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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着书袋走到沧海阁,烟绿和蔚云便先将她拦下来了,她们堵着嬴妲,不许她入门,明明知晓她就是那个苏先生派来为萧弋舟解毒的人,不一会,一个一个开始聚在宫门外刁难她,堵她,推推搡搡的,嬴妲快被推倒在地。
蔚云心软乎,让烟绿不然算了,烟绿火气上来,冷笑道:“我算了?她利用我,说要给公子做甚么肉粥,结果回头偷在里头下料,我凭甚么与她算了!若是你,你能不气,不恨?”
蔚云说不过烟绿,可又不忍心看着嬴妲闷头闷脑地受欺负,也不辩解一句,公子院里的女仆一个赛一个的脾气火辣,出手不知轻重的,嘴巴锋利得像刀子,蔚云直蹙眉,“我去找楚楚姐,怎么分说,咱们听楚楚姐的。”
烟绿冷眼盯着嬴妲不说话,蔚云便折身快步去了。
嬴妲默默地将地上弄脏的书袋拾起来,又有人过来推她,她跌倒在地,抱紧了书袋,声音柔弱而透着坚持:“这东西很重要,你们推我就够了,弄坏了它,就没法为公子治病了。”
她们面面相觑,眸色复杂地均不再动。
沧海阁复道如虹,萧弋舟凭栏吹着风,长发随意披散于背后,身影落拓而萧然,萧煜从身后走来,目光往下探去,一群丫头婆子不知道围着欺负谁,他咳了一声,“天冷了,世子进屋烤烤火?”
“啰嗦。”萧弋舟背过了身。
底下争执不休的声音不断地传来,灌入耳中。
萧煜嫌弃聒噪,低声道:“恕属下多嘴一句,穆女个性刚烈,你若不娶,还把她弄进门来,隔两天在夫人那大打出手,闹得一个鸡飞狗跳,萧穆两家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和气又被打碎了,如何收场?”
萧弋舟面容冷淡地扶着围栏,“谁说我不娶?”
萧煜“嗯”一声,又道:“世子,其实……公主没随着夜琅回泽南,夜琅那行人灰头土脸便走了,四处躲避官海潮追截,只好先行南下,另图大事。”
“与我无关。”萧弋舟眉峰紧蹙,双掌扶着围栏从容地往回踅过去。
萧煜脸色一讶:“老侯爷说要千里追杀公主,不是世子吩咐下来,要我们沿途拦下侯爷的人马?”
虽没有明说,但不露于表,不意味着擅长揣度世子心意的心腹看不出来。
只是他与自己过不去而已。
“闭嘴。”
第40章 欺负
沧海阁的女仆杂役都以鄢楚楚为尊, 倒不是她进府最久, 资历最高,而是鄢楚楚一通手段使下来,常能教人心服口服。
三两下鄢楚楚便平息了这场纷争, 回头将嬴妲素手拽住往沧海阁二楼去, 嬴妲小心翼翼抱着书袋, 踩着鄢楚楚的脚印上楼,过复道时,鄢楚楚让她俯瞰去。
沧海阁后头地势依山傍水, 里头飞阁流丹,下如临无地, 假山怪柏、雕甍绣槛, 皆于参差高树间若隐若现, 一弯曲水溶溶荡荡,宛如初三冷月,拐入一幢塔楼后头。
这建筑之奇、设景之妙, 与中原人化自然的观念颇有不同。
鄢楚楚的玉手替嬴妲分划区域, “侯爷与夫人的院子皆在此以南,侯爷恐怕听说府上来了名医, 要见一见你的,如侯爷派人来传话, 你只管沿途寻个由头溜了去, 先到夫人院中报句话。”
听嬴夫人说萧侯对她印象极其恶劣, 恨不得拆了她骨头血肉, 她听得出鄢楚楚冷淡口吻底下真心的好恶,微笑了起来,“多谢楚楚姐。”
鄢楚楚冷冷道:“谢我做甚么?”
“楚楚姐考虑周到。”
“我不过是怕你死了,日后无人为公子治疾而已。”
嬴妲便当她这话说的真的,一点不点破,鄢楚楚神色微微不自然,领着嬴妲又到剑阁门口,门户紧闭,里头悄然无息,“这里是公子习武打坐处,他一日有两个时辰在里间,除萧煜外闲人不得入内。”
嬴妲怕萧弋舟此时坐在里边,不敢出声,点头应了。
她唯唯诺诺、不敢教公子拆穿面目的怯懦态,不知为何教鄢楚楚忽然厌恶地拧了眉毛,“话已至此,该配药去配药。我请了旁的杏林高手来,你若是胆敢使坏,用错了方子,他们嗅一口都知道的。”
沧海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嬴妲明白的,仍心生黯然,默然垂眸去了。
她的背影慢悠悠地晃下楼梯,鄢楚楚烦闷地咬唇,粉拳砸在二楼走廊的横木上,跺了跺脚。
药房在沧海阁一层单独一间,入门里头有股浓郁的药味儿,萧煜老远便闻着了,缓步走入门中来,见嬴妲已生了火,亲自守在炉子旁扇风,神色平静地将她手中的扇子夺了过来,嬴妲慢吞吞地扬起眼睑,一双剔透明净的水眸被烟火熏得发红,几乎呛出了水。
萧煜皱眉道:“你是大夫,负责开方抓药便成了,生火之事用不着你。”
嬴妲手里的蒲扇被夺,人也被萧煜一把推到一旁,跟着烟绿走了进来,将嬴妲睨了一眼,揭开盖儿嗅了一口,用勺从里头掏出一丝碎渣来,用绢帕裹着了,揣到袖间。
嬴妲眼睁睁看着烟绿坐下来,将炉子熄了,烧焦发冷的灰炭被她一脚碾成了碎末,她的眼睛越来越红。
她忽然哽咽了一声,烟绿要回头,嬴妲扭头就冲出去了。
萧煜摸了摸腰间的剑鞘,蹙眉道:“这——是不是过分了?”
