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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剑”只是那么来无踪,去无影的飞探,那颗呈现三角形的可怖蛇头,已经血淋淋抛出三丈
多远!
完全和燕铁衣的预料相符合,他知道,若要救这只黑色小兽的命,只须举手之劳便行,
如今,他的确只是举手之劳。
蛇头一去,蛇身自松,那头小兽拚命挣扎着自盘绕的蛇个中间脱了出来,但可能是受了
伤,也可能是太过疲倦,它只脱出蛇皮,立即又踣倒于地,一边犹在不停的悲叫着,似是呻
吟求助。
望了一眼那尚在蠕动的蛇身,燕铁衣生恐再出意外,他打算好人做到底,毫不考虑的走
上前去将那只黑色小兽抱起,并拥在怀中,一边温柔的加以抚摸,一边低声呵慰着:“别
怕,小东西,别怕,你的危难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受到伤害,乖乖的歇上一会,我再喂你点
吃的,好生去吧;以后可要小心了哪,蛇这玩意最是阴毒不过,你千万要留意,它们那一族
类,就专门弱肉强食,欺凌幼小………”
黑色小兽在燕铁衣怀里轻轻耸动着,不时哼唧出声,似在撒娇一样,并用它的尖嘴触嗅
着燕铁衣的手腕部位,似是十分温驯──不只温驯,更有几分感恩的味道。
抱着小兽走向谷口,燕铁衣笑道:“小家伙,还会使娇呀?今天若不是遇上我,你早进
了蛇肚子啦,别再赖着,我喂你点吃的,再喝几口水,你就不要紧啦………”
说着话,燕铁衣一面抚摸着小兽身上光滑如锦的毛皮,同时很自然的笑着俯脸查视小兽
的躯体有无其他伤痕,但是,当他的目光一旦与这头小兽的碧线眼睛相触,不由骤然全身一
冷,不寒而栗!
先前还是那样可怜生的充满祈求的一双眼,甚至泪盈盈的一双眼,只这一会,竟变得那
样的凶暴、狠毒、狰狞,更且和蛇眸一样的木然冰冷!碧绿的光芒凝聚着邪恶的意韵,透露
着冷血的残酷,它张口嘴,现示出一口细密却尖锐的牙齿来!
一惊之下,燕铁衣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猝然伸手掏住了小兽的长嘴,可是,就在他的手指
甫始掏住长嘴的瞬息,左胸上突觉一下刺痛──异常尖锐的刺痛,他猛的将小兽高高拎起,
正好来得及看到小兽那毛球似的短尾中,有一根黯赤色的锥状骨在迅速缩隐进去!
怒叱如雷,燕铁衣大旋身,奋力将高高提起的黑色小兽掷向石壁,只见黑影一闪,随即
传出一声尖嗥,黑毛蓬飞飘舞,血肉四溅,整只小兽,已像一滩肉泥般糊上了石壁!
燕铁衣气得脸上泛青,他咬牙大骂:“真是禽兽之属,毫无人性──我一片好心,救你
于蛇吻之下,不求你报恩回报,你这恶兽至少也不该恩将仇报,居然在救你之后抚慰之中反
给我来了一下,简直可恶可恨透顶!”
叫骂着,他一边检视自己左胸上的伤口,伤口很浅,大约只入肉分许不到,这种深度,
仅算割破皮肉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并没有什么血迹渗透,半粒米大小的伤痕周围,
却隐透着一圈紫乌!
燕铁衣用力在伤口四周挤弄着,但却挤不出污血来,他又咒骂了几声,并不十分在意的
掩上衣衫,走了回去──令他愤怒的,不是这点小伤,而是他的一番慈悲仁厚之怀受到了悔
辱,虽然,那仅是一头小兽!
方才的悠闲愉快情绪,顿时被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恁般的气恼与悔恨,他怒冲冲
的回到茅屋,就着那张下咽乾叶的破草席躺下,一半时那股窝囊烦躁的感觉还消不下去!
越想他越恨,越恨就越恼,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他感到身体极度不适起来──脑
袋晕沉,胸腔沉闷,有种要呕吐的抽搐,双眼也变得模糊了,他拭拭自己额门,在发烧,又
检视一下左胸的伤口,老天,什么时候转成如此乌紫,又肿涨得像个小馒头一样了!凸出的
部位上,米粒般的刺孔里,正津津的往外分泌着乌紫色的黏液!
惊愕之下,他霍然坐起──但却使不上力,全身一软,又倒了回去,这时,他更骇然发
觉,自己竟像半瘫了一样,软塌塌的虚脱至此了!
心腔急速收缩,他全身冒出了冷汗,这是怎么同事?
蓦地,他想到了!
“那头天打雷劈的黑毛恶兽,是那根透自尾毛中的赤红锥骨,那是根有毒的锥骨!”
但是,他随即又迷惑了,那会是一种什么野兽呢?在他的知识与见闻中,他不曾知道或
记得有这么一类有毒的野兽!
思索了半晌,他又猛的想到了现实问题──看情形,这毒性相当不轻,才只是刚刚发
作,已是如此剧烈,设若蔓延下去这还得了,目前他独自一人在此深山荒野之中,别说求救
无门,就连找个人告警也没法子,万一………可不连个收的人都没有!像这样不明不白的埋
骨荒郊,曝尸山野,算的那门子名堂?休说世人不知其终,不晓其果,自己的基业,整个
“青龙社”的未来又如何是好!千百人的生活,出处多年来以血汗创下的江山,北地的江湖
局面,岂不要天翻地动,混乱成一团了?
