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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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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程小九和王二毛两个每人拎着一个草袋子排在领工钱的队伍后头,他笑着招招手,将二人一道叫至自己身前。然后转过身,冲着家丁们低声叮嘱道:“这两位小壮士刚才帮了咱家大忙。特别是这位程小哥,第一个冲上船盖漆布,功不可没。他们两个的报酬加倍,每人十斗精米,两吊肉好,不得克扣。咱们周家不能让好人吃亏,你等切记!”   
家丁们不知道今天太阳到底从哪边出来,连一向以吝啬闻名的老管家都变得如此大方,楞了楞,大声答应。“唉!我等记下了!”   
“拿得动么,要不要人帮你送到家中去?”将脸再度转向程、王两个,老管家慈祥地询问。   
“拿,拿得动。拿得动,不敢劳烦您老人家!”王二毛被巨大幸福砸得晕头转向,结结巴巴地回应。   
“你呢?”没听到程小九的感谢,管家诚伯有些不甘心。   
“多谢老人家关心。晚辈拿得动。老人家日后如果有用到我等之处,尽管吩咐。但凡力所能及,绝对不敢推脱!”程小九晕眩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装作十分镇定地向对方施礼。做完揖直腰,他猛然打了个趔趄,踉跄了几步,靠在王二毛肩上才终于站稳。   
“我一个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哪来得那么多事情!”诚伯笑了笑,示意程小九不必多心。自己之所以照顾二人,完全是出于长者对晚辈的爱护而已。   
有了他的授意,家丁们自然尽可能的给程、王两个少年的米袋中多装精粮,反正米是主人家的,多半斗少半斗也落不到他们手中。程、王两个再次道谢,然后以最快速度到运河边的人家中借了个鸡公车,推着一天的收获向家中跑去。   
“小子,还挺精!”望着少年人渐渐消失的背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张姓商贩笑着骂道。双臂瞬间加力,肌肉顺着衣袖隐隐鼓出,似乎已经将少年人的命运牢牢掌控在手。   
乱世中,难得便是人才。倘若人才不为我用,则必为我杀。这是他家主公的另外一句吩咐,张总管心内记得很牢,很牢。   
注1:肉好是隋文帝时铸造的五铢钱,以分量足,含铜量高而手欢迎。白钱是隋炀帝时所铸造,因为掺了太多的铅,所以钱面发白,民间不愿意接受。    
  第一章 城南(五)   
推着做梦都想不到的收入,程小九和王二毛走起路来格外有精神。从码头到二人居住的驴屎胡同有五、六里路,居然一炷香功夫便到了。约好了明天早晨还一道去船上“挣大钱”,两位少年各自还家。刚推开门儿,一串欢笑声立刻从王二毛家的院子里传了出来,听得人心里暖暖的,直想凑过去赶个热闹。而与二毛家隔壁的程家却依旧静悄悄的,除了程小九的轻快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声外,再激不起半点儿多余响动。   
偷偷地叹了口气,程小九将米倒入外屋的瓦缸里。然后,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将钱塞到自己平素睡的木塌下。为了避免被人一眼发现,他又在铜钱上盖上几件不能再穿的破衣服,烂袜子。确认即便是老鼠进来,也会被破衣烂袜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道熏死,心中终于安定下来。又低声叹了口气,后打了盆冷水,到日光下擦拭身体。   
他知道娘亲又睡着了,所以他不敢制造出太响的动静。自从入夏以来,娘亲的身体便越发虚弱,有时候蹲在地上烧火都能迷糊过去。郎中说是缺血,需要买一些人参、阿胶之类的东西来大补。可这个家现在除了几个瓦盆还属于母子两个外,连灶上裂了纹的铁锅都是从亲戚那里求的,哪可能凑出钱来买人参?!   
每次想到这些,程小九就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居然不能一夜间便长大成人,以至于让娘亲受了那么多苦。虽然娘亲总是安慰他说,‘不急,不急,人行运都有早有迟,你有这份心思,娘亲就很高兴了!’可程小九真怕等到自己终于行大运的那天,母亲已经化作了郊外一捧黄土!   
好在今天赚了两吊钱!一边用冷水擦去身上的粘汗,他一边欣慰地想。有了两吊钱,一会儿至少能挺起胸脯到药铺子里给娘亲抓两幅汤药。说不定,事实真的像郎中说得那样,娘亲只是体虚,有一碗蔘汤喝下去,立刻药到病除了呢!   
等给娘亲治好了病,自己便可以放心地到京师去一趟,找阿爷当年的军中故友谋个差事干。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规定了程小九就是一辈子码头扛大包的命?万一凭着自己一身的力气谋得些战功,说不定就能引起皇帝陛下的关注,把阿爷当年所受的冤屈一并洗清了去!   
毕竟还是个少年人,未来总是充满希望。想着也许一、两年之内这个家就会从逆境中走出,程小九眼中的阴云慢慢消散。一边清理着身上的泥浆与汗渍,他一边回忆今天的所见所闻。他今天不但遭遇了一个奇怪的天气,遇到的几个人,也都个个透着神秘。即便是平素最熟悉的诚伯,今天的作为也与他的习惯大相径庭。仿佛被一场冰雹砸了后,整个人都变了。从吝啬变得大方,从傲慢变得随和。从狗眼看人,变得慈祥亲切!   
