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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月色美,皇上的心情也不错,他迈进储秀宫的大门,身后紧跟着两排小心伺候的宫人,皇后早早恭候多时,带着身后的人迎了上来,甜笑着屈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平身。”颙琰抬手,脚下没有停顿从皇后身侧走过,径直坐到了罗汉床的一侧,随手扯过个垫子倚在身后,慵懒地斜靠着养神。
皇后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她盈盈转身,从贴身侍奉的双兰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递到皇上手中,方才坐在对面,笑道:“皇上今日的心情看来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颙琰支着头,轻轻按着,闻声挑眉看了看她,但笑不语。
皇后见皇上并不搭话,只得又笑笑,跟着说道:“如今后宫中人闻得皇上封了延禧宫的钮祜禄氏为常在,旨意一出,合宫都感念皇上是仁心厚德的圣主,皇上对钮祜禄氏的宽容,也是她的福气了。”
皇帝一笑:“合宫都这么想,只怕那本人却并无一丝感恩之心呢。”
皇后乍一听皇帝这句话,积存已久的诧异再次涌上心头,自从那一日被行刺后,她总觉着皇上有些心事,似是闷闷不乐的。可陈德那包衣奴才已经千刀万剐凌迟而死,罪魁祸首都死了,按说圣上他不至于还耿耿于怀,可她又看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皇后思忖了片刻,还是小心试着问了一句,“臣妾听闻,那一日钮祜禄氏救驾,似乎是冲撞了皇上?”
“冲撞?”皇帝侧目,听到这个字眼很是玩味,何止是冲撞,那一日那个钮祜禄绣玥在刺客房里的言行,若是漏出去,让她死上个十次都不够。
皇后见皇帝直直望着自己,似怒非怒,她自觉有些失言,忙笑着缓解气氛,双手托起茶盏,“皇上快趁热喝口茶罢,这时候,这样的新茶可是难得的珍品。”
颙琰看着眼底的茶盏,掀开盖子,想起了前几天的晚上,忍不住对着茶盏冷笑一声:“还是皇后贴心,这热茶暖心,不比在有些人那里,给朕喝的都是些凉透了的又苦又涩的茶,当真是一点也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皇后现在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宫中会有这样的人?皇上身为天子,一国之君,连她这个身为正妻的皇后都要小心翼翼伺候,揣度圣心,更何况其她妃嫔手中并无中宫之权可倚仗,在宫中存活只能依赖皇上的恩宠施舍,更遑论宫里伺候的奴才们,他们哪有胆子敢冒杀头的死罪怠慢主子?
皇后脑中嗡嗡响了半天,方才愣过神来,她忙起身跪到皇帝脚下:“皇上恕罪,这都是臣妾无能,没能好好教导后宫众人,才使皇上如此不快,臣妾有罪,一定尽心改过,务必不使此等事情再发生了。”
中宫皇后娘娘一跪,满宫的宫人们都惊得跪下了。
颙琰看着惶恐跪在身前的皇后,默默伸出手扶她起身,将她揽到了自己身侧。
见此情景,在一旁的双兰才有些放心,带着伺候的宫人都识趣退了下去。
皇后轻轻倚在皇帝怀里,心里含着些甜蜜的滋味,听着他的声音悠悠进了耳中:“绮雪,你是皇后,也是朕的妻子,朕的生母在朕年少时就过世了,朕又有那样一位英明神武的父皇,朕这些年活得没有一天不是心惊胆颤,父母之爱对朕来说是奢侈。孝淑皇后早早的故去了,对朕来说,你是朕的家人,不单是帝后,咱们还有夫妻之情。朕想找个能说体己话的人,你和朕之间,不必隔着这么多拘谨和小心翼翼。”
皇后的眼圈微微泛红,她仰起头,深深地瞧着心里的这个人,低声回了句:“是。臣妾一直都明白。就是皇上给了臣妾太多太多,臣妾才愈发恪尽职责、严于律己,要做个称职的皇后,才能回报皇上恩德之万一。”
颙琰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朕有时不能跟旁人说的,也就只能在储秀宫和朕的妻子的私下说上几句。如朕刚刚提起的凉茶苦水,不过就是夫妻间随口说的打趣话而已,你若当真小题大做,和宫里头那些妃嫔妾室又有何区别。这一点,信贵人她就要好得多。”
皇后垂眸,低声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受教。”
皇帝闻言,低头瞧她:“晋封玥常在的旨意晓瑜六宫,这件事皇后办得不错,对她只封不赏。只是朕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恼得很。”
“是什么?皇上。”
颙琰的脸色沉了沉,“朕后来派了人去查,那日晚上本来要侍寝的是善庆的嫡女秀贵人钮祜禄氏,赶上朕遇刺,秀贵人便意图鱼目混珠,拿她的妹妹出来充数,贪生怕死,企图蒙混过关,还敢在朕的话里大做文章,实在可恶。”
“竟有此事?”皇后愕然道:“秀贵人弃皇上的生死不顾,如此忤逆,实在大逆不道!”
