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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一丝希望,至此已荡然无存,我则理所当然的,把整个心移转到凯洛琳身上,谁知道天下有没有真理?对我而言,在这个当儿,凯洛琳才是真实的。
平常中午是不进食的,我不顾尼奥的反对,买来炊具,安排了一个月的伙食。而且坚持以后不许上餐馆,以便把钱留下,供下个月的开支。
这天中午,我用味津、猪油做了阳春面,大家吃得香极了。真像饿了几天似的,添了一碗又一碗,看来,我这个伙头军是做定了。
我们的生活很有规律,日课完了,下午各自休息。因为天气热,大家都勤于洗澡。所幸这座危楼有间“通风”极为良好的卫生间,虽然没有电,却不缺水。洗完澡,就便洗衣服,洗好了,湿漉漉地便穿上身,让日晒与体温自动烘干。
因为生活简单,不需要应酬,男仕们对头发胡子不大理会,越长越长,竟成了一般年轻人模仿的对象。反倒是秀子和凯洛琳,常自己拿了剪刀,把短短的秀发,一刀一刀剪得好象狗啃的一样。
在每一个星期日的早晨,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课”,就是“出巡”。所谓出巡是我们几位长老要排着队鱼贯而行,而且专门走在市区或人群集中之地,接受人们的笑骂和侮辱,目的是为了消除自我的虚荣心。因为一般人并不能体谅我们的特立独行,见了我们的队伍,经常是耻笑诟骂,不一而足。
最初我的确不能接受这个仪式,倒不是害怕别人的凌辱,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自己所做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他人肯定或否定呢?
尼奥的解释是,社会人有其虚荣感,他们难得有机会口径一致地齐声对付不属于他们的一群。出巡就是为了让他们发泄,也借以坚定自我的信心。
星期天是巴西人望弥撒的大日子,一大早,男男女女便衣冠楚楚、不约而同地拥到教堂前的广场。在进入教堂领受圣礼之前,相互寒喧话家常是他们的热身节目。
这时,我们这一队奇形怪状、鸠衣百结的洋化子,低着头,彷佛忏悔的罪人一般,穿梭在天堂前的天使群中。于是此起彼落的叫骂声,立即取代了窃窃细语。人群中有的呲牙咧嘴,有的口沫横飞,无不举起了卫道的巨纛,极力鞭挞。
尼奥永远是带头者,他长发垂肩,步伐坚定。后面跟着的是东尼,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又喜欢对年轻妇女挤眉弄眼,经常惹得绅士们恶言相向。甘格很老实,他一向若有所思,从不抬头看人。一到秀子、卡洛琳及我,人们多半议论纷纷,品头论足。我心里不禁嘀咕,尽管寒山、拾得是我们的老祖宗,但身为中国人,不能为国争光,竟远涉重洋来给人当做侮弄的对象,也着实惭愧。
然而这种训练对我日后做人处事的态度,却有无比的助益。因为我一向坚守原则,很难获得别人的认同,以致经常遭受白眼。自从经历了这种羞辱的仪式后,我彻底看透了。我的作为是自己认为对的,又不需要他人的认可,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老子在《道德经》中曾说:“宠辱若惊,畏大患若身”,人受到别人的影响,原是团体生存的一种策略。然而在思想的境地中,永远是少数领导多数,领导的少数人怎能受到大众的影响?是以凡宠辱皆惊之人,必无自知之明,当然要仰人鼻息了!
尼奥和秀子非常努力,一个总在看书,一个则在一旁作画。东尼和甘格则天天出去,常常要到深夜才回来,有时甚至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赶回来作日课。凯洛琳则没有定性,她可以整天呆坐着一动也不动。兴致好时,又像一阵风似的,随着东尼出去了。
我的日记写得很勤,尤其这些天来变化太大,陡然间由地狱里跃上了天堂,有太多零乱的思绪需要彻底的整顿。我不能老是黏在凯洛琳的身边,也没有那么多话题腻在一起,她迟早会离开,我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自己站起来。
人与人之间最初的吸引力是容貌、风度和谈吐。再进一步则是思想和观念,时间久了,才涉及感情。对我和她而言,尚停留在观念交流的阶段。令我失望的是,每天面对面,心中彷佛有说不尽的言语,可是口头上却无话可讲。
我早知道心境的苦乐,与物质条件没有绝对的关系,可是不经过实际的印证,那只是一种观念而已。现在,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死心塌地什么都不期望。能有一个地方遮风挡雨,能有一点食物里腹充饥,心里就满足得如同做皇帝一般。既然如此,明天也不必担心,一床毯子,背了就走,不论到何处,不会比今天更坏。
我来这里之前,有可以糊口的工作,有一点点存款,还拥有一部能动的旧车,一些喜爱的杂碎玩物。但那时我除了对台北参加中马公司的朋友满怀歉疚外,每天还在担忧前途、生活。甚至于袋中才装了几文钱,就难免被商店橱窗中五花八门的各种陈设引诱。分明买来毫无用处,但内心已为物欲所役,更恨自己落魄不堪。
俗语说:“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人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跟别人的比较上,身上穿的,口里吃的,住的、用的,甚至连自己的配偶、儿女,都要比上一比。这是为了什么呢?天下有什么标准可以用来衡量呢?究竟要比到什么地步才满足呢?再说,为了争这一口气,所付出的代价又值得吗?
