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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也陪着她伤心地哭泣。他身体壮得像成年男子,但心却温柔得像姑娘。
“亲爱的女主人,求你别哭了。”他说道,“只要你不再这么伤心哭泣,要是我办得到,我愿使他起死回生。”
玛格丽特说,她哭是因为人们对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镇定下来,把手搁在他肩上,严肃地说道:“卢克,他没有死。据说快死的人具有一种奇怪的视力。你听我说,卢克,我可怜的爸爸快死的时候说:‘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完全变样了,正沿着一条大河……向这边走来。’爹就是这么说的,一点都不像快死的人,而是非常兴奋、激动。当时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张椅子上,妈大概是坐在这儿,而我在那边缝袖子。我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傻瓜,当时还感到庆幸,以为他完全恢复了健康。
“唉,卢克,要是你是个女人,对我有你自认具有的那种感情,那你就会同情我,替我把他找回来。想想吧,他是我孩子的爹呀!”
“哎呀,要是我知道该如何去找,我自然愿意。”卢克说道,“但我怎么知道该如何去找呢?”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我这个想法也真是毫无道理。不过,谁要是真爱我,他就会想办法找到他。这点我是知道的。”
卢克默默思索了一阵子。
“老人都说快死的人能看到许多活人看不到的东西。让我想想。我的思想可没法像你的那么来得快。沿着一条大河!嗯,马斯河是条大河。”他继续往下想。
“往这个方向来?要是他指的是马斯河,那么杰勒德这时该到家了。这么说,不是马斯河。莱茵河是条大河,比马斯河还大,也很长。我想他指的是莱茵河。”
“卢克,我也是这样想,因为丹尼斯正是要他顺着莱茵河回来的。不过,即使这样,在走近故乡之前他还可能改道。他并不像我想念他那样想念我,这点是很清楚的。卢克,你不觉得他是把我遗弃了吗?”她本想让他否定这个话,但他却说:“看样子有点像。他该是多大的一个傻瓜!”
“我们知道什么呢?”玛格丽特哀求般地求他别这么讲。
“让我再想想看吧,”卢克说道,“我的思想没法转得太快。”
以下就是他思索的结果。他知道往莱茵河上游约六十英里的地方有个码头,所有的公船都在那儿停靠。他将坐船前往那个码头,看能否把离家不归的杰勒德截住。毫无疑问,他连杰勒德是个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不过,每艘船停靠码头的时候,他可以和乘客聊聊天,打听一下,是否有个叫杰勒德的坐在船上。“女主人,要是你能写封信给我带给他就更好了。既然我们互不相识,也许我说什么话他都不会相信。”
“善良的卢克,你真考虑周到,我一定照办——我以前真低估了你!吃晚饭之前我一定写好给你。”晚饭时,她红着脸把一封信交给了他。这是封长信,按照当时流行的方式用丝线缠绕起来,结扣处上了封蜡。
卢克把信在手上掂了掂,然后略带不满地严肃说道:“要是你父亲没有说梦话,要是我有幸碰到这个人,要是他表明比我所想的更好一些,并就地折回家来和你团聚——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玛格丽特脸一直红到额头上。“啊,卢克,上帝会报答你的。我将跪在地上为你祝福。亲爱的卢克,我将像母亲爱孩子那样终身爱你。忧患使人心灵变老,我看起来比你大得太多了。你不能走,我这样做很不公平。爱情使得人都变自私了。”
“哼!”卢克说道,接着,又像先前那样板着脸孔继续讲了下去,“要是那草包读了你的信,听到我告诉他你是多么思念他,而他或者是变了心,或者是成了个白痴,不愿回到你身边来——那么,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得打光棍死去,而你既非处女,又非妻子、寡妇,最后孤孤单单地进坟墓吗?”
听到这番颇有道理的令人寒心的话以及随后提出的这个十分清楚的问题,玛格丽特恐惧和激动得心直跳。最后她支吾着说道:“但愿圣母发善心,不让这种事发生。不过,真要是——啊!”
“女主人,真要是这样,怎么办呢?”
“真要是他读了我的信,听了你对他讲的话——亲爱的卢克,你要公正,要告诉他,他有一个多么可爱的娃娃,如今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父亲。啊,卢克,他能这么残忍吗?”
“我想不会吧。不过要是会呢?”
“那么他得把我的结婚证书交给你。这样我就会被看做一个正派女人,尽管是个倒霉的女人;我的孩子也不会被看做私生子。当然,那时我们两人都可以走进任何一个愿意接纳我们的老实人家,即使为了你今天对我的善意,我也——我也——永远不会如此忘恩负义,竟避开你的家门,而走进别人家门。”
“你到底愿不愿意进我的家门呢?回答我这个问题!”
