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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他轻易就妥协,纪清河一点也不意外。
“您想知道什么?”
“就先解释一下你们七个当初做的那件事吧。”纪清河语气平静,眼底却一片森寒。
事情已经过去快要五年,但是张天林的记忆依旧十分清晰,他只回想了一下,就说道:“当初、当初我和几个兄弟……”
当初他和几个兄弟都只是混迹街头的小混混,做过最恶劣的事情就是跟小摊贩收一收保护费、调戏一下酒吧里穿着暴露的女人,偶尔跟人打个架,往警察局里走两遭。
某天忽然有人找他们做事,随便一出手就是几百几千,说是报酬。
事情还非常好做,就是帮忙看个门、望个风,看到有人来了跟雇主示个警就行。
钱这么好赚,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几人就答应了。
正百无聊赖开着黄腔的时候,视线里忽然闯进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好看的白裙子,脸蛋花儿一样娇艳,行走在喧嚣热闹的酒吧里,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她似乎是在找人,手里拿着电话,秀美的眉头轻轻蹙着。
她应该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尽管强装镇定,还是难免流露些许不安,像是一只行走的狼群里的小白兔,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没一会儿,就被人哄着喝了加料的饮料,逃跑的时候跌跌撞撞跑到了他们守着的地盘。
都是热血的年轻人,又早碰过女人,遇上这样的尤物,哪能把持得住,又因为平时没少在这种地方捡到好看的姑娘,事后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被人扇个巴掌。
于是只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就迫不及待把人拖进了旁边的房间。
他们有人还拿了手机拍视频——早就有的经验,事后就算这姑娘真不能惹,有这把柄在手里,对方也不敢拿他们如何。
只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下面就乱了起来,有警察来了,不知道为的什么事。
他们几个都有案底,不敢直面警察,急匆匆地从后门逃跑。
但是领头的老四实在不舍得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走的时候硬是将那姑娘一起带走了。
只是运气不太好,刚逃出酒吧,就遇上一个小孩,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但是打架跟不要命似的,手段特别狠,他们中有一个人不小心和对方发生冲突,最后都打了起来,七个人对一个,也没讨着什么便宜,又担心警察过来,最后只能放了狠话逃跑。
当时老四还在惋惜没能碰到那小姑娘,之后事情过去,谁也没放到心上。
直到第一个人出了事。
张天林回想了一下,有些恍惚,“那之后大概……大概是半年的时间。”
事情过去半年,他们依旧该怎么混怎么混,就连老四都已经忘了曾经企图染指的那个小姑娘,正打着酒吧新来的服务员的主意。
平静的生活却毫无征兆地被打破。
先是小岗车祸身亡。
一开始都以为只是个意外,都在为兄弟的逝世而默哀。
然而很快,老四又出了事,贩毒,直接被击毙。
再接着,是他和贵哥。
抢银行,分赃不均杀害同伙,这些记忆他现在想起来,仿佛大梦一场,当时仿佛鬼迷心窍了一样。
张天林说着说着,在纪清河面前哭得涕泗横流,“我答应过我奶奶,以后要找份工作,娶个媳妇,让她抱上孙子,我还答应我妹妹……可我都做了什么啊!”
当时没察觉,后来细想,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他们分明是被人刻意引导的。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后来,他才恍然明白,或许从他们对那个小姑娘出手的时候,后半生的命运就被人决定好了。
他们七个兄弟,死了三个,他及时醒悟跑回来自首,于是保住了一条命,剩下三个人也没被放过,都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不知道在哪里逃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纪清河眼眸深邃,“那个小孩你还记不记得长什么样?”
张天林迟疑了一下,正要摇头,纪清河忽然又拿出一张照片,“看看是不是他。”
照片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校服。
张天林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数秒之后,他猛然点头,“是他,就是他!”
他以为自己会记不起来,但是那双黑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那冷漠的表情,他只看一眼,就想起来了,和当初那个孩子一样。
当时他们七个成年人,可是对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还长得矮矮小小的,一开始还以为这样一个对手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然而最后却是他们怕了。
张天林现在想起那小孩,还会忍不住打颤,明明当时已经满脑袋的血,可是那小孩硬是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那双眼睛,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情绪,十分渗人。
“就是他!”张天林忍不住又说。
纪清河将照片收起来,“你和你那个同伴,当初为什么会去抢银行?”
