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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宗政钥侧过了头:“拿来吧。”
小平子立刻将装着药碗的托盘递了过去,宗政钥伸手接过,亲自将一勺子药汁送在了北齐帝口边。
这一次北齐帝再不拒绝,相当配合的吃了他递过来的药汁。不一会的功夫,这一碗药就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父皇可好些了?”
眼看着北齐帝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终于和缓了下来,宗政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下去吧。”
小平子答了声是便躬身退出了大殿,这么一来,大殿里面便只剩下北齐帝和宗政钥两个。
“父皇,今日来看您的,除了儿臣还有母后。您可愿意见见她么?”
北齐帝冷哼了一声,宗政钥面色便有些尴尬。
“母后实际上非常想念您。但她是皇后,自然不可能如旁的妃嫔一般跟您撒娇使小性子,却也只有她才是唯一真正关心您的人。”
北齐帝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愿意听他说这个。
“父皇您莫要如此,且听儿臣将话说完。自打您生病以来,儿臣时常见到母后在佛前替您祈福。为了替您祈福,甚至放弃了统领后宫的权利。”
他声音顿了一顿:“说到底,陆家的事情同母后并没有什么关系。您就……不能体谅她么?”
听他这么说,北齐帝的喉咙里面便又开始低低的呜咽起来。同时,也将被宗政钥扯在手里的衣袖一下子给撤走了。
宗政钥手里面一空,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莫名的便涌起了苦涩来。
“儿臣实在不明白,不明白您为何从来就不能对母后软语温存。从来就不肯像对三皇弟一般,温柔的对儿臣说话。”
这么说着,他眼前似乎浮现出自己长久以来都只能远远躲在花树后面。默默注视着眼前神武非凡的皇帝怀里面抱着俊秀聪慧的稚儿,一遍遍耐心的教他书写。于是,便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了恨意出来。
“若非当初父皇要重用陆家,您是不是早就已经褫夺了儿臣的太子之位?”
北齐帝唇角歪了歪。
“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叫父皇如此厌恶?!”
难得遇到如此安静的北齐帝,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里的怨恨一经发散了出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宗政钥的声音也跟着拔高了起来,除了怨恨之外,还带着那么几分悲凉。
“他并不是厌恶你,只是因为厌恶我厌恶陆家。你是我陆青樱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女子的声音骤然间在空旷的大殿里面响了起来,宗政钥立刻给惊了一下。即便是北齐帝抽搐着的嘴角也是猛然一顿,接下来却抽搐的越发厉害了,分明很是激动。
“母后?!您怎么……”
“我为何就不能进来?”陆皇后抄着手,脚下的步子迈的并不大。除了没有穿着属于她的皇后袍服,俨然还是那个仪态万方的皇后娘娘。
“你给我起来。”陆皇后飞快的扫了一眼宗政钥,见他跪在北齐帝床前,便狠狠皱了眉。
“他都看不起你,你还跪他做什么?”她冰冷的眼眸瞧向了北齐帝:“你也莫要怪我如此,这个天下便是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当初所做的一切,便注定了有这么一个结果。”
宗政钥眸色一动:“母后在说些什么?”
“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真的动了怒,宗政钥便只得起了身。
此刻,床榻上的北齐帝喉咙里面突然就没了声音。眼睛却瞪大了几分,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对母子。
陆皇后却并不去瞧他,只看向这宗政钥。
“今日叫你来,为的便是叫你死了心。叫你明白身在帝王家,便永远没有什么人伦亲情。”
宗政钥抿着唇。
“你知道为何他会对你如此么?”陆皇后拿下巴朝着北齐帝点了点。
宗政钥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能说出一个字来。
“你当知道,当年整个天下大半谋者文臣都出自云山书院。”
宗政钥点头。
“正因为如此,全盛时期的梁氏一族在整个北齐可谓只手遮天,几乎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得罪。你的父皇当年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出之子,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够登上九五之尊的帝位?”