“啊,别问我这个!等我心灵的创伤愈合了,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吧。哎呀,我会走着瞧的,要是我不抱着娃娃投马斯河自尽的话。别走了,卢克!别考虑走了!这从头至尾都是疯人说疯话。”
但是,卢克想一个主意不容易,放弃一个主意也不那么容易。
他的回答表明,爱情已使得他迅速成熟起来。
“行了,”他说,“瞎干也总比不干好。老不能为你干点什么,我已经耐不住了。我又不是个爱讲空话的人。明天天一亮我就动身。慢点,我一文钱也没有。我的钱都归我娘管,钱到了她那儿,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玛格丽特把凯瑟琳给的那块金安琪儿——好几次都差点用掉——又拿出来,交给了卢克。第二天,他便动身去办那件盲目的差事。
然而,在他看来这事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盲目,因为,当时还是个迷信的时代:卢克按临终者的梦臆、幻觉、错觉,或别的什么来行事,和我们今天按言之有据的消息来行事是一个道理。
凯瑟琳听到这事以后非常生气。竟把可怜的小伙子派去干这种不着边际的差事!“你和许多别的姑娘一样。记住我的话吧。等你把卢克烦够了,使得他像厌恶哈巴狗那样厌恶你了,你就会转而像奶牛爱小牛犊那样爱他。但那时你就会大叫一声:‘太晚了。’”
修院
卢克动身前往莱茵河十二个小时之后,两位修士恰好从南方来到荷兰。
不管卢克是否是在盲目地寻找,反正双方都在靠拢,而且在很快地靠扰。既然杰罗姆不会讲低地荷兰语,他便抓紧时间直奔海岸,急于想尽早赶到英国。
要不是因为我将要谈到的一个情节,那么,一方面由于顺水行舟,一方面由于水流急速,这两位修士很可能会在那码头下游的地方从卢克旁边擦过去,而错过与他碰头的机会。
在卢克要去的那个码头上游大约二十英里的地方,克莱门特上了岸,去一个村庄布道。布道快结束的时候,他看到有个穿灰色衣服的修女在哭泣。
@奇@他亲切地和她攀谈,问她为什么那么伤心。“你要知道,”她说道,“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哭,而是为了我失了足的朋友哭。听到你说的话,我不禁又回想起过去她是怎样一个人,而现在又变成了怎样一个人。可惜得很,我们属于不同的教派。你是多明我教派的,而我是方济各教派的。”
@书@“只要我们都是基督徒,这没有什么关系。但不知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网@那修女望着他的面孔说道:“你讲的话不同一般。不过,我想都是些好话。再说,你也讲得很动听,很有说服力。就让我把我们的伤心事对你说了吧。”
她告诉他说,她们修院有个最可爱的年轻修女,是她的知心朋友,受人勾引,毁弃了她人教的誓言,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如今在一家小客店里当侍女,实际上成了个拉客的妓女,向有钱的顾客卖笑脸。她补充说道:“要是她在别的地方,我们还可以通过善意的强制,迫使她摆脱沉沦的道路。但店主过去是那边高地一位凶恶的男爵的仆人。现在这男爵还很听他的话。要是我们强行把她带走,他会把我们的修院一把火烧光的。”
“再说,灵魂也不是用武力拯救得了的。”克莱门特说道。
他们正谈着的时候,杰罗姆走了过来。克莱门特劝他晚上就在那修院过夜。早上,克莱门特对他说,他曾和女修院院长进行过长时间的谈话。她十分伤心。于是,他答应尽力设法把那位修女争取回来。杰罗姆不同意地说,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无非是浪费时间。
然而,克莱门特如今已不单纯是个小学生。他坚持他的意见。最后,他们两人同意杰罗姆先走一步,赶去订下一班开往英国的船票,好让克莱门特有工夫来进行那好心而无益的试验。
那天十点钟左右,有个人披着骑士的披风,脚穿大统靴,头戴垂边大毡帽,像尊塑像似的站在那叛教的修女玛莉所住的旅馆附近。乔装打扮的修士这时感到进退两难。因为热情的性格固然驱使他去干惊人的壮举,但一遇到难以忍受的困难,热情就会破灭。话说回来,由于他们有钢铁般的心灵,尽管他们的神经丝毫不像钢铁,但他们也不会退却,而是有气无力地斗争到底。
克莱门特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祷告上帝给他智慧,助他一臂之力。最后他走进客店,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内心虚弱,周身冒着冷汗。
但外表看去他却显得完全不同。他一上来就大声唤人拿酒。店主把酒端到他手上,他用修院供给他的钱付了账,并且装模作样地一饮而尽。
“店老板,”他说道,“我听说你这店里有个漂亮的侍女。”
“不错,异乡人。她是全荷兰长得最丰满最好看的。但她不随便陪客,只陪有钱的顾客。”
克莱门特把一根大金链在店主眼皮底下晃了晃,他便笑哈哈地大声叫道:“珍妮特,你瞧这儿有个宠爱你的人想用金链子把你捆起来。我向你担保,还是个高大的小伙子。”
“那么,我算是碰到了双重喜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