现代社会就建立在这种虚荣的竞争上,各种商业广告利用人的愚昧,为人洗脑,灌输一些毫不相干的价值观念。人们接触多了,也就信以为真。即使有人还不相信,一旦其左邻右舍得意地向他炫耀时,因为不甘示弱,也就毅然投入。结果是不论智力高下、不分年龄性别以及职业国籍,人人浮沉在这几近疯狂的竞赛中,却美其名为繁荣。
在美国时,我曾见过一个电视广告,有一部汽车停在大峡谷中一座峭拔的尖峰上,车旁立着一位美女。那个镜头的确优美,气派豪迈,可是又与那部汽车有什么关系呢?真有那样傻的人,相信汽车能飞上山峰吗?到底那个广告想表现什么呢?
事实上,这只是利用人们的心理作用罢了。很少人有机会上那座高峰,一睹那粗旷的风光。在深广辽阔的背景前,那突兀嶙峋、黄尘漫漫的沉积岩上,一部线条明朗、光耀夺目的现代化轿车傲然而立。豪放、雄伟之余,更不可思议的是峰顶高拔数千丈,竟能将车子开上去!
这还不说,镜头一转,在刚劲的轿车之旁,出现一位娇媚无比,柔弱丰腴的美女。但见她衣裙随着狂风飞舞,秀发在晴空中飘扬,形成强烈而浪漫的对比。镜头逐渐拉起,向下俯瞰,一望无垠的广漠中,平地拔起一座危崖,孤峰独耸,飞车美女赫然其上。
真是壮观、惊险、美艳而又悬疑!每当人们想到壮观、美艳的事物,就会联想到那个镜头,更连带的想到那部车子。想来想去,想得多了,心里就形成一种欲望,在欲望未满足前,人自然地把快乐幸福寄托在这个欲望的满足上。
不仅商业如此,政治、宗教、体育、艺术以及各行各业也都玩弄着同样的手法。因为不论什么游戏,只有大众参与了才会有力量,要大众参与则先要引起他们的兴趣。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平凡凡的,他们无缘飞黄腾达,成圣成祖,只有借助一些令他们欣羡的偶像,用关心、怀想把自己的感受与那些闪耀的明星结合在一起。从表面上看,人生充实了,实际上,不论是亮晶晶的明星也好,默默无闻的大众也好,人人都生活在他人所塑造的假象中。
这使我想起《道德经》中最受时人争议的一句话:“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现代的学者认为老子提倡愚民政策。“使民无知”就是愚民。说这种话的学者,想当然耳一定很有“知”,只是不知其所知为何?知他人所知,知自我所欲,当然没有错,但是不是知道人生真理呢?如果知道,那又为什么反对“使民无知无欲”?
当今所有的知识都只是为了谋生,然而生活的素质改善了吗?天天开著名贵的汽车,拥塞在马路上,原本只要走上十分钟就可以到的地方,现代化结果,却要在车中关上几个小时。不错,住家是比以前清洁豪华,但多数人每天只是回家睡觉。整天忙忙碌碌,建造了企业王国,却不得不在污烟瘴气中,逃回孤独的小天地。无休无止的追名逐利,忘却了自己究竟是谁!是不是人的生活就应该如此呢?
本来我以为这些嬉皮能摒弃物诱,即令与真理无缘,尚不失于纯真。可是每天的相处,所见所知更深了一层,才发现仍然未脱巢臼。他们的确比一般人有理想,勇于追求。然而这种理想却解决不了他们身心的需求。物质条件不足,他们寄情于大麻,在麻醉中取得补偿。至于争名夺利,计较高低,其激烈程度则与俗世无异。唯一有别的是这里物稀人少,得失之间相差极为有限。
以抽香烟为例,为了分配数量,或买什么牌子,好几次都吵到要动用戒律。读经时,各人占用的时间长短,也成为争执的重点。尼奥非常在意他的形象,需要别人尊敬,便极力打压东尼。东尼虽然崇拜尼奥,却是积习难改,吃喝玩乐如故不说,遇到人多的场合,就控制不住,非尽情地卖弄一番不可。
东尼有一个计划,他写了一份宣言,用全开的色纸,画上极为优美的装饰线条,中央是花体写的一首诗,诗下有二十多个签名。那首诗的大意是:
“你可曾在清晨膜拜日出?
黄昏陪伴日落?
你可曾夜半里
在大地的梦乡,独自
海沙与脸颊抚摩?
银白,浪潮洗净了月色
战栗着,全身赤裸?
今天,明天,后天,
天上,地下,或是人间;
“我”在哪里?
哪里又有个“我”?
你可曾想过?
地球又是谁的家?
蓝天为穹,黄土为席,青绿的陈设,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