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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话一出口,沈连城拦都来不及拦,不免发愁。他在家任性惯了,现下如此护着自己,只怕顾氏对自己更加气恨了吧?
如她所料,听了儿子的话,顾氏气得屁股都离了椅子,指了李霁道:“你这才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
几个姊妹看着,心中皆是一阵唏嘘。
“阿蛮,我们走。”李霁全不在意,拉了沈连城,低低地说了一句。
沈连城很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她本是名门贵女,心气儿高,这又是头一次当人家媳妇,要她低头哄婆婆几句,她是决然做不出来的。为此,她终还是跟了李霁的步伐,离开了。
事已至此,婆媳关系已是无可挽回。
也罢!顾氏一看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讲道理的人。与她一般见识,这尔后的日子还不过得鸡飞狗跳?
不过,李霁如此做派,沈连城倒要说道说道他几句。
“因昨夜之事,你阿母心中本有焦虑,你又说那样的话气她,往后我这做媳妇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李霁却是不以为然,甚至还透着几分不忿道:“她平日里被我阿父宠坏了,以为能像管着我那几个姊妹似地管住你,不给你好脸色,那我也不能给她好脸色。”
说着他顿了步,直看沈连城,认真道:“你是我的妻子,嫁到我家来,同本没什么关系的我的父母姊妹生活在一起,我岂能叫你受委屈?”
他眼里满是柔情,犹如一股温暖的细流,流进沈连城的身体里,甘甜如饴。
“以后在这个家里,”李霁还道,“阿母若找你不痛快,你可千万别让着。她那个脾气,你越是让着,她越是事儿多。”
他话语里不无玩笑,却也有几分郑重。这样的“不孝子”,沈连城也是头一次见。
“你就不怕我是个恶媳妇,把你阿母气坏了?”在芙蓉苑里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她也说起玩笑之言。
“你是什么性情我还不知道?”李霁原是吃透了她的脾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然不担心她会欺负了母亲。
沈连城盈盈是笑,有李霁这句话,她也就不怕什么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太傅府。
沈括形容憔悴,这一个月来,怕是没少担心。见沈连城和李霁并肩而来,言语之间尽是柔情蜜意,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就放宽心了。
“祖父,今日早朝,天子没有为难您吧?”沈连城极为关心的,是这一件事。
“没有。”沈括有些诧异,沈连城如何这样问。
“没有就好。”或许,真是她因了陈襄一句话,想得多了。天子不过是气急了,气消了,便没事了。
“但为了你二人的事,我可算是把天子给开罪了。”沈括笑笑道,“但愿天子不记仇……你俩也要好好的,别到头来枉费我出此下策。”
李霁听言,忙是信誓旦旦:“岳祖父放心,我定会始终如一只对阿蛮好的。”
沈括笑眯眯点头,对这个李霁,自然是横看竖看都觉得好,想了想问:“世子如今娶妻了,日后可有何打算?”
李霁一愣,只觉娶到沈连城,人生已是圆满,却不知自己还该有何打算。
“我指的是,仕途。”沈括也知李霁不学无术,纨绔惯了,于是好心提醒他一句,“你可想过出仕,在朝谋个一官半职?”
李霁不由得看向沈连城,沈连城也回看了他。她也想知道,她的霁郎可有出仕之心。
“阿蛮要我出仕,我便出仕。”李霁兀地答了话。“阿蛮不要我出仕,我便仗着祖上荫封,陪着阿蛮游山玩水,潇洒一生。”
“哈哈哈……”沈括听言,忍不住笑了。在场的萧氏和沈庆之,也都笑了。
沈连城更是噙笑嗔了他一句:“瞧你出息的。”
这样的话,岳家人谁不爱听?李霁见大家高兴,心里头也乐开了花。
“那你们自己商量吧!”沈括爽然发话,“只是若想出仕,可先拜我门下,做个僚客,历练历练。”
李霁先且谢了沈括,至于要不要出仕,他自己是毫不在意的。
沈连城沉默不语,则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第142章:遭了贬谪
沈连城想,要说游山玩水,潇洒是潇洒,但她必然放不下沈氏一族,独顾自己快活。至于出仕……官场险恶,她也不希望李霁活得跟祖父和几个叔伯那样艰辛。若能像父亲沈忠书那样,受荫封庇护,领个闲差,那就最好不过了。
如是想着,她心中便有了盘算。但她也不想太替李霁做主,于是劝他道:“不如先在祖父这里做个僚客,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至于往后有何打算,往后再说?”李霁体验过僚客的生活,差不多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届时,他想出仕还是怎样,她都随他。
李霁思虑片刻,答应了,心下却有些遗憾。
长到这么大了,他也没有出仕,说明他不喜欢,现下沈连城要他做太傅府的僚客,怕是盼着他出仕吧?按照他的心思,他真的只想带着沈连城游山玩水潇洒一生而已。不过,只要她高兴,出仕就出仕吧!
