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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弟不要再说了!”程名振轻轻举起手掌,“窦大当家能不计前嫌倾力来救,程某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来,你我击掌为誓!”
王伏宝见程名振的表情不似作伪,赶紧也伸出手掌,“好,程兄弟快人快语。王某今天就充一回大头蒜,先代窦大当家跟你把盟约定下来!”
说罢,二人在马背上相对着击掌三下,居然当着数万喽啰面前订立了盟约。王德仁在对面看得是又惊又悔,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他***,敢情老子费了这么大劲折腾,到头来全便宜给了姓窦的……”
“姓程的真是有眼无珠,那窦建德只是末品胥吏出身,家世、才智和名望,哪一样能跟密公相比?”站在王德仁背后静观事态变化的瓦岗军前营大将造屈商也觉得程名振的决定过于草率,附在王德仁耳边小声嘀咕。
王德仁侧转头,免费送给他两只大白眼。“窦建德当然比不上密公。但姓程的也做过一任兵曹,估计跟窦建德两个是王八看绿豆……”
话说到一半儿,他自己也觉得很没意思,又把头硬生生地转到了对面。“人家号称是河北绿林同道,相互扶持。这事儿传出去,估计其他河北绿林豪杰也会响应。咱呢,到底算河南还是河北?”
瓦岗军的势力范围当然是河南东平、济阴、虎牢一代。但李密的个人雄心却绝不止于此。屈商想了想,低声道:“于今之计,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日后再徐徐图之。待密公将河南之事了结……”
王德仁听得直撇嘴,心里好生后悔当初不该听从李密的蛊惑来图谋巨鹿泽。如今便宜没捞着,却跟窦建德和程名振两个同时结下了梁子。日后河北绿林同道提起此事,肯定也会将自己今天的举动往“勾结河南人谋害同乡”的话头上扯。真他***是黑瞎子照镜子,里里外外都不能算个好人。
无论心里边多么懊恼,在脸上,他却不得不装出一幅洒脱大度的模样。带着亲卫向前走了几步,拱手为贺:“我听说老一辈绿林豪杰说话做事,总喜欢一言而决。没想到今天能亲眼目睹这种壮举。恭喜王将军,恭喜程当家,日后豆子岗和巨鹿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别忘了我这个见证人!”
“哪里话来,没有你王大当家,程某和王将军未必能这么快地相识!”程名振横了他一眼,笑着回应。
已经忍了这么多,王德仁不在乎多忍一点儿。笑了笑,装作根本没听出程名振话里的嘲讽之意,“既然桑显和跑了,这边也就没瓦岗军什么事情了。两位慢慢聊,王某带弟兄们先走一步。”
“王将军不打扫一下战场,拿些辎重再走?”王伏宝带马上前,笑着谦让。
王德仁赶紧将马头拨歪,免得跟对方突然冲过来跟自己拼命。“不了,不了。出来好长时间了,寨子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我那小本买卖经不起耽搁,还请两位多多见谅。日后遇到窦天王,别忘了代我他问好!”
看到他那幅紧张的模样,王伏宝心中暗自觉得好笑。事实上,以豆子岗和洺州军在场的力量,真的跟瓦岗军拼将起来,未必能占到什么上风。毕竟双方的人数在那摆着,并且窦家军刚刚经过一场长途跋涉。
既然王德仁主动退让,程名振也不愿跟对方血战到底。毕竟洺州军保存下来的这点血脉不容易,日后想要在河北容身,手里也不能没有半点实力支撑。策马向前数步,他与王伏宝并络相送,“既然王大当家有要事在身,程某就不强行留客了。大当家尽管放心,今日打扫完战场后,所有缴获之物自然会给您送一份过去。”
王德仁看了看满山遍野的尸体,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吐沫。刚与洺州军拼过一场,又受到瓦岗军的袭击,桑显和所部损失极大。光是在眼前这片荒地里,就足足躺了有四、五千具尸体。那些尸体身上都配有铠甲,战靴,血泊当中还扔着不少长槊,漆弓。而自己到了河北之后,最缺的就是这些制式装备!
不愿看到王德仁继续在对方面前出乖露丑,屈商轻轻咳嗽两声,上前催促:“大当家,弟兄们已经整队完毕,等待您的将令!”
“哦,哦,呵呵,呵呵。”王德仁尴尬地打着哈哈,“我这不是想跟程大当家多说几句么?难得能碰上他一回!算了,算了,你们这些没娘的孩子。走吧,传我的将令,打道回家!”
亲兵们立刻举起号角,将王德仁的命令传遍全军。瓦岗军众喽啰本来就不愿意跟绿林同行交手,听闻角声,暗暗松了口气。将阵亡和受伤的袍泽抬起来,将长短兵器扛上肩膀,迤逦南去。
“护送”着瓦岗军王德仁部走远后,王伏宝再度策马来到程名振面前。“程大当家,刚才的话您再考虑一下,王某在绿林道上虽然算不得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却不能趁人之危……”
见他说得如此客气,程名振索性将心中最后的疑虑彻底打消,摆摆手,笑着道:“既然话都说了,哪有再吞回去的道理。王将军如果不急着回去向窦天王缴令,可否到城内盘恒几日。程某请人私酿了几坛子烈酒,刚好到了该开盖子的时候!”
