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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庆看了一眼郑艾,郑艾立刻起身告辞。
毫无疑问,他要把此事告知郑仁基,而后做出妥善安排。
柳周臣心里苦笑:杨公啊杨公,你机关算尽,却不成想这荥阳郑氏,早已惟李言庆马首是瞻!
“郎君此来,带兵马几何?”
言庆一笑。“除一书记,未带一兵一卒。”
“李郎君如此大胆,可知杨庆手中,尚有八百军校?”
“呵呵,我有嘉礼兄,可抵千军万马……柳先生无需担心,该如何就如何吧。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我可以项上人头担保,杨公毫发无伤。另外,我也要让李密知道,窥探荥阳的后果。”
说完,李言庆站起身,拱手与柳周臣告别。
“郎君不知在何处留宿?”
“哦,若有事情,可令告知门外蓝顶。凡双号蓝顶,皆为我之麾下,柳公只管放心,绝无问题。”
李言庆在堂口与柳周臣一拱手,然后和柳亨打了个招呼,施施然离开柳府。
“爹,李郎君怎么走了?”
柳亨走进厅堂,疑惑的询问。
柳周臣闭上了眼睛,半晌后突然大笑起来。
“孝基,你有个好儿子啊……可惜,实在是可惜了!”
如果李言庆能够光明正大的以李氏族人身份出现,凭他的名头和能力,说不得李氏门阀,会重点培养他。只可惜,他现在不能表明身份,也使得他目前只能以辅臣之身行事,而无法逐鹿天下。等他能表明身份的时候,这大局只怕已尘埃落定,李言庆这机会也将随之消失。
时也,命也!
若非如此,焉知他李言庆,就做不得十八子吗?
“嘉礼。”
“爹!”
“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就跟着李郎君走吧。不过你要记住。勿论李郎君如何待你,尊你,你都需牢记那尊卑上下之分。切不可因李郎君对你的客气,而目无旁人。郎君身边,藏龙卧虎,绝非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你跟随着他,我也就了了一桩心事,无需再为你而操劳。”
“爹,我记下了!”
柳亨不好读书,没有文采,却不代表着他是个傻子。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聪明。
柳周臣这一席话中,似隐含深意。不过试想一下,李郎君手下果然藏龙卧虎。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不成想一个雄阔海,就已压制住他最为骄傲的才能。据说,郎君的大舅子,比雄阔海更甚几分。
此后,自己还真得要约束一下,莫再目中无人喽!
父子二人在厅堂上静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想着心事……
******
一日无事,荥阳看似很平静,没有任何波动的迹象。
第二天,杨庆设宴邀请郑仁基等一干荥阳缙绅在府中赴宴。这也是杨庆自就任以来,第一次设宴款待荥阳缙绅。
天还没黑,荥阳郡守府门外就已是车水马龙。
堂堂荥阳郡守,大隋朝的郇王设宴,哪怕是世胄门阀,也不能太摆架子不是?该提前的要提前,该备礼的要备礼。这刚进酉时,一台台轿子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停在郡守府门外。
骑马?
磨大腿,还不费力。
坐车,似乎不甚气派。
荥阳人现在流行坐轿子,世胄家中,大都备有几顶大轿。或八人抬,或十六人抬,看各自的状况而定。
轿顶色泽不一,上绘有各大世胄家族的族徽、标志。
往这轿子里一坐,在街上走一圈,绝对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只是这轿夫,却需很专业方可。普通人想做一个合格的轿夫,还需要进行培训。你得让坐在轿子里的人不颠簸,不晃荡,很舒适,很平稳才行。同时这行进速度,也可以根据坐轿人的要求调整。仅这两点,没一个月的训练,根本就做不成。
这年头,世胄家族那个不是十万贯记,百万贯记?
养几个轿夫算得什么?于是乎在买卖奴仆的时候,你若是会抬轿子,绝对是一门专业技能。
而如今各地的轿夫,有六成是出自唐人商行……
郑仁基一袭青衣,外罩大氅,走下大轿。
与相识的熟人们纷纷招呼,同住在荥阳这小小的县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什么陌生人。
郑家前来者,有郑仁基,郑善果,郑祖行三人。
崔家则有崔素珍、崔君宙叔侄。
此外还有潘家,卢家等十数个世胄缙绅。大家在府外稍作寒暄之后,就随着郡守府家人,走进府内。
“今天,还真热闹啊!”