宗政钥抬头:“因为父皇聪明睿智,胆识过人。”
“呵呵。”陆皇后低笑,宗政钥觉得心里面异常憋闷。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笑容叫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其实,不过是一场交易。”陆皇后神色渐渐冷峻了下来,笑容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一个是没什么根基的翰林院编修,一个是不被人重视的庶出皇子。偏偏这样的两个人都拥有着一颗叫人惊骇的野心和常人无法比拟的胆量。于是,谁都没有想到,叫那么多人闻风丧胆的梁家,居然就叫这样两个人给拌到了。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再也不足为惧。”
宗政钥猛然抬起了头,她说的是……
“既然取得了胜利,自然也得分赃均衡。于是翰林院编修成了一品丞相朝廷新贵。这位朝廷新贵凭借着自己的人脉资源扶持庶出皇子上位。再之后,丞相府出了第一位皇后。”
“呵。”陆皇后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几分自嘲。
正文 589 北齐帝驾崩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贫寒之时的样子总被人记着,何况那人还安插了一个无法避免的眼线在身边。那等于时时都在提醒着自己的耻辱,只怕换成了了任何人,都恨不能将昔日的伙伴除之而后快。”
“母后。”宗政钥声音微涩:“当初……云山书院之所以没落,不是因为大梁氏一意孤行要嫁入萧王府触怒了皇祖父才……。”
“你以为,云山书院当初风光如斯。何需要将女儿嫁入皇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谁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生死两茫茫? ”
“所以……所以……。”
所以,在大梁氏入宫之前,梁家已经出了问题。若非如此便不会将自己家族中的嫡长女送入宫中,这个做法等于是在示弱。
“可惜,梁家到底是低估了那一对好伙伴的野心。无论是想要荣登九五的皇子,还是想要一家独大的丞相,都绝对不能允许天下间有个阻挡了他们大权在握的绊脚石。所以,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辉煌的梁氏。”
宗政钥闭了口,缓缓低下了头。所以,大梁氏后来之所以会爱上萧广安,实际上都是陆丞相和北齐帝两个人联手搞出来的把戏。
“母后,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宗政钥声音低沉,却轻飘飘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力道。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是能走进你父皇心里面去的那个人。即便是表面上受尽恩宠的梁贤妃和宗政璃,到了最后也只落得个销声匿迹的下场。所以,一个成功的帝王不需要有心。你听明白了么?”
宗政钥抿了抿唇,似乎并不愿意仔细的考虑这句话。
“不但不能陷入到儿女私情当中,即便是父子兄弟,妻子儿女只要能用来争取最大利益的,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即便是牺牲本宫,你也绝对不能有半分的手软。”
“母后……我……。”宗政钥皱着眉:“无论是你还是父皇都是儿臣最重要的人,儿臣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绝对不能不在乎你们。”
“啪。”
天地间响起一道脆响,宗政钥摸了摸自己面颊上的红肿指印,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母后,您为什么?”
“愚蠢!”陆皇后冷声说着:“你将来是荣登九五的帝王,你的心里眼里除了国祚稳固,什么都不重要。懂么?”
宗政钥皱着眉,宽大袍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陆皇后声音顿了顿,朝着龙榻上的北齐帝瞧了一眼,眸色中不辨喜怒。
“你如今是要同本宫一起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母后先回去歇着吧,儿臣……。”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叫北齐帝收回圣旨,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办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陆皇后眸色一闪:“那你便留下吧。”
“恭送母后。”
眼看着龙彰宫昏暗的烛火将陆皇后的身影拉的斜长,鬼魅一般。她步履很是轻缓,也如鬼魅一般。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消失了。
床榻上的北齐帝吃了药也有些时候了,这会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大约是睡的熟了。
宗政钥在桌案边坐下,心里面想着陆皇后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憋闷的难受。
那些言论并不新鲜,从小到大舅父就时时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些。在他死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说起来过,就在他以为自己都已经快要忘了的时候,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又听到了一次。
“福禄!”他突然低喝了一声。
“殿下有什么吩咐?”
回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宗政钥抬头看去,是方才替他熬药的小平子。
“是你?”
小平子胆子小,见他皱着眉只当是他动了怒,一下子跪了下去:“国师大人下了令,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龙彰宫。奴才实在没有法子帮殿下将福公公唤来。”
宗政钥声音顿了顿,怎么忘了这一茬了?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有些心神不宁?
“你起来吧。”
小平子道了声谢,缓缓起了身:“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给奴才也是一样的。”
宗政钥声音略顿了一顿:“没事了,你出去吧。”
这话说完他便再度回到了北齐帝的床榻边,也不去管小平子干什么去了。
“父皇。”良久,他低声叹息:“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
可惜,并没有人能够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宗政钥再也没有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股倦意袭来。他皱了皱眉,缓缓起了身,似乎想要缓解这来势汹汹的疲倦。
哪里想到,还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