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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唱这么响,我的麦琪儿,”亚历山德罗悄悄地说,她的歌声就像圣洁的苍天里云雀的啭鸣。“附近可能有猎人,会让他们听见的;”他压低嗓门跟着唱了起来。
蕾蒙娜听从了亚历山德罗的警告,也放低了声音,听上去似乎更动人了:
“‘来吧,哦,罪人,
来吧,我们要唱
温柔的颂歌。
唱给我们的庇护人,’”
“哦,麦吉拉,这儿除了我,没有罪人!”亚历山德罗说。“我的麦吉拉就像圣母的圣徒。”说起来,他这么想是情有可原的,他凝视着蕾蒙娜,只见她坐在闪烁的晨光中,在她身后橛子覆盖的岩壁映衬下,她的脸楚楚动人;她美丽的秀发松散着,一绺一绺地飘拂在腰际;她双颊绯红,虔诚炽热的祈求使她容光焕发,她抬眼望着头上的一线天,天上的蒙蒙雾霭正在变成金色,那是她看不见的太阳在起作用。
“嘘,我的爱人,”她轻声细语地说。“要是你真那么想,可是个罪恶啊。
“‘哦,美丽的女王,天堂的公主,’”她继续唱着,重复着第一段歌词;接着,她跪了下来,一只手伸出去抓亚历山德罗的手,几乎没让歌声停下便低声背诵起晨诗词来。她的念珠是用一颗颗精雕细刻的金色珠子串成的,有一个象牙的耶稣受难十字架;这是传教区鼎盛时期的一件稀罕、珍贵的纪念物。当初佩雷神父把它送给了萨尔别德拉神父,萨尔别德拉神父在为蕾蒙娜行坚信礼时又把它送给了这个“有福的孩子”。他拿不出比这更能表示他对这个孩子的热爱、信任的证物了,而在蕾蒙娜笃信宗教、感情深厚的心田里,一直认为这礼物是一种纽带、一种保证,不仅维系着萨尔别德拉神父的爱,也维系着现已成为圣徒的佩雷神父的爱和对她的保护。
蕾蒙娜念完她深信不疑的诗词的最后一句话,拨弄完最后一颗金色的念珠,一道阳光穿过峭壁东面又深又窄的缝隙射进山谷──但只是一掠而过;斜照在念珠上,照亮了它,像火光似的倏地一闪,掠过珠子那精雕细刻的小平面,照在了蕾蒙娜的双手上,照在牙雕基督苍白的脸上。只是倏地一闪,转眼即逝!对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这都像是一种征兆,像是圣母直接派它送来的信息。她能找到更好的信使吗?──她,富于同情心的人,天堂里的可爱的女人;基督的母亲(他们就是通过她向基督祈祷的)──母亲,看在她的面上,基督会倾听他们最轻微的呼唤──她能找到比阳光更好、更迅速的信使,来告诉他们,她听见了他们在这进退维谷的境地里的祈祷,并会帮助他们吗?
此时此刻,也许在这广袤的世界里很难找到两个人能像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这样欣喜若狂,这两个无亲无眷的人儿,孤苦伶仃,跪在这荒野里,半敬半畏地凝视着闪亮的念珠。
第十七章
第二天还没过去,这个山谷竟使蕾蒙娜产生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乃至想到要离开它的庇护,她就不寒而栗。这是一种最有力的证据,说明当一个人由于疲惫或得闲、或生病而日到自然女神的怀抱小憩时,自然女神的本意是超越傲慢的文明的限制,尽可能多地赐福给这个人,而且比她向这个人索国感情的办法更快更稳妥。日归自然的人那么快就摒弃了他称为习惯的可悲的托辞;抛掉了更为可悲的高贵的借口,装点门面的权宜之计,习俗的锁链!“上帝热爱的人,死得年轻,”多少年来人们都不假思索地这样说。这并不合人们用这句话的本意。上帝热爱的人,和自然住在一起;如果说他们曾被诱走的话,准会在老之末至前回归自然。因此,他们去世前不管活了多久,他们死的时候都是年轻的。上帝热爱的人,永远年轻。
凭着情人的洞察力,加上印第安人的本能,亚历山德罗从蕾蒙娜的眼睛里看出一种与时俱增的自在安闲的神情,她注视着雨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住在这儿,这些墙就是我们的自身,是不是?”她欢快地说。“我看见那边高大的丝兰树进入荫影的时间比昨天早。”
她又说,“这儿生长的东西多极了,亚历山德罗,我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多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有名字吗?修女们教过我们一些名字,可是挺难念的,我全忘了。我们也许可以亲自为它们起名宇,如果我们住在这里的话。它们会是我们的亲戚。”
又说,“我真希望在这儿躺上一年,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天空,我的亚历山德罗。看来,如果一个人整整一年只是死盯着天空,别的什么也不干,这算不得什么罪过。”
又说,“现在我才明白我常常在你脸上看到的东西是什么了,亚历山德罗。那是来自天空的目光。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和天空之间没有任何阻隔,圣徒随时都能看见他,生活在这种情况下的人必须始终保持严肃,不能悲伤,但也不能过分高兴。”
又说,“我不能相信我在这旷野里才生活了两天,亚历山德罗,我倒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家。亚历山德罗,会不会因为我是印第安人,才有这般欢乐?”
