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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逄,只为他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仁。”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于毁谤?”
先生曰:“毁谤自外来的。虽圣人如何免得?人只贵于自修,若自己实
实落落是个圣贤,纵然人都毁他,也说他不着。却若浮云掩日,如何损得日
的光明?若自己是个像恭色庄、不坚不介的,纵然没一个人说他,他的恶慝
终须一日发露。所以孟子说 ‘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在外的,安
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
刘君亮要在山中静坐。
先生曰:“汝若以厌外物之心求之静,是反养成一个骄惰之气了。汝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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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厌外物,复于静处涵养,却好。”
王汝中、省曾侍坐。
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
省曾起对曰:“不敢。”
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装做道学的模样。”
汝中曰:“观‘仲尼与曾点言志’一章略见。”
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象!且为师者问志于
群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于曾点,飘飘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
来,何等狂态!及至言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骂
起来了。圣人乃复称许他,何等气象!圣人教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
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得?”
先生误陆元静曰:“元静少年亦要解《五经》,志亦好博。但圣人教人,
只怕人不简易,他说的皆是简易之规。以今人好博之心观之,却似圣人教人
差了。”
先生曰:“孔子无不知而作;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引是圣学真血脉路。”
何廷仁、黄正之、李侯譬、汝中、德洪侍坐。先生顾而言曰:“汝辈学
问不得长进,只是未产志。”
侯譬起而对曰:“洪亦愿立志。”
先生曰:“难说不立,未是必为圣人之志耳。”
对曰:“你真有圣人之志,良知上更无不尽。良知上留得些子别念挂带,
便非必为圣人之志矣。”
洪初闻时心若未服,听说到,不觉悚汗。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
此出,真是与物无对。人若复得他完完全全,无少亏欠,自不觉手舞足蹈,
不知天地间更有何乐可化?”
一友静坐有见,驰问先生。
答曰:“吾昔居滁时,见诸生多务知解,口耳异同,无益于得,姑教之
静坐。一时窥见光景,颇收近效。久之,渐有喜静厌动,流入枯槁之病。或
务为玄解妙觉,动人听闻。故迩来只说致良知。良知明白,随你去静处体悟
也好,随你去事上磨炼也好,良知本体原是无动无静的。此便是学问头脑。
我这个话头,自滁州到今,亦较过几番。只是致良知三字无病。医经折肱,
方能察人病理。”
一友问:“功夫欲得此知时时接续,一切应感处反觉照管不及,若去事
上周旋,又觉不见了。如何则可。”
先生曰:“此只认良知未真,尚有内外之间。我这里功夫不由人急心,
认得良知头脑是当,去朴实用功,自会透彻。到此便是内外两忘,又何心事
不合一?”
又曰:“功夫不是透得这个真机,如何得他充实光辉?若能透得时,不
由你聪明知解接得来。须胸中渣滓浑化,不使有毫发沾带始得。”
先生曰:“‘天命之谓性’,命即是性。‘率性之谓道’,性即是道。
‘修道之谓教’,道即是教。”
问:“如何道即是教。”
曰:“道即是良知。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是,非的还他非,是
非只依着他,更无有不是处,这良知还是你的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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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睹不闻’是说本体,‘戒慎恐惧’是说功夫否?”
先生曰:“此处须信得本体原是‘不睹不闻’的,亦原是‘戒慎恐惧’
的。 ‘戒慎恐惧’不曾在‘不睹不闻’上加得些子。见得真时,便谓‘戒慎
恐惧’是本体, ‘不睹不闻’是功夫亦得。”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夜的。”
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
曰:“不知何以一叫便应?”
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
曰:“向晦宴息,此亦造化常理。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泯,人亦耳目
无所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收敛凝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
目有所睹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心与天地一体。故‘上
下与天地同流’。今人不会宴息,夜来是昏睡,即是妄思魇寐。”
曰:“睡时功夫如何用?”
先生曰:“知昼即知夜矣。日间良知是顺应无滞的,夜间良知即是收敛
凝一的,有梦即先兆。”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学者要使事物
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
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
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本体有障
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
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
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得顺其良知之
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
得障碍?”
或问:“释氏亦务养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先生曰:“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功夫。释氏却
要尽绝事物,把心看到幻相,渐人虚寂去了,与世间若无些子交涉,所以不
可治天下。”
先生曰:“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所异只在毫厘间。告子只在不动
心上着功,孟子便直从此心原不动处分晓。心之本体,原是不动的。只为所
行有不合义,便动了。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动,只是 ‘集义’。所行无不是
义,此心自然无可动处。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动,便是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
息之根反阻挠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孟子 ‘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
满,并无馁歉,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
又曰:“告子病源,从性无善无不善上见来。性无善无不善,虽如此说,
亦无大差。但告子执定看了,便有个无善无不善的性在内。有善有恶,又在
物感上看,便有个物在外。却做两边看了,便会差。无善无不善,性原是如
此。悟得及时,只此一句便尽了,更无有内外之间。告子见一个性在内,见
一个物在外,便见他于性有未透彻处。”
朱本思问:“人有虚灵,方有良知。若草、木、瓦、石之类,亦有良知
否?”
先生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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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为天地
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风雨露
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是一体。故五谷禽兽之类皆可
以养人,药石之类皆可以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能相通耳。”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
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
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问:“大人与物同体,如何《大学》又说个厚薄?”
先生曰:“惟是道理自厚薄。比如身是一体,把手足捍头目,岂是偏要
薄手足?其道理合如此。禽兽与草木同是爱的,把草木去养禽兽,又忍得?
人与禽兽同是爱的,宰禽兽以养亲,与供祭祀,燕宾客,心又忍得?至亲与
路人同是爱的,如箪食豆羹,得则生,不得则死,不能两全,宁救至亲,不
救路人,心又忍得?这是道理合该如此。及至吾身与至亲,更不得分别彼此
厚薄。盖以仁民爱物皆从此出,此处可忍,更无所不忍矣。《大学》所谓厚
薄,是良知上然的条理,不可逾越,此便谓之义;顺这个条理,便谓之礼;
知此条理,便谓之智;终始是这个条理,便谓之信。”
又曰:“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鼻无体,
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
非为体。”
问“夭寿不二。”
先生曰:“学问功夫,于一切声利嗜好,俱能脱落殆尽,尚有一种生死
念头毫发挂带,便于全体有未融释处。人于生死念头,本从生身命根上带来,
故不易去。若于此处见得破,透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至
命之学。”
一友问:“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寻,扫除廓
清,恐是剜肉做疮否?”
先生正色曰:“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
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着。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
是友愧谢。
少间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说以误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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