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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能屹立如山,坚定不移!
还有一位教授,曾在政场上活跃过。现在失势了,于是我们被迫听他演说、发政治牢骚。到学期终了,上课出勤成为他打分数的唯一标准。
对某些同学而言,那位教授还算合情合理,因为他的分数尚可掌握。另外有位教授则凭“电风扇”打分数。据说,考卷被风吹得远的分数较低,理由是上面的墨汁一定比较少。虽然这只是传说,却可以想见评分之缺乏标准。
有的同学为了争取奖学金,或为了准备留学,分数高低对之有很大的影响。既然成绩不与努力用功成正比,便只好走后门、拉关系。我们的班代表“老师”社会经验颇丰,知道去打听各个教授的个性与喜忌,故累有斩获。
农化系是本校当时少数的“理组”科系,据说对农复会有“绝对”影响力的系主任夫人,亲自教我们“肥料学”。同学们为了未来的出路,申请转系的特别多,因此她气焰非凡,经常令三分之一的同学过不了关。“老师”收集资料,认真的研判,并说服了我们,在开课之前,集体去拜会、送礼、问安、请示。
结果是师生之间相处融洽,皆大欢喜。“老师”也因此获得她的青睐,很顺利的转到农化系,而且入幕成为夫人千金的家庭教师。
在耳闻目睹下,我由“不知不觉”变成了“恨知恨觉”。考进农学院虽不是我的志愿,但我总认为大学是国家命脉所系,是知识探讨的圣地,总该能让我学习、思考些对人生有价值的观念。不幸希望又破灭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处不是污秽、腐败。让我感到唯一我应该学习的,是如何逃避,如何装聋作哑。
我发现社团活动是最理想的避风港,只要有充分的理由,训导处就可以给公假,不必上课。我当时是篮球校队,每学期照例有十多天的校际比赛。加上以练球为理由,可以躲上一个月。我又是管乐队队长,一到庆典或者其它需要乐队的场合,都是请公假的机会。但最令我受惠的则是“昆仑学社”,我利用办墙报、出版刊物等为由,随时随地可以请公假,甚至于同学们逃课有难,我也可以代请。
我出版的杂志,名叫“昆仑山下”,这本杂志是油印的,有五十多页。我为了消磨时间与精力,利用钢板上的平行纹路,一笔一笔仔细地“雕刻”。每个字同一大小,如同铅字排印一般。不仅如此,我还劳动全校文豪,加上自己的填空,并画些插图。施展了全身本事,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告完成。
这本杂志不仅给昆仑学社带来很高的声誉,也为我铺好四年社团活动的康庄大道。可是事情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
训育主任把我找去,对我赞许有加,然后说:
“以你的才干,应该参加国民党才是。”
“我对政治毫无兴趣。”我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国民党是服务国家,与政治无关。”
“服务国家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入国民党。”
“这是光荣呀!很多人想入党都入不了哩。”
“谢谢您,我不想入党!”
他满脸狐疑,可能是很少碰到我这种怪物。想了想,他换了个口气:
“令尊是党国元老,很受人尊敬的。”
“我没有家父那样伟大。”
“这要看你自己了,像令尊,他能把握机会,才有今天。”
“家父是为了革命才参加国民党的,不是为了今天。”
“当然,当然,”他发觉我很不识抬举,站了起来,严肃地说:“可是参加国民党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不参加的话……对你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一听这话,我不禁怒从心起,抗声说:
“主任!如果人人都只为了满足个人一己的利害而参加党派,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说完,回头就走。
我的生活非常艰苦,家里每个月只给我寄两百元,伙食团每月要一百二十元,洗衣每月四十元,剩下四十元零用。可是学校常要缴些费用(如稻作学课本等的),此外,我骑的烂脚踏车要侍候,伙食团营养不足,我活动量又大,肚子经常叫饿,也极待补充。
更糟糕的是从小没人照顾,一身是病。最严重的是感冒,从高二起,几乎每两个月就会发作一次。我只能去学校的医务室,而医务室只给消炎片,吃多了不仅无效,且导致“璜胺剂”过敏,手背红肿,又痛又痒。
有人建议我用土霉素,当时土霉素一粒就要五元。为了治病,我只好把洗衣的四十块钱省下来。再不够,干脆连伙食团都不参加。每天一大早,骑车到果菜市场买三块钱十个的“小”小馒头,早上吃软的,中午吃硬的,晚上则啃石粉。最高兴的莫过于同学外出时,把“饭票”留给我,这样每月又可以省下几十块钱。
学校里白吃的风气很盛,尽管伙食团防范很严,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同学们方法很多。有人劝我也去白吃,但是我骨头又臭又硬,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心安理得,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不齿为之。
