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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童羽裳,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身,一把便夺过一个混混手中的铁棍,横扫四方。
他嘶吼着,眼眶发红,脸色发青,像一头总算逃出牢笼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撕裂胆敢关住他的人。
童羽裳骇然瞪着这一幕。
他身如鬼魅,穿梭在几个粗壮大汉间,铁棍被弹开落地后,便以掌为刀,毫不客气地痛宰每一个人。
到最后,连老大也加入了战局,却还是敌不过,被他打得哇哇叫。
他虽然本质不坏,但耍起狠来也是很可怕的。
很久很久以前,父亲曾经如是告诉她,她只是听着,从来不以为意。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看他跟人打斗,他那吞吐着冷厉锐芒的眼神,教她感觉好陌生,不禁有些害怕。
不过片刻,他便把所有人都击倒了,他们躺在地上哀哀呻吟,他却似乎还不满足,一拳一拳,如坠落地面的流星雨,在众人身上继续烧灼大洞。
「不要……再打了。」她喃喃低喊,颤抖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向那个似乎已经不晓得如何停止的男人。「不要打了,欧阳,不要打了!」
她猛然从身后抱住他,小手紧紧地、恐惧地圈住他的腰。
他昏沉的神智这才蓦然一醒,停下手,转头,望向她的眼眸,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失焦的眼瞳,忽地忆起多年前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也曾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心弦剧烈拉扯,几乎要绷断。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从前那个乖僻任性的少年,过的是什么样可怕的生活——
第九章
「痛吗?」童羽裳哑声问。
「一点也不会。」欧阳摇头,俊唇一扯,扯动嘴角一处伤口,扯动几根痛觉神经,也扯痛她的心。
连微笑一下都痛了,遑论其它?
童羽裳凝望着欧阳,明知他是在骗自己,要自己安心,也只能暗自叹息,表面上却不说破。
「你忍着点,再一下就好了。」她柔声说,继续处理身上伤口。
肩膀、手臂、大腿、背部,他几乎全身上下都是伤,皮开肉绽的她还能替他上药包扎,那些瘀血挫伤的,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迷蒙地望着那些青紫红肿的伤痕。「我看,还是上医院好了。」
「没关系,只是一点皮肉伤。」
「可是这些瘀血……」
「拿药酒推一推就好了。」欧阳浑不在意。
「好吧。」她拿来药酒,要替他推,他却摇摇头。
「我自己来。」说着,他就要从她手上抢过药酒。
「你受了伤,怎么还能乱动呢?」她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来就好,你给我乖乖坐着!」
满是命令的口气令他愕然扬眸。
她却浑然不觉,苍白着脸,死咬着唇,将一团棉花沾上药酒,慢慢地在他伤口上推开。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她绷着肌肉控制手上的力道,太轻,推不开瘀血,太重,又怕他吃痛。
他看着她低伏的墨羽,看那长长的,密密的睫毛,像一根根天女织成的细丝,绾住他的心。
他恍恍惚惚地,忽然忆起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夜晚,当他受了伤躺在床上,曾渴求着一双温柔的手臂,一个温暖的拥抱……
「童童。」他沙哑地轻唤。
「嗯?」她扬起眸。
他懊恼地发现她眼底潋滥着泪光。
「对不起,我没守住承诺,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用暴力的。」
「没关系。」她温柔地微笑。「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你刚刚吓到了吗?」
「……有一点。」她低声承认。
他更恼了,僵着一张脸,明灭不定的眸像在风中挣扎的烛光。「对不起,我知道我发起狂来……很可怕。」
像头野兽,他知道,他的体内,其实一直潜藏着兽性的因子,只是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呵护下,沉睡不醒。
但今夜,在她的面前,他却狂暴地藏不住另一个自己。
他,吓着她了,她会不会因此害怕他?
