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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夫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只是这伤太严重了,很难好全。运气好的话,能恢复八成,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翻山越岭了。”
严婶听了之后,立刻嚎啕大哭,周围的猎户也纷纷发出叹息声。猎户靠打猎为生,无法打猎,就无法养家糊口。这一来,等于断了严家的生路。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年约五旬的老翁和一个而立之年的青衣男子走进来。
我听周围的人喊那老翁村长,喊那男子王夫子。
村长先是上前查看了一下严叔的伤势,然后摇了摇头,“老严,你这伤,以后怕是无法打猎了吧?那香火钱……”
一个年轻的猎户说,“村长,严叔都已经伤成这样了,香火钱不能免吗?”
村长还没开口,那个姓王的男子抢先道,“不行!这么做会触犯山神,你们不怕疫病了吗!不能因为一个人,让全村跟着遭殃!香火钱不能断!”
现在疫病是徽州人心中的洪水猛兽,所以众人都沉默不语,纵使知道不妥,也无人敢反对。我仔细打量那个王夫子,见他体型膘肥,额头高亮,手背也不像一般百姓似的粗糙,反而光滑细腻,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平日里又吃的好的人。
我讥讽道,“严叔平日里都按时供奉香火。若是按你所说的,真有山神庇佑,那今天严叔上山打猎的时候,就不会伤成这样了吧?”
几个年轻的猎户纷纷点头,那个王夫子忽然叫嚷起来,“我们村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懂的是不多,但严叔现在需要好好静养,交不起香火钱。”
“交不起?那就拿房子来抵!”
严婶扑过来,拉着王夫子道,“不行啊!那是严家祖上传下来的祖屋,绝对不能动啊!王夫子,请您多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香火钱补上。”
“不行!明天就是举行仪式的日子,每家每户都得交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到时候如果少了钱,山神发怒,让村里人得了疫病,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村长,你说呢!”王夫子转向村长,村长犹豫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严叔,没有马上回答他。
王夫子加重了语气,“村长,离这里不远的石头村因为疫病,刚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我们要是惹怒了山神,那就是下场!”
村长索眉,犹豫了再三才说,“就这么办吧。”说完,转身匆匆地离开了。王夫子瞪了我一眼,又看向床上的严叔,撂下一句话“记得明天准时交钱!”之后,也气定神闲地走了。
恶人当道,好人遭殃,这几乎已经是如今这世道的真实写照。
*
严叔还不能乱动,所以暂时安置在刘大夫的家里。严婶跟我回家,一路走,一路掉眼泪。
以前我在姑苏之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未曾体会过穷苦人家的艰辛。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来得太容易。我从未被生活所迫,也从未因为生活而失去什么,更不要说为了一份莫须有的香火钱,把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拿出去抵债。
我之前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所以我才会在方重拿走我几乎所有财产的时候,淡定自若;在宋清流与我商定贡锦一事时,自以为是地拒绝;又一味地坚持自己是对的,是正确的,不肯对现实让步。
方重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全是为了我。因为这样真实的世界,这样阴暗的一面,他从来都不让我见,所以我才天真,才无知,才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别哭了。”我拉住哭泣的严婶,把手上的玉手镯退下来给她,“明天不要拿祖屋去供奉山神,拿我这个手镯去吧。”这是我从姑苏带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严婶又把手镯推回来,“我不能要。”
我硬是把手镯塞进她的手里,“虽然我不信什么山神,也觉得根本不应该供奉山神,一切都是那个王夫子搞得鬼。但眼下我没有任何的证据,不能轻举妄动。无论如何先把香火钱交上,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等顾言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严婶张了张嘴,还要说话,我阻止道,“严婶,我吃在你家,住在你家,从没有跟你客气过。你若是再推辞,便是把林晚当外人,林晚立刻告辞!”