烟绿冷冷回嘴:“过分?不弄清楚点儿,说不准她是见着一副毒药不死公子,又回来故技重施呢。这公主我真不明白,她揣着什么心哪。回头药出了问题,又怪到我一个掌厨的人头上。等会儿我把药渣拿给耆老看,反正不信她。”
萧煜说不过烟绿,叹了一声出门去了,嬴妲一头冲到了流水畔,此处几枝枯死的溪柳已不再曼妙地招摇,风一吹溪水布满褶痕,嬴妲捏紧了拳,深深呼吸,将委屈和不甘心都随着飞快地眨眼敛去。
身后传来脚踩在枯枝上咔嚓断裂的声响,嬴妲见是萧煜,脸颊上的失望怎么也藏不住。
她道:“我有句话要带给你。”
青年墨眉扬起,微露困惑,“怎么有话带给我?”
嬴妲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甚至听得出一丝紧绷的力图隐瞒的抽噎:“我遇上了淮阳守将,他让我对你带句话,他一直在淮阳驻军,久候你去。”
萧煜一听便愣住了——这是要朝我宣战哪。是不是还说了,不去是王八羔子?
可是看嬴妲神情又不觉得是如此,“你说子郢?他有——这么猖狂么。”
嬴妲摇摇头,“他是正直的人。”
萧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话头扭过来,“烟绿说的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世子……咳咳。”他掩唇,偷偷背过了身。
剑阁之所以成为剑阁,是因为站在剑阁外,可将沧海阁任意角落扫入眼底,虽然世子眼下目盲,但眼波之中时而精光外泄,让人恍惚以为他还能看见,那双漆黑峻厉的眸子生得太过炯亮了。
萧煜抬脚一溜烟去了,嬴妲讷讷回眸,剑阁二楼出凝立着一道宛如墨迹的身影,他着玄青色不染杂色的衣袍,远远地,衣带当风,人如旷世黑玉,他的目光似乎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可嬴妲仔细辨认过去,又仿佛是在看她身后的假山,几株藤萝而已。
他看不见的。
嬴妲黯然地抬起手,就这么哭了起来。
抽抽搭搭的,哭着哭着成了嚎啕,她死命地堵着唇,将手背塞到嘴里,可压抑不止胸腔里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酸楚和涩意,不能委屈,不能抱怨,可为什么,就那么没出息。
哭到腹部抽噎,她蹲下来几乎要干呕,嬴妲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脸埋了进去,井然的侯府里,人人各司其职,平淡若水地往来,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如同被遗弃的猫猫狗狗,她的哭声,惊扰不了深宅大院的一粒尘埃。
哭泣真是人发泄胸臆的一种最直接最行之有效的手段了,嬴妲哭完了站起来,剑阁外那墨玉般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仿佛眼底的某样风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
她呆呆地看了几眼,狼狈地将哭花的双眼胡乱擦了干净,自嘲一笑。
苏先生留下的医药典籍博大精深,她虽然有天赋,但没有名师从旁指点,自己只学了几日功夫,便遇上瓶颈了,也不敢再去给萧弋舟施针,正当她敲着脑袋无法可想时,阳光清透的窗扉,雕花的古朴的窗棂上停了一只白鸟。
嬴妲面色一喜,走了过去,将白鸟的小红爪子上的信筒解开,取下内函小纸——徒儿,安否?
嬴妲仔细读了几遍,也不知道是问的她,还是问的萧弋舟,嬴妲取了笔墨,飞快地在纸上回了话,卷成小筒插入直筒中,抚了抚白鸟柔顺纤长的羽毛,温柔地翘了嘴角,“去吧。”
白鸟乖巧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翅膀一卷便飞走了,往高处的林梢飞去。
*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了萧弋舟桌上。
他拿起来,交给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看了眼,观世子神色,羽毛扇缓慢地摇下一根羽毛,神色微沉,郑重其事地念起:“一切安好,师父勿念。但请师父详查,我与……世子施针,他肝胰间有淤结不退……”
后头都是医理之言,东方先生只谨遵夫人之言,暗地里将所有的“弋舟”都换成了“世子”。
萧弋舟道:“将信纸卷好,原样送给苏先生。”
东方先生沉吟道:“世子方才动了墨水,在上头溅了几点。”
萧弋舟道:“苏先生知道我多心,中途劫走过信鸽。”
东方先生皱眉暗暗察其言观其色,实在也不能断定世子是否已认出来,这位新来的貌美娇娆的女大夫,就是那位屡次欺负他的小公主。但依着嬴夫人嘱托,沧海阁所有人都不得在世子跟前主动提起这事。
明日穆氏女要住到萧家来,到时候二女侍一夫,针尖对麦芒,拈酸吃醋,府上将不得安生,于是今早东方先生便来请辞,说要到兀勒城外的草庐住几日。
发迹之前,东方先生本躬耕垄亩,闲云野鹤人物,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