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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声音带着鼻音，他立即有些慌了，“你别哭——”
停顿许久，他轻声说：“我出去。”
他摸黑下床，慢慢地走向门口，拉开门。
走出房间，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的方向，隐约看见，床上坐着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她躺下去了。
他看了数秒，才轻声将门带上。
忽然叶奶奶出现在楼梯上，“又被赶出来了？”
纪清河笑容有些难看，“奶奶……”
他低头，“她不肯原谅我，不肯相信我。”
他之前只是觉得愧疚，只是觉得自己混账，竟然事情没搞清楚就那样冤枉她，让她受了那么多气。
可是除了这些，就再也没其他的了。
直到现在，他道歉的话说了那么多，脸面放下一次又一次，好话都说尽了，也没能换得她的原谅，他才终于意识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恐怕不是一个“混账”就能概括的。
“去隔壁睡吧。”叶奶奶说，“我之前收拾过了，被子也有。”
纪清河愣住，被子不是都弄湿了吗？
叶奶奶叹气，“我这不是给你留条后路吗？我还以为用不上呢，结果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连荣欢都哄不好。还好我有准备，不然你今晚是真的没地方睡了。”
“……谢谢奶奶。”
“不要气馁，荣欢啊，其实最好哄了，你失败，可能是方法不对，也有可能是她真的太生气了，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你坚持，就一定会成功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吗？她心软，你好好利用这一点，不怕不成功。”
纪清河又愣了一下，没想到叶奶奶会这样帮他。
叶奶奶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也不用谢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荣欢，我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她命不好，刚出生没多久她妈就没了，她爸是个混账，荣欢长得不像他，他就怀疑着怀疑那的，还重男轻女，所以从小就不喜欢她，没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差点被她那后妈害死，要不是我恰好撞见，我这个孙女可能就没了。”
“我后来把她接到乡下来养，什么都尽力给她最好的，可是到底比不上海菱，有爸妈疼。她的人生我也给她打算了好久了，我人老了，陪不了她太久，可能再撑个两年就撑不住了，到时候我的荣欢该怎么办呢？她爸不能指望，她后妈更是不用想，我就想，要给她找个优秀可靠的丈夫，在我走后，好好照顾她，给她依靠，让她后半辈子也能过得好好的。”
“我之前很担心，怕我害了她，可是看见你这样在意她，我就放心了。”
“我也不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她不肯搭理你，但是我不想看见她整日里闷闷不乐、心不在焉，所以才给你出主意，想让你们早日和好。”
纪清河没想到能听到这么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微微动容，正欲开口保证，叶奶奶又说：“其实我之前有过一个想法，就是让她和你离婚，另找一个。”
纪清河猛然抬头，脸色倏地变了。
叶奶奶叹气，道：“我发现了，自从她跟你结婚，人就不是很开心，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她还记得常常给我打电话，但是我听着她欢快的语气，总觉得牵强，像是装出来的。我就想，是不是你们根本不适合。”
“这次她回来，情绪更加糟糕，前头还在跟我说话，我一转身，再回头，她就开始发呆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她帮我切几根葱，以前刀工那么利索的人，差点就切到手。”
“除了你，我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她变成这样。”叶奶奶说着有些生气，“所以我就想，既然和你过得这么不好，不如换一个人好了。隔壁你裴阿姨家的外甥你知道吗？今天还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叫裴含光的小伙子，他和荣欢刚认识，可是我挺看好他，他对荣欢很体贴，荣欢很多小习惯，他只见过一次，就给记下来了，对荣欢有多上心，可见一斑。”
纪清河听着，脑海中很快就出现一张脸。
叶奶奶还在夸裴含光，好像那个人就没有哪个地方不好，可是纪清河觉得那个人真是讨厌，不知道荣欢已经结婚了吗？干嘛还老往她跟前凑？
“不过我看荣欢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叶奶奶又说。
纪清河的脸色倏地缓和下来。
心想当然，他这么优秀，还低声下气去哄她，荣欢都不肯原谅他，怎么可能看上那个裴含光？
“这也是我这样尽力帮你的主要原因。”叶奶奶说，“我发现了，她的心思根本没法往其他人身上放，她表现出来的是仿佛根本不在意你，但是她自己的情绪，自己都控制不了，她却好像还没有发现一样。”
听见这话，纪清河有些欣喜，又是心疼。
欣喜她其实是在意他的，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不愿意承认。
心疼他让她那么难过。
他跟叶奶奶保证道：“奶奶，这次是我不对，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不会让您失望！”