不,他喘着气告诉自己,不能死,还不到可以瞑目的时候!
但是,在这里却难以求生,他要活下去,就必须离开此地,到外面去寻生路,只有到了
有人的地方,他才能够获得生存的希望!
啊,有人的地方,文明的世界,一刹那间,他又那样渴盼再回到同类聚集的所在,回到
那嘈杂喧嚣的环境里,他顿时觉得极度的寂寞,异常的孤独,无可言喻的惶恐!
人的社会,人的天下,人尽管是最复杂,最难相处的,却也是最善良,最有理性的,人
与人之间,发生了不可胜数的罪恶同争斗,但也一样有着那样多的慈悲及和谐,人最坏,可
也有最好的,至少,不似禽兽那样无端凶残和没有是非感!
体内开始像烧着一把火,烤炙得他全身滚烫,双睛发红,他嘘嘘的喘息,肌肉骨骼都似
碎裂了,零落了,他用不上劲,站不起来,他的舌头肿涨,喉咙焦乾,他尚未发觉自己的脸
色已呈紫黑……他挣扎着,在视线一片蒙胧,神智十分晕沉中下向茅屋外爬,爬,爬………
他只有一个思想──赶快离开这里,赶快,赶快,赶快……
就像一只充满空气的胆囊,突然破了洞,泄了气,扁瘪了,软塌了,燕铁衣也一样,他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爬到了那里,一阵昏黑中,他便失去了知觉,俯仆地下,任什么也不
晓得了。
此时,天色刚刚转为阴暗,入黑了。
荒山野岭中,冷寂如死,风箫箫,林木簌簌轻晃摇落,幽静得彷佛是人间世上早已被人
遗忘了的处身在另一个世界中。
燕铁衣便那样俯仆在地下,呼吸粗浊,身子却毫无动静。
*──*──*
先是耳边听到断续的流水声音,像很远,又似很近,宛若是那边流瀑的声响,又似是溪
泉膛过自己的身侧──燕铁衣从一个混僵的,漆黑的恶梦中开始有了知觉,他尚在迷惘于思
维的紊乱及感官的迟钝,一片冰凉的,柔软的东西,已轻轻覆上了他额头。
缓缓的,艰涩的,他努力将眼脸撑开,视线原是一片模糊,但逐渐又转为清晰了,于
是,他看清楚一个人正盘膝面对他坐着………。
闭闭眼,燕铁衣休息了一下,再度睁开眼,这一次,他更仔细的看清那个人了──那是
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但是,却是个截然不同于其他平凡庸碌之属的中年人,那个人有着一
张方长的面孔,脸色苍白,浓眉斜飞入鬓,鼻管细长,颧骨高耸,薄如刀刃般的嘴唇紧抿
着,唇角微微下垂,他的双眼最是特异,尖锐如鹰,光芒有着一股无比的侵彻力,彷若能看
透人的心腑,然而,却又那般的冷酷,那般的深沉,又那般的坚硬。
纵然在这样甫自晕迷中苏醒的情形下,燕铁衣的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但一种敏锐的反应
同直觉已告诉了他──眼前这个人,是个极其强悍、狠厉执着又冷静的人!这样的人,主观
强烈,自视极高,而且习惯于专横,如是正道的人,则必有矫枉过正的习性,严肃不苟到了
顶点,如是邪路的人,则恐邪得不可收拾了!
那人正用一双锐利冰寒的眼睛注视着燕铁衣。
试着深深呼吸了几次,燕铁衣惊喜的发觉,居然有这么个恬适舒坦法,不但火热的感觉
全已消失,沉闷与晕眩的情形也没有了,呼吸之下,气畅神爽,胸襟清朗,连那种撕肌裂骨
的痛苦亦已不再觉得,他又略略活动着四肢,哈,竟然能以举臂伸缩,虽说沉重僵木之感并
未尽除,可是比起毒发之时,已不知要好上了多少倍。
吞了口唾液,燕铁衣再试着张口,嘿,舌头的肿涨也消了,说话没有任何困难!他嘘了
口气,声音嘶哑的开了声:“这位兄台……想必是尊驾救了我这一命了?”
那人微微点头,口气果然冷凛之极:“不错,是我。”
燕铁衣润润唇,又感激莫名的道:“大德不言谢,兄台救命之恩,举凡我有生之日,皆
是补报之时!”
那人漠然道:“也不必说得那么好听,只希望你不要受恩之时是一种口气,报恩之时却
又另是一种想法了!”
心中一动──燕铁衣暗自惊惕,他发觉对方果然是个迥异常人,不大近情理的个性,孤
僻怪诞之属。
挤出一抹微笑,燕铁衣道:“兄台言重了,兄台待我恩重如山,续命之德,唯恐回报不
尽,岂有背义忘恩之理?”
对方冷冷的道:“这就好,你记住你说的话。”
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但有所示,必当倾力以赴。”
那人面无表情的道:“说一次就够了,行动上的表现,还胜过空口表达的慷慨。”
燕铁衣没有生气,他低沉的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注视着燕铁衣,目光如刃,声音也冷削如刀:“‘天刀镂魂’屠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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