这秀贵人竟敢如此行事,皇后也不觉染了几分怒气,“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配留在皇上身边,臣妾立刻打发她到圆明园去,余下的,皇上再慢慢治罪。”
“罢了。”
颙琰的目光漫不经心瞧着别处,“她一个女流之辈,胆小怕事也属正常。朕也不愿意对个后宫妇人过分苛刻。这样的女人,朕远着她就是了。更何况,陈德行刺这件事朕不想再起任何波澜,引起宫中非议。皇后,只消在旁的事情上找个由头,惩治一下这个秀贵人,给她一个教训。她在危难关头弃朕的性命不顾,也实在是可恶。”
皇后颔首,道,“皇上当真是心存仁德。秀贵人她也是命好,遇见了皇上。若是先帝,只怕杀她个九族都是嫌不够。”
说到此处,颙琰不禁染起一抹会心的笑意,怅然着道:“她虽然离弃朕,可救下朕一命的却是她的妹妹。同在九族之中,也是功过相抵。说起来,这秀贵人也非全无是处。若非她关键时刻贪生怕死,又怎会推出玥常在前来搭救朕。若非当时玥常在前来救驾,而是这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只怕朕此刻已不能活着坐在这跟皇后聊闲了。”
皇后从旁看着皇帝的神情,不知为何觉得些微扎眼。她将这一刻心里的不舒服压了下去,勉强接了一句,“皇上说的是。”
皇上并未留意到她如此细微的神情,自顾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说着:“那一晚的情形,朕这一辈子都很难忘。朕都以为会在劫难逃了。遇上那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狂徒,朕被他劫持,从不甘,到灰心,到绝望,直到心都死了。
后来那个女人进来了,朕本来还想,进来一个女人又能有什么用。
她穿着素净的旧衣裳,满脸堆笑,像个市井妇人一样,与那刺客纠缠不休。在天下人皆等着朕的国丧的时候,是她在最后关头,挡在了朕的身前。
说起来,那天晚上她说过的每一个字,过了这么久,朕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颙琰说完,久久回过神,又看向皇后,随即嗤之一笑,“不过是个常在,朕跟皇后提她这许多做什么,倒是朕抬举她了。夜深了,更衣歇息吧。”
颙琰起身朝着寝殿那边去,皇后愣神看着皇帝的背影、她的夫君那方才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她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心里突然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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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延禧宫里,绣玥的心绪也不宁。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直焦急等着,直到瞧见宝燕回来,忙上去问道:“事儿都办妥了么?”
宝燕兴冲冲地,拍拍衣裳上的灰尘,“都办妥了,翡翠比想象的还值钱,换了一百多两银子,给了那送东西出去的太监几两银子,神武门的护军几两银子,这不,我还留了十两银子。”
绣玥不大高兴的噘嘴,“咱们这里有吃有穿的,又年轻力壮,留什么银子。”
“有吃有穿?瞧瞧小姐你那身衣裳,这叫有得穿?还有吃的,内务府送进小厨房的东西,每天萝卜豆腐,不是剩菜,就是搜的,再不留些银子,这日子只怕都过不下去了。”
绣玥听宝燕把日子说得这样凄惨,似乎也是事实,她只好笑道,“好了好了,算你说得对,那就改善些膳食吧,柔杏才十三岁,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还要做那么些粗活,实在是辛苦。至于衣裳首饰就算了,皇后娘娘免了我到中宫行礼,我不用出去走动,每天就在延禧宫里晃悠,就你们这几个人瞧着,穿什么都一样。”
清早,李官女子的声音在绣玥房外响起:“玥常在,内务府将伺候您的宫人带过来了。”
绣玥昨夜睡得晚,怀里搂着十两银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还在贪睡,整个人恹恹的,宝燕一早就拿着银子出去了,回来带着柔杏在小厨房做菜煮肉汤,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为绣玥布菜。
听到李氏的声音,绣玥睡眼惺忪,坐起来疑惑道:“李姐姐怎么过来了?带了伺候我的宫人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肯定又是内务府那帮奴才把活推给了李官女子。”宝燕说着,边起身去开门,绣玥披了件衣裳从床上起来,顺着门口望去,只见李氏在门口站着,身后还有个面生的小宫女和小太监。
李官女子屈身对绣玥行了礼,先走进来,她面带愁容,叹息道:“玥常在,您晋了位分,内务府按规矩给您多派过来两个伺候的宫人。”
“宫人?”宝燕目光不善,瞥了一眼那门口杵着的太监和宫女:“内务府连咱们的吃穿用度都能克扣成这个鬼样子,更遑论是伺候人的奴才了!逊嫔娘娘那儿才几个奴才伺候着?怎么突然发这般的好心,倒轮到给我们小姐指派伺候的宫人了?”
李氏低下头:“内务府的人来延禧宫传旨,晓谕六宫:晋封漱芳斋芸常在为贵人。芸常在由常在晋封为贵人,伺候她的太监宫女便该由六个人增加到八个,恰逢玥常在您也是最近几日晋封的……似乎是,皇上吩咐内务府给芸贵人挑几个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