想起给自己发米时诚伯脸上那堆砌出来的笑容,程小九不由得便打了个冷战。作为过早体味世间沧桑的半大孩子,他对人情冷暖敏锐程度远超过了同龄人。换句话说,他不相信以奸诈吝啬而闻名乡里的周府管家诚伯,真的是为了感谢自己带头给粮船盖漆布才支付了自己双倍的报酬。他相信老家伙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其他意思。特别是那双眼睛,总让他想起去年春天走夜路时遭遇到的一头孤狼。山中的野兽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时,便是那种目光。自信,冷静,深邃得令人不寒而栗。   
但眼下自己还怕什么呢。程小九笑了笑,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污水一并倒在了院子中。这个家已经连小偷轻易不肯光顾了,所以根本不怕别人算计。如果诚伯想利用自己,那更好,只要他肯付出足够的价钱!程小九心里给自己开得卖身价并不高,管母子二人一天两顿饱饭,再请个好郎中开药调整好母亲的身子骨儿,就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情。包括上刀山下火海。   
将木头澡盆放下,回转过身子,他准备进屋做饭。却发现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屋门口。一边笑殷殷地看着自己,一边问候道:“小九回来了。今天找到活计做了么?”   
“娘,我找到个大活呐!你看看,你看看……!”程小九赶紧将满是汗味儿的衣服披起来,快走几步,扶住娘亲的胳膊。   
“我家小九就是能干!”程朱氏不知道儿子要带自己看什么,在小九的搀扶下,微笑着转过身。   
目光落到敞开的米缸上,她立刻被吓了一哆嗦。我的天,大半缸白米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颗粒之间所散发出来的光泽令人感觉到好生温暖!但这不可能是个半大孩子一天的工钱!太平年代都不可能,更甭说这兵荒马乱时刻!   
手掌扶住米缸沿,程朱氏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抖。她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儿子会去偷,去抢。她相信自己多年的言传身教,绝对教导不出一个小蟊贼!但这缸米的来路确实超出了常理,不由得她不去怀疑。心里一酸,泪水立刻模糊了眼睛。透过朦胧泪光,她看见儿子兴奋的笑容,坚实的身板,还有胸口上那依旧白皙,却日显粗糙的肌肤。   
这个身板本不该是干粗活的,都怪自己没用,居然相信那些骗子的话,总想把充军塞上的丈夫从死亡之地给“捞”回来。结果非但至今丈夫袅无音讯,唯一的儿子为了让自己吃饱饭去当了贼!   
“娘,娘,你怎么了?”程小九被母亲的泪水吓了一跳,瞪圆了无辜的双眼问道。   
“娘,娘是高兴。好久没看到这么多米了!”程朱氏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强装出轻松的笑容回应。“娘这就给你做顿干饭。咱们家里刚好还有几块咸菜,也给你蒸了吃掉!”   
“嗯!”程小九不相信娘亲的谎言,却也不准备拆穿。他有把握通过自己察言观色,看出娘亲到底哪里不高兴来。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便悄悄地改回去,保证不让娘亲再伤心便是!   
程朱氏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头,心中暗自叹息。儿子居然长得这么高了,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要踮起脚,才能摸到他的头顶。吃完饭,就给他收拾东西,让他跑路吧。自己现在多看他几眼,晚上母子一别,可能就永远再无相见之日了。   
“娘,娘你怎么又哭了!”看到溪流般的泪水从娘亲脸上滚落,程小九心里愈发惊慌。半蹲下身子,盯着娘亲的眼睛追问道。   
“没事,没事,娘给你去做饭!”程朱氏赶紧侧转头,用力抹净了眼角。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成为儿子的负担。衙门里素来暗无天日,没有钱打点,任何人都不能囫囵个出来。儿子只不过想让自己吃顿饱饭而已,不应该进那种地方,不应该为了一顿饭将小命葬送掉。他毕竟才十六,虚岁才十六啊!   
“我来烧火!”程小九无法问到真实答案。只好闷闷地蹲在灶前,用火筷子拔开余灰,找到几个埋在灰底下的火引子。买不起昂贵的火折子,他一直用这个办法省钱。每次做完饭,都用灰将一段木炭盖住做火引子,下次做饭时,便不用重新点火。但这种办法会让屋子很热,冬天还好,夏天则令人受老罪了。   
青烟和水汽从灶台上袅绕起来,将母子二人的目光暂时隔开。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米在锅里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站在灶前想了一会儿心事,程朱氏重新打开锅盖。先用一把木笊篱将煮得八分熟的米从锅里捞出来,然后用竹瓢将米汤小心翼翼地舀入一个瓦盆。接着,重新在锅里边放上一瓢清水,摆好蒸笼,准备将米饭蒸干。   
以往到了这个阶段,总是要向米里边扮野菜的。程朱氏习惯性地把手伸向菜篮,却有迅速缩了回来。她决定奢侈一次,临别前给儿子吃一顿纯白米饭。吃饱了的人才能走得快,菜团子不顶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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