严婶紧紧地拉着我的袖子,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其实何须多言?彼此相知。
☆、商道二(改过)
祭祀山神的仪式十分隆重。我这样一个在繁华城池呆了数年的人;也不得不佩服操办这场仪式的人。只不过这样的隆重;与跪在神像前;满脸凄苦的一张张脸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讽刺。
王夫子站在神像旁边念一段不知所谓的祭文,我站在庙外,冷漠地看着他的脸。
徽州疫情;人心惶惶。纵使这里的村民没有受到疫病的折磨;日子也过得举步维艰。可眼前的这个小人;抓住了村民怕死的心理,用村民的血汗塞鼓了自己的钱袋。
祭祀结束以后,村民们一一到神像前去跪拜;我转身离开了山神庙。
儿时在武威;我跟着念临风还有念伯伯学过药理。这里地理位置特殊,四面环山,一定是村民们常年食用什么东西,才能够抵挡疫病的侵袭。而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解救这场规模空前的疫病的关键。
我走出村子,沿着山路上了山。树林青葱苍翠,鸟儿啁啾,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念伯伯留下的那张药方,我并未亲眼见过,依稀记得当年念临风给我看过一种绿色的植物。之前我们去的桃李村,也是依山傍水,也许他的想法跟我一样,在这群山之中,必有解除这场疫病的良药。
然而毕竟时隔多年,我又是个学艺不精的懒学生,想要在这么大片山头找到那种草药,几乎不可能。
走到了一块巨石边。巨石嵌在山头上,没什么遮挡,就像一个悬崖。我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响起,“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险些没有站稳,定睛一看,居然是王夫子。
他换下刚才在庙里那副虔诚的嘴脸,手里拿着我让严婶供奉出去的玉镯子,“你怎么会有这个镯子?”
我不知他何有此一问,理所当然地说,“我不用向你交代。”
他更进一步,“我记得前年进京拜访我远房表舅的时候,在贤王的府邸里面见过这个镯子,你认识寿阳郡主?”
这下换我大为吃惊,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镯子,竟似暴露了身份,连忙想要走,他却挡住我的去路,“快说清楚,否则别想走!”
“既然你知道我跟寿阳郡主有关系,那你还敢为难我?”我故弄玄虚,料定他并不知道内情。
王夫子沉默了一下,显然在斟酌我话中的真假。我趁他不备,从地上迅速抓了一把沙子,冲过去撒到他脸上。他惨叫了一声,捂脸退开到一旁。我顾不得许多,连忙向山下狂奔。
来时的路已经全部记不清楚,只是朝着有路的地方,一路向下。路上杂草横生,有的地方甚至没过了小腿,我连裙摆被道旁的荆棘拉破都无暇顾及。密林里透进来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带着人间的温暖。我不敢回头张望,直觉有人在背后奋力地追我。
待我跑下山,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走过来,连忙冲了过去,竟是多日未见的云顾言。
云顾言吃惊地看着我,然后看向我身后,“夫人,有什么东西在追你吗……?”
我看见她,泪水竟然忍不住地涌出来,哽咽不成声。我如何能让自己,变作今天这般田地?
“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才从山神庙那边过来,你……”
我回过神来,狠狠地抹干泪,“顾言,严叔的腿被豹子咬伤了,好像再也不能打猎。严叔严婶交不上香火钱,村里的王夫子却硬逼他们用房子来抵押,你快帮忙想想办法。”
云顾言听到严叔的事,先是捂了下嘴,然后听到王夫子,又咬牙切齿地说,“那年我和我爹跟着商团一起来这里的时候,我爹就说这个王夫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让他加入我们徽商的商团。没想到他竟然更加变本加厉了。”
我惊讶道,“你有爹?你们是徽商?”
云顾言尴尬地咳了两声,大概是怪自己嘴快,立刻转了别的话题来说,“那个王书明,游手好闲,专门诈人钱财,我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整治他一顿。”
*
入夜,天地寂寥,万物休寂。我正在睡梦中,忽然被人摇醒。
我睁开眼睛,见月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像是月宫里的仙娥。
云顾言先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伸手指了指外面,我立刻会意,爬起来穿衣。
走到院子里,四下无人,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云顾言低声说,“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去一趟王书明家。”
我拉住她的胳膊,“就我们两个去?”
她忍不住笑,“当然不是。凭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别说是一个大胖子,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都对付不了。夫人安心跟着我走就是了。”
我见她自信满满,想以她的个性必然是做了周全的安排,所以便跟着她抹黑往村东头走。
王书明总算不是榆木脑袋,他的房子建得还算朴素,只是三间平房和一座小院子,独门独户。我们走到篱笆外,早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人侯在那里。他们先是向云顾言行礼,“掌户,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云顾言低声嘱咐了他们几句,就拉着我躲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