也有人劝我把写“昆仑山下”的精力和时间,用来写讲义,每个月多多少少可以赚一两百元。我也有点心动,可是又觉得这样未免太不负责任,既然自作,必须自受。如果我想赚钱,只顾自己,那与我所瞧不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饿得厉害时,我曾偷过自己种的农作物,也偷过学校农场的香蕉及其它水果。当然那也算是罪恶,只是民以食为天,我还有理由原谅自己。
二年级时,我们住进了正式的宿舍。一天,同寝室有位绰号“性格”的同学,谈起他会红烧狗肉。我正饿得发慌,便忍不住问他,能不能找只狗来试试?他说,随时都可以,只是没有地方烧。
别的同学都跟着起哄,有人愿意提供炉子,有人说弄得到作料。至于锅子,我的“一品盆”正是最佳工具。那个盆子在学校里还颇有点知名度,为了省钱,我买了一个比饭碗大一些,又比洗脸盆小一点的铝盆。洗脸时把它当作脸盆,洗澡时是淋浴盆,吃饭时又可以用来当饭碗。
“性格”其人如其号,说干就干,他说做这种事至少要两个人,他可以杀狗,但还要一个帮凶去骗狗。这一来,同学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跟他去。我的肚皮快要贴到背脊了,眼看可以大快朵颐,不料却来了个难题。说不得,帮凶就帮凶吧,反正我不在乎,既然老天让我挨饿,哪只狗碰到我也是活该倒霉。
于是我自告奋勇,作了他的副手。他去借了把散弹猎枪,当时是晚上七、八点钟,我们骑上脚踏车,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出发了。
刚到学校前的林荫大道,就见到一只垂头丧气的野狗,它和我们一样在路边找食物。我的责任是骗狗,“性格”立刻说:
“我到前面转弯的路口等你,那边人比较少,好动手。”
说罢,他如飞般去了。我试着“啧啧”连声唤那只狗,它先是有点怀疑,不肯过来。我一再亲切地呼唤着它。终于,它认定了我不是坏人,怏怏地摇着尾巴,慢慢向我走来。我也骑上脚踏车,口中仍不断地叫唤着。
我骑在前面,它跟在后面,我快它就快,我慢它也慢。看它那副对我十分信任的德性,我又值得它信任吗?想想不禁惭愧起来。做人真可怜,老是三心二意的,有好几个立场,有无数个原则,还有种种目的、手段、条件,一时这,一时那,主意很难拿定。
我虽然饿了,但还不至于饿死,而它,恐怕也和我饿得差不多,我能吃它吗?更何况我最佩服的,是行侠仗义、扶弱锄强的英雄好汉。今天我居然要把这只可怜狗骗入腹中,我算是哪一门侠客?
于是我回过头来,决定把它赶走,它竟以为我和它游戏,绕着我跳来跳去,真是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我只好下车,找了块石头吓它,才把它和它的胡涂梦赶走。
我的脚踏车也有一绝,链条很容易卸下,且只有我知道如何还原。平常少有同学向我借车,但万一遇到有人要借,而我又不愿意借时,我就用脚轻轻一拨,车链脱落,车子也就很有默契地赖着不走。此时我重施故技,找到了“性格”,说狗不听话跑了,而我为了追它,老爷脚踏车也拋锚了。结论是:我不能再跟他去打狗。
回到宿舍,肚中饥饿委实难忍,只得找了一位同学,言明要敲他一记竹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颇能谅解,便请我去福利社吃阳春面。
当我边吃边体会胃里充实的满足感时,突然听到外面碰然一声巨响,大家都吃了一惊。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便又听到汪!汪!汪!连声的狗叫。我心中一凉,知道是“性格”得手了。心中正忧喜参半,远处又传来一声欢呼:
“朱邦复!朱邦复!狗打死没有?”
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转瞬间全校皆知,我成了“打狗英雄”!
狗被打死了,掉到校门外的排水沟中,是只又肥又壮的大黄狗,有位同学认出是某位教授养的。我们一共出动了五个人,才把它抬到宿舍。这时狗尸当前,木已成舟,反正坏人已经做了,还顾忌些什么?
天下事很难十全十美,“性格”借错了鎗,这是把散弹鎗,那些细如砂子的“散弹”,嵌满在狗肉中,吃时得十分小心。可是,肉终归是肉,对我而言,一个星期的口粮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最惨的一次,则是在三年级下学期时,我连续病了两个月,是感冒后的并发症--支气管炎。所有的钱都买药了,土霉素已经失效,换了金霉素、青霉素以至新霉素。这些特效药对我都毫无作用,每天咳个不停,喉咙沙哑,胸口更是奇痛难忍。同寝室的同学一半出于怜悯,一半也是被我吵得受不了,纷纷建议我回家去休养。
我曾一再写信给父亲,请求多寄点钱来,所得的却是远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一顿教训。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把实际病况让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