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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一波一波的狂浪又把士兵们冲离沙丘,海水又淹过他们的头了。待终于游完剩下的距离,站上岸边的浅水区,登上滩头时,士兵们已经不是原来训练精良的强悍战斗兵,而只是一个个茫然无助又精疲力竭的船难生还者。
他们笔直地跑向一堵岩堤,看到四周都是炮火在喷溅沙滩,回头看到一发炮弹正中他们的登陆艇,炸成粉碎。接着,另一艘登陆艇抢滩,当艇上士兵正跑来岩堤时,其中一人被炮弹直接命中,炸成数块肉在空中飞舞。
经历了炮火猛击与搭艇抢滩后,他们又晕又惊,潮水渐渐涨起,容身的海滩逐渐变窄,可以看见尸体在波浪中翻滚。这一队的头领已被炸死,由另一队的头领顶缺,但还撑不到一刻,他也被干掉了,这一场惨况似乎漫长而无尽。
明军在海堤下等到攻击发起,才越过海堤,碉堡中的倭寇随即向每个冲越海堤的人开火射击,有一两个明军好不容易越了过去,也被乱刀砍死。穿越海堤后,地上有很多小型灌木与沟渠可供掩蔽,陈宗夔蹲在暗处重组人员,计划如何摧毁碉堡。
如要开始抢攻谷堑,必须登上俯瞰滩头的悬崖崖顶。明军刚开始有个好的攻势,就被悬崖侧边的碉堡炮火压制了,支援的船队在海中炮击碉堡,终于击垮了两个。但还是不够,突然,一个黑影窜到倭寇的震天雷阵地,一刀起落,将炮手砍成两截!
陈宗夔大惊:“此人是谁?怎么倭寇中竟然埋伏着自己人?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此人正是宋怡龙,见战斗打响,便来助明军登陆,发现倭寇炮火猛烈,窜入重炮阵地,一刀一个,杀了五个重要部位的炮手,然后避开,他可不想被明军发现。
这时火力大减,陈宗夔不敢多思,决定由碉堡间穿过,攻进连接碉堡的壕沟。这些壕沟是倭寇挖来用以机动迁移与撤逃的途径。陈宗夔进入壕沟,溜到每个碉堡后方,再进行偷袭,杀光碉堡中所有剩下的倭寇。成排的碉堡阵地耸立在明军与崖顶之间,陈宗夔缓慢地一一推进。士兵们决心完成任务而不顾牺牲所表现的勇气,令人难以置信。
第一舰队在编队两侧护航明军火力船队,迅速展开战斗队形,尽量从不同方位接近敌舰,利用其火力死角,来它个海上拼刀。这招果然颇见成效,前来偷袭拦截的倭舰,在挨了一顿炮弹之后,只有灰溜溜地在远处乱放一通炮弹,以壮威胆。
第一舰队中的指挥船,航行中帆被打坏,在黑夜中单船飘流,忽然观察到一艘倭舰追踪而来。这时与敌舰正面交火,吃亏太大,士兵们连忙用蓬布将火炮遮盖起来,众战士下舱隐蔽,以堆满“货物”的民用运输船的面目来迷惑敌人。
黑黑的夜色看不真切,经过伪装的战船主动向倭舰迎了过去,使倭舰放松了警惕。当明舰贴近倭舰左侧时,百户朱舜华一声令下,炮手们顿时掀掉篷布,轰隆隆猛烈开炮,刹那间,十发炮弹雨点般落到敌舰要害部位,顿时火光四起,灰烟蒙蒙,敌舰情知不对头,掉头急逃。
凭着人海战术,经过一个时辰的激烈战斗,陈宗夔终于击溃了登陆点守敌的阻击,一举登岛,并建立稳固滩头阵地,随即独立攻进。先锋军渡海作战成功,极大的鼓舞了后续部队的士气,且为后续部队的偷渡及正面强渡都提供了有益的帮助。
三千精锐主力部队在戚继光的带领下,分乘五十艘木帆船,自陈宗夔启航的半个时辰后拔锚,扬帆直取六横的南区。戚继光在航行中也不忘研究作战,要求侦察船队每隔一个时辰报告一次敌情。
船队中备有每月每日日出和日没的时间表,当时没有钟表,他用一串七百四十个珠子的念珠作为代用品,按标准步伐的时间一步移动一珠,作为计算时间的根据。能够作这样精密的考虑,就几乎没有任何因素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俗语说,“海是孩儿脸,一天十八变”。这一次的正面强渡,天气突然恶劣起来,海面像沸水似的翻腾着,一个跟着一个迎着船头袭来,船颠簸得厉害,浪花不断地冲上甲板,把战士们的衣服都打湿了。浪头带着刺耳的啸声,似乎一切全被风声浪声掩盖住了。
戚继光当即传令,为了坚决完成正面登陆作战任务,即使失去了统一的指挥,也要以船为单位,只许前进不许后退,那怕只剩下一条船也要抢滩登陆,表示誓死完成任务的坚强决心。
他们顶着大风,一股劲儿往前猛冲,船儿在浪涛上跳起,便像受惊似的拍着翅膀飞了起来。有些体弱的战士头晕目眩,刚吃下的食物吐了个精光,仍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翻肠捣胃,搅得他们五脏六腑不得安宁,站也站不住,无力地瘫倒在甲板上,忙有体格好的战士过来救济,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风暴潮接踵而至,浪高两丈,舰艇摇摆达四十度。体弱的战士就更加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完清水、胃液,然后吐又苦又涩的胆汁,胃里实在没东西可吐时,有人开始吐血……
