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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当中,年龄最大如雄阔海者,也还不到三十岁。自然不可能像杜疤瘌一样容易满足。况且眼下大唐的国力如日中天,不赶在这个时候搏杀一番,日后天下太平了,哪还有机会扬名立万?因此,即便木讷如韩葛生,心思也有些活络起来。只是耐着程名振多年厚待的颜面,一时有些拉不下脸而已。
“我说句真话!”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咱们既然投靠了大唐,并且觉得这条路还算凑合,就不可能永远聚在一块儿。洺州营早晚会成为大唐官军的一部分,这样咱们的日子才可能过得更安稳。即便大伙不愿意离开,等朝廷腾出手来,也会慢慢地给大伙授予其他职务。与其那样,还不如咱们自己主动些……”
闻听此言,众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有着在张金称、窦建德二人麾下的前车之鉴,谁都清楚,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看到一个抱成团的洺州营存在。即便以洺州营的实力构不成什么威胁,也会有人急着向朝廷建议防患于未然。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凝重了起来。大伙心里又是不舍,又是不甘,还有几分困惑。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真个是五味陈杂。
压抑好一会儿,伍天锡才带头打破了沉默,上前几步,强笑着说道:“我才弄了个从四品,实在有点不甘心。那份黄绢给我誊一份吧,甭管今后用上不不上,有备无患就是!”
程名振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他知道伍天锡的老上司桑显和比自己更早一步投靠了大唐,最近频有信来,估计早就惦心上了麾下这员虎将。伍天锡即便不打算走,过些日子朝廷一声令下,也会把他调往别处。借着这个机会把话挑明了,反而免得事到临头彼此尴尬。
“我不认识多少字。不过,也给我誊一份吧!”雄阔海想了想,红着眼睛说道。这不是洺州营第一次面临拆分,想当年,窦建德麾下也发上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次是窦建德麾借麾下几个将军的手逼着洺州营拆伙,而这次,却是程名振主动提出让大伙自谋前程。
不忍见大伙把气氛弄得如此凄凉,杜鹃揉了下脸,笑着说道:“走到哪,大伙还不是好兄弟?日后谁发达了敢忘了大伙,姑奶奶我就提刀打上门去找打算账!”
“对,到时候我们给嫂子擂鼓助威!”众人笑着帮腔。
笑过之后,心里都觉得轻松了些。陆续有人上前,或请程名振推荐出路,或请程名振找人帮忙誊抄太原、襄国两郡的舆图。轮到了王飞,他想了想,笑着道:“我大字不识几个,会两下子三脚猫武艺也拿不出手,就不指望凭自己本事取功名了。跟在教头身后,将来说不定还能水涨船高。要是凭自己啊,呵呵,估计没等升官发财先把命丢战场上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程名振笑着骂他,心里却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剩下几个兄弟互相看了看,有的选择另谋高就,有的选择继续在程名振帐下当差。转眼到了几个原王伏宝帐下的将领,张瑾摇了摇头,低声道:“教头不用为我们几个费心,我们几个不指望拜将封侯,但求有机会杀了窦建德,给王大哥报仇雪恨。”
“只要有机会,我也会向窦建德讨还这笔血债!”程名振点了点头,郑重保证。
又互相交代了几句,大伙纷纷起身告辞。王二毛帮忙送走了众人,转身又走了回来,扯住程名振,低声追问:“你今天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想起拆伙了?莫非听到什么风声不成?”
“风声到没有,我想到裴寂那几句话,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在王二毛面前,程名振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点头承认。
“你是怕太子殿下看上洺州营,把咱们全部揽为私兵么?”王二毛眉头一皱,继续追问。
程名振叹了口气,低声回应,“有点儿准备总是好吧!再说,也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误了所有弟兄的前程!”
也许是因为阅历的关系,对于未来,他总是不敢过于自信。前朝夺嫡之祸,多少不相干的人被卷了进去,身败名裂。裴寂提醒是出于一番好意也好,出于私心也罢,他都不由得不谨慎应对。况且岳父今天说得好,已经过上前所未有的安稳日子,并且出人头地了,自己还折腾些什么呢?不如收敛些,求个长远安稳。
“我觉得,裴老大人的话也有道理!”王二毛犹豫了片刻,笑着说道。
“哪句?”程名振抬起头,笑着追问。
“活人之人啊!”王二毛点头微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下渐渐一统,能活人者,也许比会杀人者更有用吧?!”
