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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喜儿,喜儿也看我,妈还在讲电话。
喜儿说:“这种名字很普遍……。”
我张大嘴,很久很久才哭叫出声,我喊:“妈……”
妈吓一大跳话筒摔在茶几上,吴可松也冲出来,他们都看到了,电视上的受伤名单:林小明,男,24岁,送往某某医院。
吴可松车还没停稳,我已掀开车门把手,脚跨出去被车势带得一扑,摔个狗吃屎。
爬起来挣脱喜儿的手,撞进急诊室。
“小明!”我拉开一张绿色帘幕,朝里面大喊,看见一个黑壮的中年男人光着屁股趴着让医生看射进里面的子弹,他和医生护士都惊恐地看着我。
“小明!”我又对着一个老得极为干缩的老头及一个车祸伤到脚的女孩大喊,好像小明吸进瓦斯后会变成一个我完全认不出来的人似的。
“小明!”我在急诊室的长廊尖声大叫,声音锐利地划破空气往前方及四面冲去,两侧病床上的人不约而同都震了一下。
还待再叫一声,两名男护士和一个警卫迅速架住我的双臂往后拖,直到把我面朝下押在一张空床上,爸妈在旁边喊梅梅、梅梅你镇定一点!我拼命扭动挣扎,听见喜儿在哭,还耳朵特别敏锐地听到角落一个小男孩跟他妈妈说话的声音。
第五部分刺哪里最痛?(7)
“妈,”他说,“那个胖姐姐怎么了?”
他妈妈说:“嘘。”
“小明!”我继续哭喊着,“林小明你在哪里?!”
“好了!”喜儿过来呵斥我,并拉开押着我的人。
“梅梅。”她紧紧抱住我的肩膀,声音很低很稳,要我镇定下来,“小明不在这里。”
“死了?小明已经送到太平间去了!”我坐着居然可以蹦跳,弹得高高地尖叫出声。
喜儿更用力地抱紧我,“已经在病房里了,刚刚有床位他已经被送上去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他,可是你要乖乖的。”
“好,好。”我伸出发抖的手抹掉眼泪。
“来,梅梅,你先深呼吸几下。”
我乖乖照做。
“小明。”我叫他。
小明脸色苍白,口鼻处罩着氧气罩,每次呼吸,面罩里会出现白白的雾气。
“小明。”我又轻轻叫了一声,还是没回应,我肩膀一耸一耸,极力忍住想哭叫的冲动,所有人都站在旁边,安安静静。
“他刚刚才睡着,”突然有人从后方发话,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可以大声一点叫他。”
回头看见一个男生从旁边床上坐起来,他个子不高,瘦瘦白白的,染过的头发盖过脖子,脸很好看,很像,很像泷泽秀明!
可惜现在没心情欣赏,我只顾大声叫小明,“小明小明!”还推推他。
小明摇摇头,眼睛慢慢张开,他一定是大吃了一惊,因为氧气罩上有一会完全没有雾气出现。他把氧气罩拿下来,虚弱地说梅梅、老师你们来了,说完看向泷泽秀明。
随着他这眼光,全体再度注视那位美少年一次,他已经坐在床沿脚触到地上踩着拖鞋了。他看起来也很虚弱,但很客气地对所有人都笑一笑。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刚刚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要找一双黑袜子似的,隐隐约约闻到气味,却摸不到关键,现在有人把房间的灯打开了,所有人都看到黑袜子躺在白色的地板上。
他就是我在电视上看到被救护车送进医院里的那个人,跟小明一起的。
跟小明一起,全身赤裸在公寓床上被发现的另一个男生。
他看着小明,小明也看着他,我们轮流看着他们两个。
赤裸的泷泽秀明该是多么干净英俊,一如日剧《魔女的条件》中和松岛菜菜子一起躺在洁白床单上的正牌泷泽秀明。
嘿,泷泽秀明!我就是你的松岛菜菜子喔。
用力甩了好几次头才从幻境中清醒,这位泷先生并不属于我,就像小明也不属于我一样,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第五部分刺哪里最痛?(8)
不会吧,我说,我不相信。
这次我还没哭,小明却抢先了。
“梅梅,”他摘掉眼镜,揉揉太阳穴,“我对不起你。”
他眼泪一直一直落下来,打在他浅蓝色的睡衣上,很快浸出一大块不规则的深蓝色,摆在腿上的右手握着眼镜,一直发抖,“老师师母,我对不起你们。”
爸爸叹了很长一口气,妈妈张开嘴好像要说没关系,可是没说出来。
“干吗要说对不起?”我说,“你现在没事啦,我们还是可以结婚呀。”我用力挤出笑脸。
“梅梅,你还不了解吗?”喜儿的声音听起来好镇定又好遥远,“小明是,小明是同性恋,他喜欢的是男生,是旁边这位先生。”
“我了解啊,我全部都了解,”我还是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呀小明,我会装作不知道的,只要你肯娶我就好。”
小明双手捶头大声哭出来,泷泽秀明走过来抱住他,两人挣扎了一阵,小明终于在他怀里慢慢缓和下来。