为什么会去抢银行?
张天林有些迷惘。
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
当初他虽然在外面混,但是心里还是想着要找工作,要娶媳妇,要孝敬奶奶,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被人带着沾了赌,还越赌越大,最后无路可走,因为身边人的明示暗示,最后和贵哥一起走上了哪条路。
——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去干那么大的事,他虽然常常因为各种事情进警察局,但是对警察仍旧带着敬畏和惧怕,只是后来,沾了赌之后,先是偷,后来抢,渐渐地那样的事情干多了,对律法就没了一开始的敬畏。
于是在最后决定要去抢银行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只感到兴奋。
张天林当时身在局中什么都不知道,事后想起来才知道不对,纪清河现在听着,也轻易就明白过来,他们这根本就是被人设计的。
他踏进“赌”这个圈子的时候,就已经踏进了对方的陷阱。
纪清河又问了下其他几个人走上犯罪道路的经过。
对于其他人,张天林知道的不如他自己的多,但是被人设计的痕迹依旧很明显,纪清河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你当初为什么又跑回来自首?”他问道。
张天林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恐惧,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出声。
当初好不容易跑掉,他知道自己犯的事有多大,哪里敢回来?
但是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张很大的网给罩住了一样,怎么跑都跑不出那张网,跑不出背后那个人的掌控。
他手机上总能接受到来自陌生号码的问候,他不管跑到哪里,对方都能准确发现他的藏身地,不管换多少次号码,对方总能知道他的新号码。
问候他的同时,那个人总是告诉他他家里的情况。
奶奶摔了一跤,差点没抢救回来。
家里进贼了,爷爷差点命丧歹毒刀下。
妹妹和同学发生冲突,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差点撞到脑袋……
家人总是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而且这“意外”还在不断升级,情形越来越恶劣。
他都没法安慰自己,这些都只是意外。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遭遇着各种各样的“意外”。
找到他的不是警察,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对方找到他也不报警,只是以各种理由来报复他。
第一次,理由是在小店吃面的少给了一块钱,于是被狠狠揍了一顿,打掉了两颗牙。
第二次,理由是撞倒了路边一个小姑娘,于是被拉进巷子里断了一根手指头。
第三次……是一根脚趾。
第四次……是一只眼睛。
而每次,对方都会给他发短信,提前告诉他下次将要失去的是什么。
在爷爷摔断了腿,他自己没了两个手指头之后,张天林终于受不了,主动自首了。
思及其他兄弟的下场,他不敢去想,要是再不回来,他最后要失去的,是不是自己的命。
说起这些,张天林的声线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抬手捂住了脸,感觉自己当时差点就被折磨疯了!
纪清河这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张天林除了他一开始就看见的眼睛之外,右手还缺了两个指头。
他微微拧眉,之前的猜想有些动摇了。
他以为是郁扬做的,但是郁扬当时才多大?有能力做到这些吗?
而且这样狠辣的手段……不太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忽然想到什么,纪清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你们的下场和那个女孩子有关的?”
张天林脸色变了一下,哆嗦着道:“我、我妹妹也差点出事。”
他悔恨地捂着脸,“那个人总给我发短信,有一次他给我发了我妹妹的视频,还是在那个酒吧,还是在那个房间,好几个人……”
除了女主人公不一样,发生的事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她妹妹身上穿的裙子,都和当初那个女孩子一模一样。
也同样被喂了药。
周围那些男人说的话让他感到熟悉,只稍稍一回忆,就想起来,当初他们也说过那些话。
因为当时拍了视频,后来又看过,所以能清晰记得。
他当时已经准备回去自首,看到那视频就崩溃了,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根本打不通的号码,直到最后手机没了电。
他当时特别庆幸他们当初没来得及对那女孩做些什么,所以他妹妹也只是遭受了一场恐吓。
那时候还只是猜想,后来知道当初参与的七个人都出了事,他就确定没错了,他们遭受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当初做了那件事。
纪清河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眉头拧着,一直没有松开。
如果不是郁扬,那会谁?
裴召?
裴含光?
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