「我不怕。」她幽幽启齿,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他颤然无语,默默地看着她弯着一勾新月似的笑意的唇。
她专注地持续替他推拿,费了好一番功夫,香汗一滴滴,从她鬓边无声地渗出。
他蓦地心疼。「好了,我没事了。」他轻轻推开她的手,示意到此为止。「休息一晚应该就会好多了。」
她点点头,扶他躺上床,替他盖好棉被。「那你早点睡吧,好好休养一下。」
「晚了,你也别回去了,睡客房好吗?」
「嗯。」她同意,却不离开。
他疑问地扬眉。
「我等你睡了再去客房。」她浅浅地微笑。
欧阳倏地脸热,明白她是放心不下自己,坚持要看护他到入睡为止。
就算他拒绝,她还是会固执地留下的,他不如快点睡去,好让她也可以安心休息。
但愈是这么想,却愈难以成眠,总觉得她的存在,绵密得像一张网,紧紧地罩住自己。
他闭上眼,却能清晰地感应她每一寸倩影,他能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气味,那淡淡的,极女性的体香。
不知是伤太重,或情欲太浓,他忽地觉得头好晕。
他迷茫地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她清丽如芝兰的容颜,孕育着慈爱与关怀的容颜。
他心一动。
「怎么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焦急地问。
他摇头。「我很好,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
「以前?」
「我想起十四岁那年,有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朦胧低语,话说到这儿,不再接续。
她怔然望他,脑中灵光乍现。「那天晚上,你也受了伤吗?是让你爸给打的吗?」
他没回答,破了一块的嘴角,苦涩一牵。
她胸口一拧,知道自己猜对了,一腔酸涩顿时涌上,横梗在喉头。
「那时候,我想起我妈妈。」他低敛着眼,悠悠忽忽地说。
她一愣。「你妈?」
「我根本没见过她,连照片也没看过,我真不晓得她长什么样子。」他顿了顿,嗓音里漫着一股自嘲。「可那晚,我却想着要打电话给她,我想,她如果知道我受伤了,一定会很心疼的。」
她怔怔地听着,琢磨着一个十四岁男孩痛楚的心情。
他被自己的父亲打了,盼着母亲能来安慰自己,可他,却没有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便抛下他跟另一个男人走了。
那通求救的电话,他该打给谁呢?又能打给谁?
她心一颤,一颗温热的泪水从眼眶逃逸。
「其实那天晚上,我想打电话找的人,是你。」他哑声坦承,埋藏多年的心事,初次吐露。
她震撼不已,白茫茫的泪雾中,他俊秀的脸若隐若现。「那为什么不打来呢?我没接到你的电话啊!」
如果当时她接到他的求救,她一定不顾一切赶过去,一定会的!
「我知道你会。」他仿佛看透她激动的思绪,淡淡地,一笑。
那天晚上,如果他真的拨了那通电话,那么,她一定会排除万难赶到他身边的,她会像母亲一样,轻轻地拥抱受伤的他,就像她今夜挡在那群流氓身前,保护他。
他痴痴地想,再度掩落眼帘。「我今天去见那个人,他要我回去。」
那个人?谁?童羽裳眨眨眼,先是茫然,继而恍然。
「是你爸吗?他要你……回家?」她嗓音发颤。
「那不是我家。」他嘲讽地掀唇。「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那个地方,永远、永远不回去了。」
永……远?
她怔仲地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人。
他真的那么讨厌那个家吗?真那么恨自己的父亲?
那为什么,她从他声嗓里,听到的却不是强烈憎恨,却是缭绕着一股拨不去的愁?
他身上满是伤痕,但其实,最深最痛的那道伤口,在他的心吧?
那一道,由他父亲,亲手划下的伤痕——
「童童。」
「嗯?」
「唱歌给我听好吗?」他低声请求,眼眸仍闭着,或许是不好意思看她。「唱那首《爱的真谛》。」
爱的真谛。
她心一酸,知道他想起了从前,她深吸口气,柔柔地,送出清澈的歌声。
她唱着,忽然忆起今日下午,她答应了T先生和他的小孩见面,当她看着他们父子俩乐呵呵地在百货公司里驾着熊猫玩具车玩时,满脑子幻想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她想的,是欧阳。
她想,如果他有朝一日做了人家的父亲,一定也会像那样陪自己的小孩玩。
她想,如果他结了婚,有了妻儿,一定会是个有担当、爱妻爱子爱家的好男人。
那她怎么办?
思及欧阳迟早会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庭,她竟觉得……嫉妒。
她,嫉妒,嫉妒欧阳跟他未来的妻子,嫉妒他们会成立的那个新家庭,他们家人之间的亲密牵系,她分不开,更无法介入。
她,嫉妒欧阳未来的幸福……
爱,是不嫉妒。
她怎能嫉护?怎能如此自私?这么多年来,她难道不是一直盼着欧阳能领略人生的乐趣,得到最大的幸福吗?
欧阳需要一个家。他,想回家。
纤纤十指蓦地抓住床单,逐渐使力,直到指节泛白。
是的,她现在总算懂了。
欧阳其实,很想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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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站在欧阳家极度华丽豪奢的大厅里,欧阳耀祖打量来人,锐眸眯起,掩不去困惑。
来人是个女的,很年轻,容貌秀丽,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身材也凹凸有致,极迷人。
这女人,合他口味,可他不记得自己曾跟她有何牵扯,该不会是哪天喝醉酒,爬上她的床,所以她现在找上门来勒索了?
一念及此,欧阳耀祖浓眉一拧,望向女人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与不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