我站起来离开他们,喜儿过来搂住我。
“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泷泽秀明开口说话,“那时候我跟小明都是那种模模糊糊的同性恋者,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会对男生动心,却又害怕自己真的是。一直到我们在社团认识,才真正确定了,我们,我们一见钟情,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清楚了。”
小明在他怀中轻轻啜泣。
“可是我们都知道家里一定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后来我爸妈发现,那时候我们家办的绿卡已经下来了,就立刻全家搬到波士顿去,希望我跟小明断了就没事了。”
“我忘不了阿泽,买了波士顿的地图和好多哈佛大学校园照片贴在床边,我最想跟阿泽在那尊哈佛雕像前合照一张,阿泽说,光是那雕像就代表了三个谎言,就像我跟阿泽的人生一样,都是谎言,我还天天梦游一样到处吃不同家的波士顿派,以前阿泽真的就很喜欢吃波士顿派,没想到最后真是这个地名把我们分隔两地了。”小明抬起头来,眼圈还是红的。
天呐!他真就叫阿泽?是阿则还是阿泽?还是不卷舌时说的阿哲?满脑子里只想着这件事。
“吃着波士顿派就想阿泽,想阿泽我就哭,这样弄了一年多,突然发现我的指导教授给我一种阿泽的感觉,那是如此有亲切感,所以就忍不住开始常常跑到老师家去了。”
没转过头去看老爸的表情,不过我猜老妈的表情会更有趣。
我那老爸跟这位美少年哪里像?惟一有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人类而且都是男性而已吧。
第五部分刺哪里最痛?(9)
我咯咯笑出声,喜儿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上,箍着我。
“我很羡慕梅梅。”
羡慕我?
“在老师家跟梅梅相处久了,慢慢觉得梅梅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诚实,真的,很羡慕。”
小明抬头看着阿泽,阿泽回看他,画面美好得会让人昏过去。“我有跟阿泽说过,梅梅长得,长得不太可能嫁得出去,但人很好,很善良,又很渴望有人爱她。既然我爸妈一定要我结婚,我希望我可以娶梅梅,这样梅梅得到幸福,我爸妈高兴,情感上也不会背叛他。”
小明的爸妈冲进病房,小明和阿泽维持原来相拥的姿势坐在床上,四只清澄无比的眼睛看向暴怒粗喘的林爸爸和脸色青白的林妈妈。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实在做不到。”小明继续说话,林爸爸和林妈妈被气氛所慑,竟也不发一语地听着。
“我演不下去,我不行,我没办法跟梅梅有亲密关系,那次和梅梅一起睡,才惊恐地想到,我这样是在害梅梅,梅梅是个健康成熟的女性,她跟着我根本不可能有幸福的。”
“你骗人!”我大叫,“你以前说你有交过女朋友,因为她出国念书才分手的!”
小明眼眶有泪,看着阿泽。
我懂了。
他那时说的就是阿泽。
我哥真是很了解我,我真的蠢得像猪,连大麦都不配吃。
“小明说他要结婚了,我赶回来跟他见面,我们在我家,就是我家原本的房子,我把钥匙给了小明,他一直住在里面。我们在那里,第一次,做爱,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决定也在那里,做最后一次。”
“早上我们都闻到瓦斯的味道了,我们躺在床上,手牵着手,我说小明有瓦斯漏气的味道耶,可是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小明也觉得,所以我们就继续躺着,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阿泽笑起来,帅得不可思议,“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光啊,然后我们就睡着了。”
“混蛋!丢脸!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林爸爸一个箭步上去,劈头劈脑一阵乱打,阿泽上前用自己的肩膀保护小明,结果背后也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林妈妈去拉,拖着林爸爸的手臂跪下来,没有开口求,只是流泪。
“小明我们还是要结婚呀!”全部的人都看我,我突然感到一种茫然的喜悦,“我都准备好了你看。”
我慢慢把两根辫子拆开来,“为了婚纱照做造型好看,我去烫了新头发喔。”拆开来的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