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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堂姐去了京市以后,工资涨了三块五。臭蛋哥哥一定涨得更多,他还有新衣服穿,国家养着他,白吃白喝白住,有工资拿,有奖金发,每年都给他做好几身新衣裳新鞋子,没穿坏就发新的!”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儿,譬如袁家小舅,他本来是想扎外甥的心,没想到的是,他外甥把事实往外这么一倒,他自个儿先心疼上了。
“那穿旧的衣服就都不要了?”
“对啊,他只穿新衣服,鞋子一个月发三双。”扁头努力回忆了一番,他记得大伯读的报纸里有提过的,说田径运动员每个月要跑坏三双运动鞋,可他觉得,咋可能跑坏呢?都是很贵很贵的买来的鞋子,最多也就是穿旧了。一个月换三双啊,这都不用洗吧?穿旧了就扔掉。
袁家小舅心都要碎了,噎了半晌,才捂着心口勉强挤出一句话:“你、你妈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对啊,考试成绩不好就要丢掉?我成绩也不好,难怪我妈不喜欢我,整天围着宋东宋西转悠,还老骂我,叫我去写作业。我奶就好得很,她给我买糖果吃,还给我做饺子吃,说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爸也傻。”扁头越想越不高兴,因为根据他妈那种想法,他迟早也会被丢掉。
瞅着小舅舅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吭声,扁头还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舅啊,要是我妈把我丢掉咋办啊?大伯娘不喜欢我啊,我觉得她不会把我捡去。还有啊,我妈叫我考县里的初中,我咋可能考得上呢?公社初中我都考不上,咋办呢?”
“找你奶去,让你奶去凶大队长,然后大队长就会给你开后门,叫你读公社初中了。”袁家小舅抱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要是你妈丢了你,你也找你奶去,让你奶打死你妈。”
扁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
比起心痛到无以复加的袁家人,生产队上其他人家可算是乐翻了天。
很多时候,如果只是相差一点点,那多半都会引来嫉妒。可如果差距大到这辈子都无法跨越,那就只剩下仰视了。你说嫉妒?哦不,完全嫉妒不起来。
臭蛋已经跨越了正常人的范畴,哪怕最异想天开的人,也决计不会想到,当年那个整天乐呵呵的白胖小汤圆居然会成为享誉全国的冠军。
扬名全国啊!
所有知青都盼着回城,社员们想着来年大丰收,孩子们巴望着去城里上班吃供应粮,哪怕是赵红英好了,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做美梦,希望喜宝能考上大学……
谁能想到啊!
老宋家最有出息的,不是那个常年在外每个月往家里寄一百多块钱的宋卫军,也不是打小就聪明伶俐戏精一般的毛头,更不是文文静静长相出挑的喜宝,而是傻乎乎的小臭蛋。
虽然现在大家谈起臭蛋,都说这孩子不傻,可多半人仍是心中有数的。臭蛋那孩子,即便不傻,也的确不聪明,那就不是单单一句成绩不好能掩盖的。毕竟,成绩不好的人多了去了,可每回考试都稳稳拿零蛋分的,却只此一个。
可就算是个傻子又咋样?拿袁家人的话来说,那也是个国家级的傻子!
当然,现在他们知道了,臭蛋先前是在省队的,直到全运会夺金之后,才被留在了京市,正式成为了国家级别的……傻子。
一下子,队上的风气都为止改变,那些榆木脑袋傻乎乎的孩子很意外的得到了家里人的热捧。毕竟,谁知道那不是下一个臭蛋呢?傻咋了?你聪明你咋还在地里刨食呢?
等臭蛋新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后,队上的人开始排着队的嘲笑老袁家和袁弟来,当然不是那种直突突的糊人家一脸,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人家,或者就是跟旁边的人说笑,说你家有个大傻子啊?好羡慕呢,我也想要个傻乎乎的孩子,老话都说了,傻人有傻福,老天疼憨人,怕只怕自己是个绝世大傻子把人家憨货当傻子。
袁家人齐刷刷的患上了心疼的毛病,换个门风彪悍些的人家,听了这些话一准上前开打了。可老袁家啊,队上的人之所以敢当面嘲讽,还不就是吃准了他们软弱没能耐呢?
窝里横的怂货,怕个啥!
就不说那七百块钱的奖金了,单说臭蛋到了国家队以后涨了工资,一下子就从每个月二十六块,唰的冲到了七十九块。
当然,这个数额跟宋卫军还是有些差距的,可他俩年岁也差得多啊!再说了,宋卫军是拿命在拼,而臭蛋,听说是每天都要跑步训练,可小孩子嘛,尤其是男伢子,哪个不是整天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的?跑跑跳跳就能拿高工资,能叫全国人民都知道,还能让领导亲自来颁奖……
一句话,袁家专出大傻子!
