我坐在床边陪你。”
我冷哼一声,心道,你倒是清楚我不想理你。
他笑,“我很清楚,因为你是我养大的。”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真懂读心术不成?他伸手拿掉我束发的簪子,顺便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你的心根本不用读。只要旁人有心,一眼就可以看穿。睡吧。”
我果然乖乖地躺在床上,睁眼看帐顶的时候,才开始一遍一遍地骂自己。什么狗屁的计谋,冷静,理智,怎么到了这个男人身上,通通都不管用了?怎么说也分开了八年,为什么我的每一个想法,他还是如此清楚,如此敏锐?我挪了一下眼珠,用余光看见他伏在床边,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像是打磨光滑的璧。
他动了一下,我连忙闭上眼睛,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了好几下。
他似乎发觉,极小声地笑。以前我偷看他洗澡,厚颜无耻地爬到他床上,或者故意把他那些大得离谱的袍子硬套在自己身上。现在,仍然是这么没出息地偷看他。我这点出息,原来并没有被时光消弭。
他忽然摊开我的手掌,在我的手心印了一个温热的吻。而后,夜,便在我的窘迫和拙劣的掩饰中,沉睡下去。
第二天醒来,他果真不在了。我脱下的风帽和崭新的外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子上。我隐隐有些失落,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门外有人低声问,“夫人,可以进来吗?”女声,很重的京腔,声音却轻灵。
“进来吧。”我低头却没找到鞋。
门外进来的妙龄少女连忙蹲到地上,把一双全新的绣花鞋套在我的脚上。
我问她,“原来的呢?”
“少爷说那些……不干净,所以要我备了新的。姑娘,大小可刚好?”
我动了动脚,居然刚刚好?!可我现在的脚,比八年前大了一点,他什么时候量过我的脚?这样想着,昨夜睡着以后,他做了什么,我竟全然不知,脸顿时像火烧一样。
“夫人如果梳洗好,我就扶您下楼用些早膳。少爷让我买来的药,也已经放在柜台了。”少女笑容甜美,态度友善。我却皱眉,“药?”
少女掩唇笑道,“是呀。少爷说您是个极不听话的病人,所以抓药的事情,就让我代劳了。”
我咬牙,恼怒某个人极为自作主张,“我不要。”
少女似乎并不意外,“少爷真是太神了。他说,您如果拒绝,他以后每天都派人专门给您送药。如果您再不肯,他会考虑把您手中所有的铺子都买下来,让您能够专心养病。”
我听完,差点背过气去。但人家是九州商会的大行首,富可敌国,我这个小小的角色怎么斗得过?
用过早膳,少女把我送到府门口,便径自离去。我跨入家门,觉得家中气氛很是不寻常。我一夜未归,府中该会有大动静,或者至少红袖应该侯在门外等我。可是府中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我走到前堂去,只方重一个人在吃饭。站在堂上的四个下人看见我,全都张大嘴巴,迅速行礼。
方重抬头看了我一眼,如常般询问,“吃过了吗?”
“吃……吃过了。”我分外心虚。
他点了下头,起身站起来,准备离去。我忍不住叫他,“方重!”
他停下,却没有回头。黑色的袍子勾勒出异常冷酷的背影。我甚至读出了一点决绝的味道,“你昨天说……等我回来,有话要跟我说。”
他应了一声,“一会儿王掌柜会来跟你说。你在家中等着吧。”
我惴惴不安。因为方重从来没用那么冷漠的口气跟我说过话。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没过多久,王掌柜的确来了。事实上,所有的掌柜都来了,还带来了方重要跟我分家的消息。
药铺,一品香,当铺的掌柜,全都表示要跟随方重。只有烟雨绫罗阁的方掌柜,没有表态。
恐怕他在来之前,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这场变故。所以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药铺的王掌柜说,“夫人,这些年我们跟着二爷,学了不少的东西。我们虽然也敬重您,但做生意,毕竟更讲究实力,您千万别怪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冷笑,手指冰凉。我早该知道这些都已经是他的人。我放心地把生意交给他,他也已经在无形中把我架空,只待一天,一个借口,便能反客为主。以前听别人说,方重如何如何好的手段,我都不愿意信,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了。
李掌柜也要说话,我抬手制止他,“别说了。我明白你们什么意思。买卖无非讲个你情我愿,既然谈不拢,林晚不强求。”
那几个掌柜逐一站起来向我行礼,顷刻之间,就走了个精光,只剩下方掌柜。
“方掌柜若是愿意,也可以走。”
方掌柜冲我拜道,“虽然不知二爷为何突然有这个决定,但烟雨绫罗阁是由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云裁缝也是夫人请的,我打算追随夫人。”
听他说前面半句之时,我的心才稍稍有所安慰,可听到后半句,心又凉了下去。云顾言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若我跟方重分家,她还会再呆在烟雨绫罗阁吗?我把这些顾虑都跟方掌柜说了,并坦言道,“我不想连累你。”
方掌柜摇头,“这些年分的红利,已经足够我养老了。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就回乡下去,颐养天年。只是苦了夫人……”他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您跟二爷因为何事闹到了要分家的地步?”
我也想知道答案,可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方掌柜,你回去问一问云裁缝可愿意留下。待听完她的回复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方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徐步出去。
接下来,我一整日都未见方重。傍晚时分,我正坐在池边喂鱼,李慕辰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林晚!怎么回事?方小八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苏淡衣呢?你昨天跟她一起出门,人怎么不见了?”
我顿了一下,继续撒鱼食。
“林晚!”李慕辰坐到我身边,急急地拉住我的手臂,“你倒是说话呀。”
我转过头看着他,“你呢?你也可以选。你跟他还是跟我?”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废话!你是我娘,我当然跟着你。可是方小八为什么要走?你们吵架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闹得这么严重?娘,你去留他好不好?你们谈一谈,事情可以挽回的。”
我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怅然望着池中的金鱼。
“娘!”李慕辰继续摇我,催促我走。我拍了拍手起身,“走吧,我刚好有些事情要当面问一问他。”
☆、桃花二十一
方重背对着房门,正俯身在床上收拾包裹。他难得地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和那天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