“这个……”王伏宝听说有好酒可喝,两眼中立刻开始放光。“回去时,王某跑快点就是了。窦大当家那边也在忙着处理战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不识字,回去也帮不上忙!大不了,让他数落一顿,总不能到你这儿后,看都不看拔腿就走!”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却将他好酒贪杯的本性暴露无疑。很多洺州军将领对突然的身份变化本来有些抵触,见王伏宝如此豪爽,心里的芥蒂反而少了三分。大伙分头去打扫战场,检点伤号,安葬阵亡的同伴。然后簇拥着程名振和豆子岗来的客人,敲锣打鼓向清漳城撤去。
听闻家园再度转危为安,留在城内的男女老幼也非常兴奋。远远地迎了出来,在官道两边摆起了桌案,放上家中仅有的干粮、水果,邀请洺州军子弟享用。目光所及处,见弟兄们个个身上血迹斑斑,队伍比出征前足足短了一半。再看看队伍中骑着高头大马的窦家军,庆幸之余,心中不知不觉涌起一抹浓重的忧虑。
这片乱世中年过难得的宁静之地,还能继续宁静多久?没人知道答案。
第二章 黄雀 (一 下)
当晚,程名振在清河县衙和校场分别摆开宴席,为王伏宝及其麾下的同来援救洺州军的将士们接风洗尘,杜疤瘌也以长辈的身份在一旁作陪。王伏宝听闻对方是程名振的岳父,赶紧站起身来,以晚辈之礼拜见。杜疤瘌不敢托大,赶紧上前双手扶住对方的手臂,笑着敷衍道:“窦大当家最近可好。算起来,我们老哥俩有段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记得不记得我!”
“记得,记得。晚辈临来之前,窦大当家说过,要我一定当面跟您行个礼!”王伏宝膂力甚大,硬是从杜疤瘌的手中挣脱出来,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长揖行完。刚一直腰,又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呀,这下有些乱套了。您老人家居然跟老窦是平辈,我却跟程大当家称兄道弟了好半天。乱了,乱了,这下可真的全乱套了!”
“咋地?王将军跟窦大当家还沾着亲么?”杜疤瘌被王伏宝没头没脑的举止弄得一愣,皱着眉头追问。
“可不是咋地!”王伏宝一咧嘴,河北乡音全露了出来,“算亲戚,老窦是我没出五服的表姐夫。攀扯起来,您和我才是平辈儿!可我一见到程兄弟就非常觉得亲近,还正准备跟他拜个把子呢!”
说罢,歪嘴苦脸,做出了十足一幅犯愁的模样。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彼此之间的生疏感立刻又减弱了数分。老杜疤瘌已经从女儿的转述当中知道王伏宝的来由和女婿的选择了,也明白程名振之所以这样做实属无奈之举。有心给程名振树个强援,以便其在窦建德帐下立足。伸手抹了抹眼角,笑着提议:“一码归一码,一码归一码。我跟老窦论我们之间的辈分,你跟小九子论你们之间的辈分。各论各的,谁也不牵扯谁!”
“有您老这句话就好。免得日后老窦说我胡来!”王伏宝借着坡下驴,笑着应承。“我跟程当家的兄弟是当定了。在平恩县,就做您的晚辈。来来来,老爷子,我先敬您一碗!”
“哪有让客人先敬酒的道理!”杜疤瘌笑着举起酒碗,“这碗,我就替小九子敬你和你身后的弟兄,谢大伙相救之恩!”
“不行,不行。我们来得太晚,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况且您老比我大这么多,喝了您的敬酒,我不等着折寿么?”王伏宝死活不肯答应,大声替自己找着借口。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不敢居功,齐声表示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即便大伙不来,洺州军也可以把难关自己顶过去。程名振见状,赶紧笑着向所有人提议,“干脆大伙共饮此碗吧,谁也不算敬谁的。要敬,就敬老天长眼,让我等今日有缘相聚!”
“好,干了!”王伏宝笑着答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众人亦随着将碗中酒饮尽。然后重新落座,按照河北地方礼节巡酒。三碗过后,席间的气氛渐渐开始融洽,借着劝酒的机会,程名振笑着向客人打探,“王将军,窦天王到底什么打算,你能不能跟大伙仔细说说?我觉得他老人家的话比较高深。具体细节如何,却两眼一抹黑!”
“此事说来话长,老窦提出这个建议,也是被官府逼出来的。”王伏宝放下酒盏,喟然长叹。“唉!想当年高大当家在位时,咱河北绿林道也曾红火过。但大伙总是三心二意。打顺风仗时一个比一个冲得勇,真的遇到硬茬子,却一个比一个败得快!偏偏老天爷又跟咱们过不去,愣是派下来李仲坚和杨义臣这两位煞星!唉,那场仗输的,甭提有多冤了!”
“张大当家去年也是折在了李仲坚之手!”对于敌人的强悍战斗力和绿林同道们的作风,杜疤瘌深有同感。想当初,张金称身边也呼呼啦啦带着近二十万大军呢,结果怎么样,一场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