一只不知何时溜上军舰的老鼠,此刻也晕得口吐白沫瘫倒在甲板上,动弹不得。
舰艇以钢铁之躯,载着他们仍按既定的航向破浪前行,经过两个时辰的艰难航行,将士们终于在南区分散登陆。不巧两艘倭舰转了过来,拦阻炮击,一时间,戚家军的战斗队形被打乱了。戚继光迅速转舵驶向倭舰,与之展开了贴身战,在距离其五丈左右时,三艘火力船上的火炮一齐攻击。
战斗空前激烈,戚家军的火力船上虽然伤亡很大,但他们个个视死如归,死死咬住敌舰不放,打得它冲天火光、浓烟滚滚。另一倭舰吓破了胆,哪敢靠近,夺路而逃。
南区的滩头是登陆中最宽阔也是鏖战最惨烈的登陆区,全长约三里。整片滩头有约三丈高的连绵悬崖,俯瞰着沙砾海滩,只有三处谷堑斜坡有路径可通崖顶。滩头西部靠近崖底的涨潮线上筑有约三尺高的防波堤,崖上的火力阵地挖了许多壕沟以供守军掩蔽。
好多明舰中弹后都被打沉了,强劲的潮流将登陆艇队冲离原定地点,只有百户魏巨兵登陆在预定位置,其余部队都朝左偏去;而百户陈铭安的队伍则是大乱,各百户混杂在一起登陆。
为了攻陷战术制高点,这是一处俯瞰两边滩头的台地,整个台地海岸都是约三丈高的断崖。倭寇在台地上布署了震天雷,两侧的滩头都在炮击射程内,而明军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摧毁这些重炮阵地。
抢攻制高点的是魏巨兵的突击部队,原计划是第一波登陆部队由魏巨兵用钩索爬上断崖攻击;陈铭安则由谷堑攻上,再向西攻击东侧的火炮阵地;第二波由百户罗亦可和百户龚家安组成,他们在海上等待强攻断崖的部队发出成功攀登信号后,就马上跟进爬上断崖支援,但他们只能等待一刻,第一波抢攻一刻后若没发出成功信号,就表示抢攻断崖失败,所有支援的突击兵都要转向谷堑斜坡抢滩,由台地东边的谷堑攻向制高点。
但计划与实际情况往往有偏差,第一波抢攻断崖的部队在恶劣风浪下错过了攀登点,他们迟了许久才开始登陆,总算成功爬上断崖攻击,摧毁了重炮阵地。但其他的支援部队在一刻内等不到信号的情况下,全都冲进了南区滩头的血战场。
倭寇的阵地有层层纵深的碉堡群,以交互支援火力防御,明军在滩头上伤亡惨重,有的小分队甚至遭到全灭的命运,无一生还。往南区滩头的登陆输送行动必须在天亮前全部中止,已经登陆的部队如果不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就只能在海滩上等着被倭寇的炮火屠杀。
百户刘传梁大喝道:“去杀掉那些倭寇,替死去的亡魂报仇!”士兵个个士气高涨,可当他们由艇上跳入水中时,大家只能自顾性命而已。因为炮火猛烈地朝登陆艇打来,爆炸响起的那一刻,人的思维就凝固了。
刘传梁跳入水中,刚开始水深及胸,但一个浪头打来,水就淹到颈子了,然后向滩头泅水。这艘艇本来载有三十人一起登陆,当他终于停下来站稳后,向前方四处察看。前方没有人在!大家到哪里去了?
直到他到达浅水才了解一切,四处查看,水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在随波碰撞,看不到任何生存人员。他转头向后看,竟然也没有人,没有人跟上来!那些与他一起下艇的人,不是死在后面,就是还窝在小艇附近。
他开始向岸上的涨潮线走去,过了一会儿,一些疲倦的士兵开始出现在他身边,笑声和哭声混成一片。士兵叫住他,惨叫道:“大人,我被击中了。”但他看上去似乎没那么严重,刘传梁问道:“你还可以走吗?”那士兵突然向后一翻,仰倒在水面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死了。
刘传梁继续向前进,到达涨潮线前,已被射中三次,左臂、左胸、右腿各中一箭。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在伤口上撒盐,被海水一泡,痛得他直咧嘴,却要死死撑住。看见四个士兵躲在岩石后不敢前近,他大喊:“快散开,这里危险!”才刚喊出口,一枚炮弹就打下来,当场炸死三人,剩一人受伤。
刘传梁又看到右侧出现一些将士,射来的炮火好像是用镰刀在砍倒稻草一般,将他们整群扫倒。更有一些身负重伤的士兵躺在地上不停地吐,吐出来的全是又苦又涩的海水……
陈铭安的部队本应登陆在南区滩头的谷堑处,却跑到了偏北三十丈远处,因陈铭安看见原登陆区炮火猛烈,觉得过去上岸简直是自杀!他让部队在海上绕行,直到发现了一处火力间隙,才推进登陆。
登陆艇碰上了障碍物,跟在后面的也是,船员很熟悉状况,他等大浪冲来时,再拼命摇橹将船加速冲离障碍,然后部队这才冲上滩头。海面上浪涛汹涌,每当狂浪打来,明军身上就溅起一身的水花。
当船靠近滩头时,倭寇设立的反登陆障碍正如意料中全然可见,这表示潮水正低。将士刚下艇登陆,陈铭安的船马上也来了,忙到防波堤后卧倒掩蔽,岸上的炮火不断地打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