本来依着他们这一带的习惯,闺女嫁出去了,那就是夫家的人了。也就是说,袁弟来再傻都跟她娘家人没关系。可谁叫老宋家门风彪悍呢?你说袁家无所谓,反正他们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怂,可说老宋家……
生产队刚准备改制,赵建设是要卸任大队长了,可他又成了组长了,以后他们会被分为各个村民小组,还要重新划分土地。这个土地可不是像以前那种光上工用的,而是分给谁家,就是谁家的了。
这档口,你惹老宋家的人试试看?人家都不用对付你,回头赵建设背地里使绊子,分一块差的地,或者离河最远的,直接阴你一家子连带子子孙孙。
其他人家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老袁家的人也改了口。
“臭蛋啊!那是我外孙,亲的呀!你说袁弟来?不认识,那就是个大傻子,跟我们家没关系。”袁母改口改得无比利索,反正她算是看出来了,赵红英脾气虽然坏,可只要别一头撞上去,才懒得理会别人。所以,她可劲儿的夸赞臭蛋,顺便把老宋家一家子都吹了一遍。
而袁弟来是最后一个知道她娘家亲妈在背后拼命抹黑她,知道之后,她气得好悬没背过气去,不敢怼婆婆,也不敢针对大嫂,就连扁头她都不敢太过了,毕竟那是她的儿子,以后要给她养老的儿子。
于是,气狠了的袁弟来逮了个机会,跟她亲妈又撕了一场。
本来嘛,袁弟来就算身子骨再不怎么样,那她也年纪轻,干翻一个老太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谁知,事情那么不凑巧,她跟她妈干架时,正好叫扁头瞧了个正着。扁头一转身,就跑去找袁胖子了,惊恐万状的告诉他:“我妈跟外婆打起来了!咋办啊?”
扁头还是比较偏向他妈的,可他看到的是,他妈稳稳的占了上风,所以他并不担心亲妈吃亏,只是觉得有些害怕,毕竟这是他头一回看到俩女人打成一团。
可袁胖子……
微微愣神后,袁胖子立马顺着扁头指的方向冲去,那是他奶,他亲奶!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奶啊!
别看袁胖子在家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可宠爱也是分档次的。首先,他大伯和大伯妈就不咋喜欢他,堂姐妹们也不喜欢他,最多让着他。其次,他亲爹是个爱玩偷懒的,说疼吧,肯定也疼,那是亲儿子,可真没啥表示,加上他亲妈平常要忙活家务事,他还有俩弟弟在呢,所以他还真不是爹妈的唯一。可他奶就不同了,他是他奶的大孙子,金孙啊,宝贝疙瘩啊!
袁胖子心目中的袁母,基本上就是喜宝眼里的赵红英。
等甩着肥肉跑来的袁胖子看到他奶被他姑压在身下猛揍后,顿时气得两眼血红。他跟毛头和喜宝一年生的,比那俩还大了半岁,然而块头却敌得过那俩加在一起。愤怒之下,他直接冲上去一把将袁弟来掀开,你说姑姑?姑你个头!
“你敢打我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等扁头跟着跑过来一看,他妈已经被他表哥打趴下了。
扁头好茫然,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感觉错过了一整年份的戏。不过很快,他还是回过神来了,忙去拉架:“别打我妈,别打了!哥哥,你别打了!”
袁母也是浑身都疼,又疼又气,可她的理智还在,勉强起身后,也跟着拉架:“宝啊!家宝别打了,放开她,停手啊!”
在扁头和袁母联手拉架下,两人终于分开了。
虽然袁弟来被揍了够呛,可扁头却不咋生气,看看他妈,再看看他外婆,他觉得还是挺合算的。因为袁弟来把袁母挠了个满脸开花,而袁胖子却是用拳头揍的,这会儿都十一月了,长衣长裤穿着,反正他是没看出来他妈咋了。再仔细一寻思,先动手的人是他妈,他外婆都被揍了,还帮着拉架呢,可见是个讲道理的。至于他表哥……
“家宝哥哥你别生气了,我妈她傻。”扁头还是决定当个和事佬,袁弟来一个没忍住,两眼一翻撅过去了。
……
随便搁在啥时候,老宋家都会替袁弟来出头,毕竟我家的人哪怕再傻,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然而,这回真的是例外,轰轰烈烈的家庭责任承包制,终于在这年年底,正式在他们红旗公社展开了。
不单是这个,还有就是公社正式解体,生产队再也不复存在,以及停止知青上山下乡,还有随之而来大批的回城名额,以及鼓励大家伙儿自主创业,提倡“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再消灭富不起来的,最后实现共同富裕”。
早先十几年加在一道儿,都没有今年的冲击力大。
上头摆明着不是说着玩的,而是拼命的鼓动大家伙儿积极创业,勤劳致富。
这勤劳致富大家伙儿还是懂的,积极创业是咋个说法?
一时间,被踏平了门槛的人家愣是从老宋家变成了赵建设家。可赵建设本人也是一头雾水,咋办呢?他咋知道啊!!
关键时刻,他想起了已经跑出去快两年的强子和大伟兄弟俩。
强子和大伟当年虽然是离家出走的,不过等后来,他们在南方安顿下来后,还是往家里寄了信的,逢年过节也有寄钱寄东西。这好像已经成为了老宋家的光荣传统,除了借条之外,还有就是不停的往家里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