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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安德里亚叫了起来。“瞧!又出现水滴了。而这条路是通向河边的。”
他们又开始追踪,但很快便明白这些水滴是在把他们引向返回原地的道路。水迹越来越湿,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把他们引回到台伯河的河边。他们在河岸上发现,似乎有人曾把一整桶水倒在地上。
开始他们都叫了起来,以为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仔细一想,却认识到这算不了什么。肯定是有人跳进水去,又平安地爬了上来。但这人不是杰勒德。有个跟来的人说,他认识一个渔夫,就住在附近,他家有鱼网和拖网。他们找到了那个渔夫,给了他很多钱,请他把网沉到河底,上上下下打捞一遍,并答应他,只要他找到尸体,一定付给他金币。然后,他们沿着河岸跑来跑去。但什么结果也没有,只看见河水静静地流着,隐藏着人们正在探索的这个秘密,以及成千个比这更奇怪的秘密。
突然,安德里亚满怀希望地喊了一声,往家跑去。
但不到半个小时他又跑了回来。
“没找到他。”他一边搓着手一边痛苦地说道。
“几点钟了?”那仆役问道。
“早上四点。”
“善良的小伙子,”那仆役严肃地说道,“为你朋友的灵魂做个弥撒吧。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天已拂晓。疲乏不堪的安德里亚和彼埃特罗痛心地走回家去。
时光在流逝,但杰勒德的命运却像台伯河那样讳莫如深。
第六十七章
如果说凭这些人手上掌握的这点贫乏的材料,就能了解到河岸上发生过的一切,那才真是件怪事。
因为这地方刚发生过一件事。这事总的说来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而且直到世界的末日为止也仍然会是独一无二的。
下面将很简略地介绍一下事情的经过。一部分由我来介绍,一部分由一位当事人来介绍。
杰勒德在写好给彼埃特罗和安德里亚的简短诀别信之后,趁天刚黑的时候悄悄来到了河边。他是带着一心想自杀的人所常有的顽强决心来采取准备措施的,他把他的钱币和铜板全装在口袋里,好让他的身体更有把握沉到水底。准备好以后,他就匆忙跑到很少看到有人去的那一段河岸。
但这下了狠心的可怜人却左顾右盼,看附近是否没有人。
使他很恼火的是,他看到有个人躲在巷子的一个角落里,背靠墙站着。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走开,过后又折了回来。
嘿!这同一个人又从旁边一条街道钻了出来,也在慢悠悠地闲逛。
“他是在盯我的梢吗?难道他知道我来的目的?”杰勒德寻思道,“不可能吧。”
他快步走开,走了一两条街道,绕个大弯才转了回来。
那人不见了。但说也奇怪,当杰勒德四处张望看是否有人的时候,又瞧见他出现在身后几码的地方,好像是在系鞋带。
杰勒德明白,他是被盯梢了。并且在这同一时刻,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到监视他的人手上戴的是一副钢手套。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刺客。
说也奇怪,他丝毫没想到刺客要的正是他自己的性命。说实在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这世界上还会有仇人。
他转过身来,走到那刺客面前。“我的好朋友,”他急切地说道,“把你的手臂租给我用一下吧!只消一击就够了!瞧,这是我的全部财产(奇*书*网。整*理*提*供)。”说着他把钱硬塞进刺客手中。“啊,求你!求你!干件好事,帮我了结这可恶的人生吧!”他边说边解开上衣,露出他的胸脯。
那人用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的脸。
“你干吗犹豫呢?”杰勒德失声叫道,“你没有心肠吗?难道举起胳膊再放下来就那么费力吗?难道是因为我穷,不能给你金币吗?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只会从背后杀人,不敢当面杀。好吧,你就转过头去别出声!”
接着他便轻蔑地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跑开,猛地跳下河去。
“玛格丽特!”