叶奶奶看着他，说：“我也不问你说这句话时下了多少决心，有多认真，但是我跟你讲，我们家荣欢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喜欢她的人多的是，裴含光他表弟，叫裴召，就是隔壁你裴阿姨家的儿子，他和荣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非比寻常，只是后来阿召出国读书，才和荣欢断了联系，听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小时候和荣欢几乎形影不离，他还说过要娶荣欢做媳妇的，虽然说是玩笑话，但是长大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看见纪清河脸都黑了，叶奶奶心下满意，道：“我现在帮你，是没得选择，但是到时候阿召回来——到时候你和荣欢要是还这样，那你可就不能怨我不帮你了，谁能让荣欢开心，我就站在哪一边。”
“奶奶！”
叶奶奶对这一番敲打的结果很满意。
以前她和纪清河说话，因为他的身份，总有些顾忌，现在就没了，他让她家荣欢那么难过，还不许她说他一两句？
打了个呵欠，叶奶奶说：“人老了，撑不住了，我去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纪清河本来想问一下那个裴召的消息，但是叶奶奶这话一出，他就不好开口了，只能道：“好的，奶奶晚安。”
进了客房，他几乎一晚上没睡，给还在加班的唐助理打了好几个电话，让他去查裴召的消息。
命令下达后，他又满脑子都是叶奶奶刚才说的话，关于裴召她其实也没说多少，只说“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比寻常”，可就是这短短两句，让他心头极其的不舒服。
郁扬他都还没解决，又来一个裴召？
又忍不住想，叶荣欢这样都不联系他，是不是因为，她心里其实有人？裴召？
她一直否认喜欢郁扬，那么裴召呢？
纪清河心头一团乱，简直恨不得这两个人直接从世界上消失。
叶荣欢也同样没睡，她半夜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床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开了台灯，将之前没拼完的拼图又翻出来，盘腿坐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拼起来。
渐渐地，心思都放在了拼图上，她心底的烦躁终于散去。
等最后一块拼图被放进空白处，窗户处也射进一缕微亮的天光。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怎地，好不容易消除的烦躁，又跑了回来。
她低头看着拼好的拼图，是一头正在晨曦里漫步的鹿。
手放在上面，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将拼图又打乱。
然后她又找出小袋子，将拼图按照背后的字母划分，又一袋一袋地装起来。
等做完这些，外面天也彻底亮了。
她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因为脚麻了，差点摔倒。
她走进浴室，慢慢地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极其憔悴的脸色，以及眼睛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她回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画了个淡妆，遮掩下这些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
然而叶奶奶太熟悉她，即使化了妆，她也看出她精神不好，刚走出去，叶奶奶就了然道：“昨晚一晚上没睡？”
转头看到精神同样不太好的纪清河，她忍不住道：“你们俩昨晚做贼去了？”
纪清河尴尬一笑，看了叶荣欢一眼，也看出她有些蔫蔫的，就忍不住有些心疼。
是不是因为他，她才睡不着。
“赶紧的，洗洗手吃饭去了。”叶奶奶对两人道。
叶荣欢应了一声，去洗手。
纪清河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叶荣欢当他隐形了一样，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纪清河感到有些挫败，他低声说：“别不理我好不好？”
叶荣欢当做没听见。
纪清河小心翼翼地去抓她手，被她甩开。
坐到饭桌上，纪清河不死心地又去抓，这次他早有防备，握紧不放，她怎么都甩不开。
叶荣欢气急，狠狠掐了他一下。
纪清河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然而硬是撑着没放。
叶荣欢沉着脸，差点就站起来，但是看了一眼对面的叶奶奶，终究是忍住了没动。
忽然叶奶奶疑惑地问道：“清河你怎么用左手啊？方便吗？”
筷子差点拿掉的纪清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还好，我受伤那段时间练出来了，用左手没什么不方便，不过这阵子没练习，有点生疏了，还得找找感觉。”
叶奶奶说：“现在伤都好了，没事练习什么左手。”
纪清河呵呵笑了一下，没换手——他右手可还抓着叶荣欢的左手呢，不舍得松开。
她又掐他了，手心手背都遭了秧，不知道已经在他手上留了几个指甲印。
纪清河痛并快乐着，他感觉自己有病，这时候竟然觉得她很可爱，甚至想着，她留在他手上的指甲印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肯定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