说来奇怪,明明只听见蕾蒙娜侃侃而谈,她却觉得她在跟亚历山德罗交流。他的沉默胜过沉默;简直是缄口无言。可她却始终觉得他是有问必答。亚历山德罗只要说出一个音节,不,只要他一个脸色,那里面的含义换上别人就得用冗长的句子才能表达,而且还不怎么使人明了。
蕾蒙娜为这事恩索良久,最后她叫道,“你说话就像树说话,像那边的岩石,像花,什么也不说!”
这话儿使亚历山德罗心花怒放。多还有你,麦吉拉,”他欣喜地叫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说的是我们印第安人的话,你和我们一样。”
他的话又使蕾蒙娜感到幸福──任何别的夸奖或抵爱都不能使她更感到幸福。
好像有一种魔力使亚历山德罗恢复了全部力气。脸上那种憔淬的神色消失殆尽。脸形似乎已经丰满得多了。有一个美丽而古老的盖尔传说:一个仙女看上了一个王子,一次又一次地到他身边,她是隐身的,只有王子能看见她,她在空中盘桓,唱着恋歌,要把他从他那些发怒的贵族亲人中引走,他们听见了她的歌声,招来术士用他们所掌握的一切咒语和妖术来把她赶走。他们终于使她销声匿迹了;但是她在王子面前消失时,扔给他一个苹果──一只有魔力的金苹果。他咬了一口苹果,就再也不要吃任何别的东西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他只吃这只金苹果;然而,一个早晨又一个早晨,一个傍晚又一个傍晚,金苹果总是在那儿,完整无缺,闪闪发光,好像他从没吃过似的;后来,仙女又来了,王子跳进了她的魔船里,和她一块儿驾船而去,他王国里的人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这个关于爱情和爱人们的传说只是一个寓言,一个美丽的寓言,然而却是真实的。亚历山德罗现在一小时一小时地健壮起来,他就像吃了康拉王子的那只神奇的、看不见的、给人以力量的苹果。
“我的亚历山德罗,你怎么这么快气色就这么好了呀,”蕾蒙娜含情脉脉地端详着他的面容说。“那个晚上我还真怕你会死呢。现在你看来几乎跟以前一样健壮了,你眼睛发光,你的手不烫!全亏这上帝保佑的空气;是它治好了你,就像它治好了费利佩的热病一样。”
“要是空气能让我保持健康,我也就根本不会得病了,麦吉拉,”亚历山德罗答道。“在我见到你之前,我就从来没有在房子里面睡过觉,除了簏草棚。治好我的不是空气;”他望着她,余下的话全由过目光说明了。
第三天黄昏时分,蕾蒙娜看见亚历山德罗牵出巴巴,上好马鞍,准备上路了,她不由得热泪盈眶。中午时亚历山德罗曾对她说:“今晚,麦吉拉,我们一定得走了。明天马儿就没草吃了。我们必须乘马儿还健壮的时候走。我不敢牵它们到山谷再下面一点的地方去吃草,就在下面几英里的地方有一个牧场。今天我发现牧场主的一头牛就在巴巴身边吃草。”
蕾蒙娜没有违拗。离开这儿是势在必行的;但她脸上的神色却使亚历山德罗感到一种新的痛苦。他也觉得离开这地方又像重新流放似的。现在,他牵着马慢慢往上爬,看见蕾蒙娜郁郁不乐地坐在网兜旁──他们的一点儿行李又被仔仔细细地包在了里面──他的心儿又疼痛起来。他的那种无家可归、贫困潦倒的感觉重又像个难以负担的包袱压在他的心头。他要把他的麦拉带到哪儿?他能带给她什么呢?
但是,一坐上马鞍,本蒙娜又变得愉快起来。巴巴那么兴高采烈,她可不能太伤心了。那马儿因为又能行动,似乎高兴得直撒欢儿。
上用也欢蹦乱跳。尽管山谷里有凉快的荫影和清澈的冷水,它却觉得那儿挺闷的。它想着羊儿。它不明白干吗这么闲待着。它脸上那种迷惑不解的神色不止一次逗得蕾蒙娜哈哈大笑,它会跑过来站在她跟前,摇着尾巴,呆楞楞盯着她的脸,好像说出这样的话儿来:“你到底要在这山谷里干什么,你永远不想回家了吗?要是你打算待在这儿,干吗不养羊呢?你没青见我没事情干吗?”
“我们必须通宵赶路,麦吉拉,”亚历山德罗说,“分秒必争。
我们明天要住的地方离这儿远着呢。”
“是个山谷吗?”蕾蒙娜充满希望地问道。
“不,”他答道,“不是山谷;但那儿有美丽的棕树。我们过冬的袜子就是从那儿摘来的。那是在一个山顶上。”
“那儿安全吗?”她问道。
“我想安全的,”他答道;“不过没有这儿安全。全地区也找不到跟这儿一样的地方。”
“再往后我们去哪儿呢?”她问道。
“那儿离坦墨库拉很近,”他说。“我们一定得去坦墨库拉,亲爱的麦吉拉。我一定得去哈瑟尔先生家。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