“是啊是啊,这几年都没有与诸公相聚。今日托王爷的福,大家聚在一起,正可乐呵乐呵。”
有营养没营养的话,一大摞。
这厅堂上的酒宴,随着鼓乐声也就拉开序幕。
不过这时候,只是一个序曲,正餐还没有开始。所以杨庆没有出现,则是由杨庆的长子杨怀敬作陪。王爷嘛,总要有王爷的谱儿不是?正餐不开始,身为主人的杨庆,尚不能登场。
随着三通鼓声响起,杨庆终于出现。
他一身花团锦缎子大袄,一脸和煦笑容。
“诸公,孤有事来迟,还请恕罪,恕罪啊……怀敬,快快摆酒上菜,孤先敬诸公,以为谢罪。”
身为司礼的柳周臣举槌准备敲击面前小鼓。
所谓司礼,就是掌管酒宴进程的人。鼓声一通,上什么样的菜,鼓声两通,走什么样的酒水。何时换菜,何时歌舞……等等一切,全在司礼手中掌握。可以说,这司礼就是酒宴上的司令官。
柳周臣正准备击鼓,却听崔君宙突然道:“王爷,且慢!”
“啊,崔公有何事?”
“我观酒宴,似少了一人,不知王爷可曾邀请?”
“不知少了哪位?”
“就是巩县伯,河南讨捕大使,李言庆李郎君……崔公既然邀请了荥阳名士,李郎君不至,我等焉敢自称名士?”
“是啊,李郎君为何没有来?”
杨庆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形式似乎有些不好,好像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设计的蓝本。
“李县伯如今在虎牢,正与李逆交锋,非是孤未请,实他无暇前来啊。”
“王爷,你没有请,焉知李县伯不至?”
郑仁基微微一笑,“既然王爷未请,倒不如由在下,邀请一下……来人,请李县伯入座。”
杨庆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
未等他做出反应,只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声,“郑公,言庆是你的小辈,焉能经受您这一个‘请’字?”
话音未落,府门口一阵大乱。
紧跟着一队盔甲鲜明的军卒簇拥这两个男子走进院中。
那两个男子,一个四旬年纪,人过中年。一身明光甲护体,肋下佩剑,威风凛凛。
在他身旁,则是一个青年,青衫黑靴,手握横刀。
不过在他另一只手中,还拎着一个黑漆木匣,看上去好像是礼物。这青年一出现,满屋缙绅纷纷站起。
杨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下意识退后一步,旋即又挺起胸膛。
“郑郎君,你怎会在这里?”
“哦,末将是奉李将军之命,前来守卫荥阳。”
“守卫荥阳?荥阳又无战事,何需守卫……李郎君,你不在虎牢关督战,怎么跑来这里?万一虎牢出事,岂非荥阳危矣?”
杨庆觉得自己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说话也显得不甚利索。
杨怀敬也很紧张,手握酒杯,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庆笑着走到了堂上,示意身后一个中年文士,奉上黑漆木匣。
“王爷无需担心虎牢,那里固若金汤。
李逆虽人多,不过乌合之众而已。他若是想死,我自不阻拦。不过我想,他是聪明人,也识得轻重。
末将此来,是要为王爷道喜……少郎君,若我是你的话,定会先看罢锦盒中的礼物,再决定是否摔杯。”
杨怀敬手一哆嗦,骇然凝视李言庆。
“此为何物?孤又有何喜贺之?”
言庆笑道:“就在刚才,末将得到了消息。李逆所居新郑,已为我麾下薛收复夺。此前王世充王将军复夺了阳城县……如今新郑阳城重回王爷治下,岂非是一大喜事?焉能不贺呢?”
“你夺了新郑?何时所为?”
李言庆叹了口气,“就在王爷下定决心之时。”
杨庆闻听,噗通坐在椅子上,骇然凝视李言庆,久久不语。
“王爷不看看末将的礼物吗?”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李言庆再次开口。
杨怀敬犹豫一下,把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打开了锦盒。这一打开,杨怀敬仍不住惊叫一声,吓得立刻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双手随之握成拳头。
那锦盒底部,铺着一层生石灰。
上面摆放着一颗皓首人头,血迹还未干……
郑孝清?
杨庆看清楚了那人头的样貌,心里又是一颤。
“本来末将早就该来,只是临时有事,不得不耽搁了一下。来拜见王爷之前,末将顺手请郑郎君抄了郑孝清的家宅。从他宅中搜出与李逆往来的书信,并有武器铠甲,一并查收……呵呵,此等逆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所以末将自作主张,将郑孝清满门一百二十四人全部正法,不知王爷可要清点一番?”
说完,李言庆朝郑仁基等人一拱手,“小侄冒昧,未经族长允许,擅灭一宗,还请恕罪。”
郑善果淡然道:“此等乱臣贼子,该杀!”
“是啊,我郑氏素以忠义传家,如今竟出此等逆贼,杀得好……”
到了这时候,杨庆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他可真就是棒槌了!
没错,他还有后招……客厅外他尚藏有三百刀斧手。本是为预防意外,而特意准备。可是现在……
郑为善只带了一队人马,不过几十人而已。
如果自己这时候赌一赌,说不定……
赌,还是不赌?
杨庆心里不禁犹豫。
柳周臣在堂下看得清楚,不由得暗自心惊:这李郎君,果然是不动则已,动则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