第三章 赌局 (六 下)
数日之后,李建成到任。果然如裴寂事先所料,一改先前“高垒浅攻,徐图缓近”的策略,整顿兵马,准备跟刘武周一战而定输赢。
虽然不屑于前任的无所作为,这位大唐太子也并非一个鲁莽之辈。在临战之前,他将所有准备做得极为充分。士卒们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军械、辎重、粮草等物也筹备的非常充裕。为了更详尽地了解对手,做到知己知彼,他还将裴寂留下的文武官员都召集起来,当面向他们征询敌军的虚实。
程名振是大唐皇帝李渊刻意留给儿子的爪牙,自然也在被召见的范围之内。李建成先是和众人一起召见了他。随后又将他和王君廓两个留下来,单独商讨破敌方略。
除了裴寂留给自己在黄绢上所书写的内容之外,程名振对刘武周军的了解非常有限。再加上他本人又是个不愿意出风头的性格,所以说话非常谨慎。要么老老实实说不清楚,要么含混了事。相比之下,王君廓就显得热切得多,非但对李建成的垂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对即将爆发的战事也充满了期待。
李建成非常欣赏王君廓的憨直,命人用粟米堆出太原、榆次一带的地形,指着上面的几个关键所在问道:“如果我军渡过洞涡水,由东向西推进,尉迟敬德以五万大军相迎。双方于蒲芦原列阵而战,将军以为吾该如何破之?”
“尉迟恭是个人精,怕是不会容我军轻易渡河!”第一次跟这么高身份的人交谈,王君廓紧张得鼻子尖上布满了汗珠。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依旧非常有见地,“末将觉得大军一出太谷,刘武周的兵马就会迎上来。如果是等我军拉到榆次附近再出战的话,尉迟敬德就得由低处向高处仰攻,没等打,已经输了三分!”
“喔!”李建成眉头皱紧,低声沉吟。关于整个战役,他事先已经给几个心腹谋臣做了详细规划,自以为获胜的把握没有十成也有七成之上。却没想到王君廓一上来,就把先前的谋划全盘给否决了。
“末将,末将没怎么读过兵书。纯属瞎讲,瞎讲!”见李建成脸上似有不愉之色,王君廓愈发觉得紧张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解释。
“不妨!”李建成大度地摆摆手。“是孤让你说的。对错都无所谓。你先别管尉迟敬德那厮迎不迎战,如果,只是如果,两军在蒲芦原接战,如何破之?”
还是刚才那一句问话?王君廓楞了下神,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转向程名振。只见程名振眉头紧锁,听得全神贯注,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求援。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低声回应道,“那一片地势,明显的西低东高。我军可以先结垒固守,然后选清晨出战。以骑兵直捣尉迟恭的中军。届时太阳刚刚升起,刘武周军被晃得睁不开眼睛。骑兵借着地形优势直冲下去,尉迟敬德即便是个铁人,也给踩烂了,根本挡我军不住!”
说着话,他向前跨了几步,来到米筹木图前,用粟米粒儿摆了几个堆儿。“末将愚钝,不会打巧仗。这种情况下最喜欢干的就是直捣中军。如果怕这一手不奏效,就再从这里、这里和这里分三路插过去,保准将尉迟恭军戳得稀烂!”
“应该如此!”李建成频频点头。他刚才之所以坚持让王君廓继续同一个话题,并非出于固执,而是想考一考王君廓到底有没有什么真本事。如果王君廓在自己设定的战场上依旧发挥不出全部实力来,那么,他关于敌军的动作推断也没必要相信。如果王君廓表现出了相应的实力,那样,他的话就应该被给予应有的重视了。
显然,王君廓交出了一份非常合格的答卷。李建成非常高兴。欣慰之余,又开始为自己先前的谋划不周而懊恼起来,叹了口气的,继续道:“如果尉迟敬德不肯让我军渡河,你看,双方最有可能在哪碰面呢?”
“这个,这个就不太好说了。”王君廓又摸了下头盔,咧着嘴回应。“末将如果是尉迟敬德,就,就一定捡您想不到的地方出手。一打,就把唐军打得首尾不能相顾!”
此话,就说得有些过于直接了。把左右卫士气得冲王君廓直翻白眼。太子李建成倒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冲撞,笑了笑,低声道:“那我可得小心了,免得被你半路截杀。咱俩两个试试,我持黑旗做唐军主帅,你持红旗代替尉迟敬德,推演一下结果如何?”
“这……。。”王君廓有些犹豫。他并非一个善于运筹帷幄的智将,只是仗打得多,经验比较丰富而已。
“怕什么,孤又不要你的彩头?”李建成以为王君廓放不开手脚,笑了笑,低声鼓励。
“那,那好。末将需要请程将军做长史!”王君廓性子最受不得激,立刻大了胆子,低声回应。
“请帮手?”李建成侧过头,快速扫了程名振一眼。通过刚才了一番交谈,沉默寡言的程名振给他留下的印象远不如王君廓。真不知王君廓怎么想的,居然要请一个惜言如金的家伙来做长史?
“嘿嘿!程将军可是有名的九尾狐狸!”王君廓摸着自家脑袋低笑,言谈间,憨态毕现。
“准了!”李建成大度地一挥手,答应下王君廓的请求。“来人,换大的木盘舆图,把米筹给孤摆在军帐中间。再搬三张胡凳来!”
“是!”左右答应一声,迅速将推演战事的米筹木图摆放整齐。李建成命令王君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