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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妈妈,我会记住的。但如果他接受我的劝告,那么他该争取担任列日的主教。列日主教是个了不起的主教。怎么!妈妈,你不记得那天我们在列日见过他吗?他甚至比祖父还穿得漂亮。他戴着一顶中间有雕刻的高高的金冠,嵌满了那么美丽的宝石。他的长袍是镶金的,硬挺挺的,披风也是那样。披风还有一个宽边,上面尽是图案。特别是他的手套,妈妈,你就没有那种样子的手套,两只都绣着花,盖满了宝石,洒有那么香的香水。当他双手放在我头上给我祝福的时候,我一直嗅个没完。亲爱的老人!我敢说,他很快会死——大多数老年人都会这样——那时,先生,您要知道,您就可以做主教,戴上——”
“别说过头了,玛丽,别说过头了。主教的职位是给老年绅士们的,而这位是个年轻的绅士。”
“妈妈!他并不那么太年轻。”
“跟你比起来不那么大年轻,是吗,玛丽?”
“他是个好样的,亲爱的妈妈,所以我相信他完全适合做一个主教。”
“可惜得很,我的小姐,您完全错了。”
“这我不明白,杰勒德先生。但我感到有点不理解,想知道我的小姐根据什么如此大胆地谈论您的品格。”
“哎呀,妈妈!”公主说道,“那是你还没有看他的相貌。”于是她扬起眉毛,暗示她母亲头脑简单。
“请你原谅,”伯爵夫人说道,“我已经端详过了。好吧,先生,如果我还不能完全跟得上我的女儿,就请把这归咎于我的年龄,而不要归咎于我对您的幸福关心有所不够吧。在开始您的事业时,一个圣俸也够了。我定会注意使这圣俸离您的家乡不远——您的家乡叫什么?”
“特尔哥,夫人。”
“一个牧师得抛弃许多东西。”伯爵夫人继续说道,“我担心,做牧师的常常太晚才明白他到底牺牲了多少东西。”她那女性的眼睛在杰勒德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中带有一种温和的怜悯和半信半疑的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弃却女性和女性所能给与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还有那当父母的巨大乐趣。“至少,您将和您的朋友很近。您有母亲吗?”
“有的,夫人,感谢上帝!”
“好,您在特尔哥附近将拥有一所教堂。她会感谢我的。就这样了,先生。我们不能留您太久,因为还有人比我们更有理由得到您的陪伴。公爵夫人,劳您的驾,叫个书童把他引到宴会厅。路很难找。”
杰勒德对伯爵夫人和公主深深地鞠躬,一边后退着向门口移去。
“我希望这将是一个满意的圣俸,”他正退出时,公主带着可爱的微笑对他说,接着又以一个种庄重而不安的神情摇摇头说,“但你要是做列日的主教,那就更好了。”
杰勒德跟着他新的引路人走了出去,心中温暖而充满感激。但还没有走到宴会厅,他就全身感到寒颤。一个一向过着宁静而少有变故的生活的人,其心灵很不容易在同一时刻接受互相矛盾的感情,使它们保持平衡,而是更容易被它们轮番压倒。当杰勒德和伯爵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此新鲜的场面所产生的兴奋,意想不到的前景,以及将给家里带来的欢欣和自豪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但现在却轮到强烈的爱情驱使他再一次倾听它的诉说。什么:抛弃玛格丽特,抛弃他觉得自己还握着她柔软的手,心中还闪烁着她深沉的眼睛的玛格丽特?抛弃她以及今天她向他打开的整个爱和欢乐的世界?这种感情的逆转,在其确实到来的时候,是如此强有力,以致他赶忙决定回家以后只字不提关于给他圣俸的事。“伯爵夫人是那样善良,”他想,“她掌握着上百个帮助年轻人获得幸福的途径。要是她知道我热爱她同性中的一员,她总不会强迫我当神父的。我几乎可以猜想出,她的确已经知道了我的心事,因为她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并说‘一个神父要牺牲的东西太多太多’。我敢说她会在宫廷左右给我安排一个职位。”经过这番满怀希望的思索,他的心情不觉舒畅下来。这时,他们已来到宴会厅的入口处。他向引路人道谢之后,便带着一对充满喜悦的眼睛赶忙跑去找玛格丽特。他走近一看,一眼就瞧见了那张桌子——她不在了。彼得也不在了。桌旁没有一个人坐着。只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跌到了桌子底下,醉得不省人事。有几个人把他抬起来,准备把他送走。杰勒德一点没有猜想到,这个庄重的醉汉对他多么重要。他在寻找“佳人”,而顾不上这只“野兽”。他发狂似的绕着已经相当空的大厅跑来跑去,但她已不住在这儿。