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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来此何干?
车马如风,一晃而过,留下一条翻滚的灰尾巴。
“你运气不好。”丁开长身而起,向娄大钊道:“东坡肉只怕吃不成了。”
“为什么?”娄大钊双目一睁。
“要吃这顿肉,难免一场厮杀。”丁开道:“你敢不敢打架?”
“你是说萧震?”
“看样子他准是漏夜兼程而来。”丁开道:“前面既然有吃有喝,当然会暂时停车歇脚,咱们此去,岂不刚好碰个正着?”
“他是找咱们来的?”
“这倒说不定。”丁开道:“依我猜想,他是在追踪白夫人。”
“嘿嘿,这骚寡妇倒真的香起来了。”
“香什么?”
“你不是说萧震在追她吗?”娄大钊道;“这老色鬼不远千里而来……”
胡扯什么?”丁开道:“您说人家是骚寡妇,我看你这臭胡子倒真的变成了骚胡子,动不动就想到这种事儿。”
“怎么?咱说错了?”
“江南风光旖旎,佳丽如云,像白夫人这种货色,他萧震恐怕还不屑一顾。”
“他来作什么?”
“财帛动人心,”丁开道:“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想想看,难道这还不值得一追吗?”
“值得,值得”娄大钊道:“不过在咱们眼里,比不上—顿东坡肉。
“你—定要吃这一顿?”
“对。”娄大钊道:“小了,咱们走。”
“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娄大钊大声道:“咱就是鸟,如今肚皮要紧,他不惹火咱们便罢,若是故意找碴,咱们就跟他干一干。”
“想到什么?”
“他那支剑并不输于五霸刀。”
“有那么厉害?”
“我可没有试过,但可想得到。”丁开道:“要不然牧马山庄的赵九尊怎容得他如此嚣张?”
“小丁,莫非你也怕了?”
“我……”
“照这样说,咱们只好打退堂鼓啦。”娄大钊道;“反正你也不稀罕那对翡翠玉、五百颗明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对不刘?”
“但我答应过沈天岳。”
“答应算什么,你跟他非亲非故。”娄大钊道:“你干嘛替他玩命?”
“玩命?”
“你跟萧震碰,这不是玩命嘛?”
“哈哈,臭胡子。”丁开大笑:“居然在我面前使起激将法来!”
“你可以不听。”
“不听?”
“你只要不听,我这激将法儿就不管用了。”
“好,臭胡子。”
丁开昂然道:“这回我就中你的计,先试试萧震的斤两,不过要记住,盛名之下无虚土,江南大侠这四个字,不是平空得来的。”
“就记住这个么?”
“正是。”
“不是。”娄大钊道:“咱偏不这么想,咱偏要把他当成无名小卒。”
“为什么?”
“咱把他当成无名小卒,咱就心不寒,胆不怯,打起来才有精神。”
“臭胡子,这倒是道理。”丁开笑道:“只要别尽想着东坡肉……”
“肚皮空空不想东坡肉,那想什么?”
“先忍一忍。”
“忍是可以,不能不想。”娄大钊道:“一个新郎倌能在洞房花烛夜里不想到亲娘子吗?”
“又想上歪路了。”
“这只是比喻。”娄大钊道:“最好是两全其美。”
“先吃肉,吃饱了再干。”
“哈哈,这个如意算盘要的不错。”丁开笑道:“但愿如此。”
娄大钊咧嘴一笑,欣然上路。
一弯小河,几行垂杨,五六家竹棚作顶,木板为墙的小酒店,临河而建。
河里有船,只是几只连篷都没有的小舢板。
黄河路从垂杨下沿着河岸—直向西伸展,不知道到什么地方。
树干上拴着四匹健粑,一匹匹神骏非常,一个店伙计正在替牲口上料。
一辆装饰豪华的篷车,赫然停在一这小店的门外。
车上那面青龙牙旗正自随风飘展。
日上三竿,阳光普照,小河里流水悠悠,泛起了金色的鳞波。
泼刺一声,一条锦鲤跳出水面,在阳光下一闪,又落了下去,一圈圈的涟漪立刻扩散开来,千波一波的一直荡到了岸头。
景物清新,风光如画,这地方原不该有场血战。
丁开远远的朝那辆篷车打量了一眼,然后转向娄大钊呶了呶嘴。
“真巧。”
巧什么?
“苏州陆稿荐的肉骨分,北京城里的挂炉烤鸭,驰名天下,想不到这里的东坡肉也传到了东南。”“我怎么说?”
“要不然这萧震怎么东家不挑,西家不拣,偏偏选中了这一家。”
“这——家就卖东坡肉?”
“正是。”
“糟了,该不会都卖光了。”娄大钊大声道:“咱们赶快。”
“要进去?”