听到他沉重的投河声,刺客似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跑到河岸上,只见他奇怪地喊了一声,便跟在自杀者的后面一头栽进了台伯河。
以后发生的一切将由刺客来讲述。
第六十八章
女人和男人一样有她自己的困难。
我们男作家充其量不过是能给女性的悲哀勾一个轮廓,而女性读者则必须帮我们充实所勾勒的平淡的轮廓。在此之前,我只能说是勾勒了而不是描绘了玛格丽特·布兰特直到那天为止所经过的一切。那天当然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她作为一个仇敌走进伊莱的家,读了她爱人的信,最后却作为朋友留了下来。
一个妇女最大的折磨眼看就要到来,但杰勒德还远在千里之外。
她并没有怎么加以利用伊莱对她表现出的突然好感。她总是准备好一个动听的理由来解释她的这种保留态度,而从不暗示一下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家有两个人,一看到他们她就本能地感到反感,惧怕,身体发抖。她从他们脸上领略到了他们的邪恶和对她的仇视,也领会到了他们暗中传递信息的神秘信号。她宁肯在家接待凯瑟琳和她的女儿。凯瑟琳每天都去看她,全神贯注在玛格丽特即将临盆的准备工作上。
凯瑟琳仿佛是一个生来就是为了生儿育女的妇女——这些妇女最终同意不再让屋子里每间房子都有娃娃哭哭啼啼之后,便又俯在茁壮成长着的可爱的婴儿身上,格格格格地叫得那么起劲,就像她们是在代替别人当母亲。正是本着这种精神,她恳求伊莱独自回特尔哥,让她留在鹿特丹。
“这可怜的姑娘身旁没有一个懂得点事的人。两个当兵的管什么用?嘿,到时候还得首先把他们这些家伙请出门去。”
不用说,凯瑟琳的关怀对玛格丽特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随着分娩期的临近,这可怜的妇女心中充满了焦虑。
她很可能会死去,但杰勒德还远在他乡。
好在事物总是互相平衡,互相补偿的。生活的贫困、父亲的孤独无助,曾使她不得不进行艰苦的斗争。这种生活的磨练现在正给她带来好处。
困难和逆境仿佛用铁一般的手曾迫使她和有钱的妇女所无法克服的精神倦怠进行斗争,迫使她站着不停地干活。她听从凯瑟琳的劝告,把这习惯一直坚持到最后。
结果有天黄昏,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她软弱不堪地躺了下来。但一切都很平安。一个小小的脸蛋贴在她身边。母亲的崇高境界展现在她面前。
“干吗哭呢,亲爱的?瞧你一下子哭起来了。”
“他没有在这儿看见孩子的出世。”
“得了,姑娘,断奶之前他就会回来的。在这段时间当中,上帝对你比对任何别的女人都更仁慈。想想吧,你原本有可能生一个女娃娃哩。凯特不就吓唬过我,说孩子会是个女娃娃么。但我们却得到了荷兰最美最壮的男娃娃。而且,感谢圣徒,很少有娃娃像他这么重。”
“妈,你说得对。我真是个可悲的不知感恩的家伙,竟然会哭起来。要是杰勒德能在这儿看到这娃娃该多好啊。说也奇怪,当我悲伤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我倒还能够忍受。但看到他不能分享我的欢乐时,我却感到这么难受。求你,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吧,亲爱的,亲爱的杰勒德!”说着她把两只柔弱的手臂伸了出来。
凯瑟琳忙个不停,但避免接触玛格丽特的目光。听到她向她远在异乡的儿子发出如此诚恳的呼唤,自己也禁不注淌下了眼泪。
忽然她转过身来,发现玛格丽特以一种奇特的表情望着她。
“你没听见什么吗?”
“没有,我的宝贝。你说我该听见什么了呢?”
“我刚刚为杰勒德伤心地哭泣。”
“不错,不错。这我当然是听见的。”
“嘿,我听到他应了我的哭声。”
“瞎说,姑娘,可别这么讲。”
“妈,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我躺在这儿,他的娃娃躺在我身边一样丝毫不假。‘玛格丽特!’他就是这样呼喊的。不过,我感觉到这不是他欢乐的呼喊声。这可能是隔得太远的缘故。任何声音隔远了都会显得有点悲伤的。为什么不高兴呢,亲爱的?我今晚多高兴啊!妈,我好像一点没感觉疼痛,也一点没感到发愁。”她那甜蜜的眼睛转过去,默默望着那小脸蛋,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正是那天晚上,杰勒德一头栽进了台伯河;正是那个时刻,她听到了他叫她的名字。当死亡和绝望吞噬着他的最后关头,他大声呼喊着:
“玛格丽特!”
谁能说明这是个什么道理,谁就去说明好了。反正我没有这个本领。
第六十九章
在一个多明我教派修院的客房里躺着一位由于连续剧烈的呕吐而十分衰竭的外乡人。呕吐最后总算停止了,但使得他十分虚弱地躺着;情况和那晚在荷兰卧床休养的玛格丽特非常相似。
屋子里生着一炉熊熊的柴火,旁边挂着病人的衣服。
一个身材高大的修士坐在病榻旁,手里拿着祈祷书,虔诚地大声念着祈祷文。
病人有时望望他,似乎在听他念,有时又合上眼睛呻吟起来。
那修士跪在地上,脸贴着地为他进行祷告。最后他站起来向他道别。“天亮了,”他说道,“我得去准备早祷。”
“杰罗姆神父,您说说看,我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是上帝的手引你来的。你扔弃了上帝的恩赐,他又把你的恩赐给了你。考虑考虑吧!你已经尝过人世的滋味,体味到它的辛酸了。如今尝尝教会的好处吧!教会意味着平安如意。祝你平安!”
他走后,杰勒德又躺了下来。他冥思苦想了一段时间,直到他感到虚弱困乏,又打起盹来。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看见一位新来的护士坐在他旁边。这是个俗人,两只小眼睛不停地转动,跟杰罗姆修士既安详又庄严的眼神形成了明显的对照。
那人诚恳地问他感觉怎样。
“非常非常虚弱。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先生?”
“不是因为我那副钢手套把你吓坏了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