遗憾的念头,几乎是一闪而过。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时候,门房传话来说,宫里来了圣旨。
沈括忙吩咐下去,准备接旨。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北周自开国以来,秉承两晋遗风,重祖制,修礼仪,*度。王宫贵胄,朝廷重臣,当克己守礼,为天下人表率。今天子太傅沈括,擅做主张,草嫁贵女,无端遭惹百姓非议,有辱天子颜面,深负圣恩,特此下诏罪之,罚俸半年,望定省思过,永不再犯。钦此!”
草嫁贵女,无端惹了百姓非议,所以下诏罪之,罚俸半年?一道不痒不痛的罪诏……真不知天子玩的什么把戏?沈括接了圣旨,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手培养成人的天子,行事是越发古怪,令他揣测不透了。
赵寺人宣了旨,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天子还是顾念师生情分的,从今而后,太傅大人好自为之罢。”
沈括似懂非懂地向他施了礼,“多谢赵寺人指点。”
赵寺人轻点下颔,还礼之后,便离开了。
“我大人公那边,会不会也接到了罪诏?”沈连城想着嘀咕了一句。
“你们快回去看看。”沈括深以为然,忙是催促。
李霁沈连城拜别离去,很快回到了家府。
果不其然,李威刚接到圣旨没有多久,正在芙蓉苑面色阴沉的坐着呢。顾氏则是面带了梨花雨,哭得两眼红肿。
沈连城李霁相觑看一眼,若只是一道罪诏,何至于有这样大的反应?莫不是天子给开国郡公府下的罪诏,与太傅府的罪诏不一样?
而看到沈连城,顾氏竟是跳将起来,奔赴过去伸出手指,便是破口大骂:“你真是个灾星啊……”
“阿母!”李霁忙将沈连城护到身后,不明所以问:“出了何事啊?有话好好说,怎还指着阿蛮鼻子骂上了?”他紧蹙着眉,目光投向了神色凝重的李威。
李威长叹一口气,摇头没有言语。
顾氏又哭上了,这才道:“天子下了罪诏,将你父亲从正七命柱国府,连贬了两级,贬成了六命秦州别驾,不日便要去上任,就因为你娶了这个灾星!”
李霁听得愣住了,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母亲如此失态!
“还不止这些,”顾氏又是哭诉,“你大姊姊在宫里,被天子训斥之后被罚了俸禄不说,今早皇后去惊鸿殿一趟,不知因了何事又罚了她抄佛经,天子都没管顾一句……还不都怪你娶了这个灾星吗?我李家,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你父亲的仕途,你大姊姊的前程,怕都要毁在这个灾星手里了……”
顾氏呜呜啦啦说了一通,沈连城只觉一双耳朵嗡嗡作响。这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站在开国郡公府的角度,这样的处罚,着实无辜,着实委屈。
天子想做什么?轻罚太傅,迁怒李夫人,贬谪开国郡公……为了挑拨沈李两家的矛盾?为了让自己在开国郡公府难做?这是天子的计谋,还是陈襄的诡计?
定是陈襄的诡计了。
想及此,沈连城忙上前,道:“阿父阿母,这是陈襄的伎俩,想驱使沈李两家离心。”
听此一言,顾氏不哭了,大脑开始运转,噙着泪的目光看向了李威。李威则是直起了身,深以为然,想了想问:“你已是我开国郡公府的人,那陈襄还能怎么样?”
“若逼得开国郡公府容不下我呢?”沈连城沉静的目光扫过李顾二人,落在了李霁脸上,透着一丝凄寒。
她唯恐有那么一天。如果与沈氏的结亲,不能给李家带来光明,反而遭来祸事,李家的人,岂能容得下她。
“除非我死了……”李霁眼目一沉,看向自己的父母,忽而咧了一下唇角,看向沈连城,改口道:“便是死了,你也是我的妻子。”他走近她,话语变得温和,“开国郡公府,只要是我的家,便是你的家。”
他的父母若容不下他的阿蛮,那便把他一并撵出去。
顾氏听出话外之意,立时泪雨滂沱,身子也打了个摆。若不是一旁的嬷嬷眼疾手快搀住了,她恐怕要跌倒在地。她呜咽着,泣不成声。
“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李威气恼,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沈连城。
儿子的命重要,还是自己的仕途、长女的前程、李家的荣耀更重要?这是个选择题啊。沈连城能有什么办法?为此,她垂下眼睫,没有做声。
李霁洞悉这个道理,于是没好气道:“降职就降职了,尔后行事多加小心,不再让人抓了把柄就是。”
“你父亲当什么官不重要,你姊姊在宫里是否得宠也不重要?”顾氏怒目视之,对儿子失望极了。
“难道要我休了阿蛮不成?”李霁额前的青筋直跳,又气又恼。
“罢了!”李威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早间才喝下的媳妇茶,总不能现在就吐出来。只是这茶,喝是喝下了,却实难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