“不进去,来做什么?”娄大钊昂然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可不愿意做饿死鬼。”
“好。”很有种,丁开笑笑道:“记住,摆出娄大爷的架子来。”
“咱知道。”娄大钊点头。
丁开面带微笑,大步向前走去,然后身子一转,昂然进入酒店。
娄大钊整了整衣衫,也跟着大摇大摆跨步而入。
这家酒店虽然不大,倒也放了七八张白木桌子,正中一席首位端坐一人。
此人年约五十开外,一袭紫袍,面色红润有光,唇蓄短髭,双目中精光炯炯,神态不怒而威。
瞧这气派,此人必是萧震。
左首一个打横,是个瘦精精的中年人,面色惨白阴沉,几乎看不出一点血色。
右首也坐着一个人,赫然正是萧临风。
他显然经过一番梳洗,也换上了衣衫,只不过是袭粗布蓝衫,远不及那袭锦袍华丽高贵。
也许临时不及添装,只好装就了。
萧震身后,环立着四名家将,四人形貌不一,体形各异,其中两上显得十分魁梧威猛,另外两个则是短小精悍,一副好勇斗狠的样子。
但他显然已经知道,萧临风必然在坐。
娄大钊亦步亦趋,也学着丁开的样儿,但却学不会那种冷然的神色,他表现的是粗暴如杰骜,—坐下来就叫酒叫菜,拍桌瞪眼,嗓门奇大。
也许在他心目中,娄大爷就是这样当的,架子就是这样摆的。 当然,第—道莱就是东坡肉。
萧临风呆了一呆,他绝没料到这两个人居然敢直闯进来,居然还敢装腔作势。
难道这两人不知座中是谁?不对,门外的车辕分明插着一面青龙牙旗。
于是他伸出指头,在面前的酒碗里蘸了蘸,然后在白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丁开。
萧震点了点头。
左首那个中年汉子斜睨了一眼,那张惨白阴沉的脸忽然转青,愤然站了起来。
“坐下。”萧震轻轻说了一声。
那汉子只好坐下,但那张脸儿乎已变成靓蓝。
酒来了,肉来了,娄大钊一口酒,一口肉,吃得眉飞色舞,满嘴油腻。
看来他是豁出去了。
丁开反不如他,他吃肉,喝酒,但吃得很斯文,好像只是摆摆样子而已。
他眼睛没瞧,耳朵却在听,而且随时随地都在提神戒备,以防突然而来的致命一击。
他不能像娄大钊一样浑浑噩噩,虽然面前有酒有肉,但他知道,这是最险恶的时刻。
真会有这种事发生吗?凭鼎鼎大名的萧震,虎踞江南,声威远播,当然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但丁开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在那座巨石林立的石阵中,他就遭受过萧临风偷偷摸摸的一剑。
所以他此刻功力弥漫周身,无法饮食。
娄大钊却像吃了定心丸,三大碗肉,两壶酒,唏哩哗啦片刻之间一扫而光。
“痛快,痛快。”他摸站肚皮,大笑道:“今朝有肉今朝吃,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朝有架?”丁开故意问了一句。
“打!”娄大钊答得很快。
看来他还没醉,至少是酒醉心明,喝这两壶酒就是为了壮胆。
到底有没有架打呢?丁开故意这么一问,显然是在观望风色,先摆出不怕打架的姿态,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果然,反应有了。
“伙计,萧震忽然道:“那边两位的帐,老夫这里一起会了。”
这可大出意外,萧震居然如此大方。
“你会帐?”娄大钊掉过头来,笑道:“早知你要请客,咱就该放量一醉。”
他已越来越大胆了。
放眼江湖,敢于在萧震面前直称一句“你”字的人几乎没有,就算牧马山庄的赵九爷,虽然背里咬牙切齿,见面之时总少不了一句萧兄,这娄大钊算的老几,居然敢放言无忌。
萧震后面的四名家将八只眼睛一齐投了过来,有如八柄利刃。
那个面色惨白阴沉的中年汉子,更是怒不可遏。
只是萧临风脸色如常,没有任何表情,在他爹面前像个乖儿子。
也许父子之间,心意相通,想法也都一样。
“放量一醉能值几何,区区几壶酒老夫还请得起。”萧震哈哈一笑:“只是此刻不宜多饮”。
“为什么?”娄大钊目反问。
“这个何须夫多说。”萧震神色平和,笑道:“清醒一点总是好的。”
“好?”娄大钊道;“怎么好?”
“至少可以看得清楚,那把刀是怎样劈来的,那杆枪是怎样刺来的,那支箭是怎样射来的,那把斧头是怎样砍来的。”
“还有一柄剑对不对?”娄大钊发觉对方居然没有提到剑。
他记得很牢,对方有柄威震江湖的剑。
“哈哈……”萧震干笑了一声:“请别误会,老夫绝无恶意。”
“那是什么意思?”
“老夫是说这条路并不太平。”
“不太平?”
“若是老夫猜得不错。”萧震反问道;“两位可是在追踪白门柳氏?”
“这个……”娄大钊不敢贸然作答,掉过头去望了望丁开。
“正是……”丁开承认。
“既然如此,老夫不妨说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