他离开王宫,在王宫外面看到一群人张着嘴呆望着大门上刚点亮的两个巨大的扇形灯。他急切地问他们是否看见一个穿长袍的老人和一个长得姣美的姑娘走了出去。听到这个问话,他们都笑了起来。“我们对这种把夜晚变成白昼的新型宫灯正望得出神,才不耐烦为每天都见得到的老人和年轻姑娘伤脑筋哩。”他又从另一堆人那儿打听到,在一个帆布帐篷底下正在上演一出神迹剧,所有的人都跑去看戏了。这消息使他重新产生了希望。于是走去看神迹剧。在这个剧的演出中,一些太神圣而我不便指名的神人,笨拙拙地从天上走下来,跟全是以人形出现的、彼此有些相似的“基本美德”、九个缨斯和七个“致命的罪恶”进行诡辩。为了活跃这个令人厌倦的把戏,魔王撒旦和一个小精灵嘎的一声钻了进来;小精灵用猪尿泡不停地捉弄他,打他。每用猪尿泡打他一下,观众都乐不可支。当“罪恶”们说一大堆猥亵的话,“美德”们也胡诌了一顿之后,天神,包括九个缨斯,便小心翼翼地鱼贯回返天廷,这是因为舞台上只有一片云彩。两个工匠是在观众看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下,用绞车把载着这些鬼神货物的云彩拉上拉下的。天神被打发走了之后,舞台中央便打开了一个无底的深坑,里面燃起了火焰。木匠师傅便和“美德”之神一道把“罪恶”之神推了进去,“美德”之神则与魔王及其酷吏和着笛鼓之声围绕那使人遭受永恒折磨的地狱快活地手舞足蹈。
这个剧目是根特的主教为了借助感官传播宗教感情编写出来的。当这类戏剧表演还掌握在修士手中时,仍不失为一般的有代表意义的节目。但时间一久,俗人也演起剧来。于是,根据我从教会了解到的情况,戏剧便变得亵渎神明了。
玛格丽特没在观众当中,因此杰勒德也无心欣赏演出。当第二幕中的“正义”之神驳倒了撒旦而博得大喝彩的对话正在进行时,他干脆退了出来。他走过了许多条街,但找不到他要找的她。最后,他相当精疲力竭,便走进一家客栈,一觉睡到天明。那一整天他都感到沉重,心里难受。他寻找她的踪影,但既没能碰到她或她的父亲,也没能找到丝毫线索。他感到她不是虚情假意,就是变了卦。现在他是既烦恼又伤心。美好的命运曾向他垂青,但如今他却对它感到愤恨。第三天,当他再一次走遍了每一条街道之后,终于说道:“她不在城里了,我永远见不到她了。我要回家了。”他动身回特尔哥。伴随他归来的是许诺给他的王室恩典、钱袋中的十五个金安琪儿、胸前的一枚金奖章,以及一颗铅块般沉重的心。
第四章
时近下午四点。伊莱在店铺里。他的长子和幼子都出去了。凯瑟琳和她残废的女儿开始为杰勒德焦虑。她们正沿着大道走一小段,碰碰运气,看他是否会在远处突然出现。贾尔斯独自呆在起居室中。这个起居室,包括家具和侏儒,我将在下面进行一番描述。
荷兰人一直是一个有独创性和起领先作用的民族。他们自称发明了印刷(木板印刷)、油画、自由、银行、园艺等等。特别是早在我讲的这个故事许多年以前,他们发明了爱清洁的习惯。因此,尽管当时英国的绅士阶级还穿着天鹅绒紧身上衣和鸡趾鞋,踩着布满陈腐的灯芯草的地板——而这些灯芯草正是骨头。霉烂的残羹剩菜、口痰、狗、鸡蛋以及一切可憎之物的藏垢纳污之所,我们这位布革商在特尔哥的起居室的地板却铺着荷兰瓷砖。这瓷砖地板的釉质是如此之高级,再加上经常擦洗打扫,你满可以把饭菜摆在上面吃。室内有一个大窗子。窗子中央石砌的“十”字非常大,而且凸了出来,住在里面的人觉得它就像一个真正的十字,而他们在祷告的时候也真把它看做十字。窗玻璃都是小块小块的菱形玻璃,用铅条焊接在一起:类似的情况直至今天你还可以在我们的农舍中看到。椅子粗糙而原始。惟一的例外就是一把安乐椅,与椅面成直角的椅子靠背非常高。人坐下去,头离椅子顶部还差两英尺。安乐椅是橡木做的,顶部雕着花。还有一个盛圣水的铜桶,腰部凹进去;再就是一把小帚子,用来将圣水远远地洒在周围。此外,还有一张狭长但很坚实的橡木桌。只见一个矮子用牙齿咬住桌子的边缘,两眼虎视眈眈,两个爪子在空中乱舞,宛如一个跳着的吸血蝙蝠。大自然似乎并非出于恶意,而把贾尔斯弄成了侏儒。她以通常的匠心造出了他的头和躯干。但恰好在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于是将未造完的部分留给了偶然因素。塑造的结果一个楔形的人体,一个倒立的圆椎。他本来可以用贺拉斯的话来责怪大自然:
原想做一个两耳细颈的酒罐,
却为何做成了轮子的模样?!
他的中心丝毫不是他的重心。要是一截为二的话,上半截贾尔斯也许比三个下半截贾尔斯还重。但这个不成比例的现象本身就使得他有可能使出让迈罗望洋兴叹的武艺。他那肌肉发达的手臂似乎没有任何重力坠在下面。所以,他能像只松鼠那样爬一根直立的杆子,并能用一只手悬在一根树枝上长达几个钟头之久,就像樱桃垂在一根叶茎上。假如他能两只手形成一个真空,就像蜥蜴据说能用两只脚爪所能办到的那样,那么他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