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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训与郑注,两个小人与正统人格构成了怪异的对峙。他们的出现使我们的历史评论变得艰难起来,惶惶然,难以自圆其说。清除揽权自重的阉人这样一个从传统政治眼光衡量绝对合理的政治目标却要由李训与郑注来着手实施——按同样眼光,他们也应该属于被清除的对象。在这里传统政治所蕴涵的一个巨大悖论再一次被凸现出来了:道德上存在严重缺陷的人最有效率地继续着以道德为逻辑起点的政治进程。但是他们固有缺陷的消极面也随着事态的演化显现出来了。
用合乎程序和规则的方式来实现郑、李在甘露之变中所要达到的目的,王夫之设想过,陈寅恪先生也设想过。可大家有没有想过,两个乐衷于暗箱操作的人才是故事的主角。他们才真正符合故事的内在逻辑。
噩梦已经注定。
多年前滑台节度使贾耽举行的一次宴会上,相者指着当时还是布衣的贾餗说:“向来贾公子神气俊逸,当位极人臣。然当执政之际,朝廷微变。若当此际,诸公宜早避焉。”相者看到一个噩梦还未成形的胚胎了。噩梦是一个逐渐发育的精灵,频繁地出没于王涯的相府。它鬼出电入,变换着自己,象变古彩戏法的江湖人物一样生生造出名目繁多而又骇人听闻的种种幻象。幻象使命运具有一种可感知性,从纷繁复杂的事件中浮现出来。最后,连王仲翔也觉察到了:数十个家僮鲜血淋漓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头。可惜,王涯不相信儿子的幻觉,更不会考虑儿子去位避祸的恳请。一个擅长于注《太玄经》,经常以此卜算运命且准确率高于《易》筮的人,不可思议地对那些层出不穷的警告视而不见。被忽视的精灵只好栖身在一面铜镜里,应该是久负盛名的“金礛若止水”吧。刚刚被迁为京兆少尹的罗立言引镜自视时也看到了无头的幻像。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角度,青光柔和的镜面里,自己衣领之上的方寸之地依然空空如也。镜里的虚幻,镜前的真实?还是镜里的真实,镜前的虚幻——也许是自己连日来参预密谋,心事太重,以致于两目眵昏吧。罗立言振衣起身,若无其事地衣冠入朝。他就这样在镜里镜外的真实与虚幻之间迷茫,与从噩梦中解脱出来的机会错身而过。镜中的精灵只好藏进郑注的药箧。只要这个踌躇满志的小人一打开药箧,它立即分身为数万青蝇,教人猝不及防地从箧里涌了出来。数万只青蝇呀!那该是何等喧嚣和诡异的阴霾,铺天盖地,久久也没有散去。
郑注痴痴地仰望着满天翛翛飞舞的青蝇,心里充斥着颓废的感觉。敏感的游医敏锐地感受到了噩梦的征兆。他躺了好多天。当青蝇带来的恶心感觉终于消退后,他决心向我们和盘托出噩梦的秘密。
贾餗拜相了,相者的谶语就要应验了。滑州宴会的座上客们在山谷间仓皇地找寻着隐匿的地方,以躲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
十月初九深夜,密使李好古为王守澄带来了一杯酒——那一定是杯美丽的金屑酒:无数亮晶晶的金屑落叶般纷纷扬扬,在琥珀色的液体里飘摇,将把酒之人带进难以言传的秋的境界。我对这种酒神迷已久了。从魏晋开始,多少风流人物就在金屑酒营造出来的秋意里散了他们的灵魂,消散了他们的太息和太息一般的魂魄。现在却轮到与风流无缘的王守澄不无遗憾地将这满杯肃杀的秋色一饮而尽。他应该预见到会有这么一天。就在那年秋,曾和他一道执掌北司权柄的宦官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已经在遥远的地方被赐死了,已死的崔潭峻剖棺鞭尸,而陈弘志也死了,被封杖击杀在一个叫青泥驿的地方……单一的每一条死讯也许说明不了什么。可当它们串起来,一切就昭然若揭了。
王守澄出殡的日期选在了十一月二十七。那天,送葬的宦官们一齐来到浐水吊唁这位元和宫变的主犯,该到的一个不少。就在浐水上,也许是掼碎一只杯盏,也许是一声挤出来的干咳,也许只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从寒风中飘过,郑注从凤翔带来护丧的数百名壮士就会手持白棓一拥而上,将临风悲泣的阉人们杀掉……
以上只是郑注的表述。如果故事照着他的思路讲下去,鸩杀王守澄和清除阉党是前后牵连的,是一个事件的两个步骤;而李训却将它们看作分开的两件事情——顺便提一句,有的学者相信这个分歧就是甘露之变成败的要害。
李训认为,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为王守澄送丧前一个清冷的早晨,左金吾听事后的石榴树上出现了甘露。于是我们看到了一桢群臣舞拜、欢声四起的动人场面。朝会地点立即被改到可以接受贺礼的含元殿。文武百官都在静谧的大殿上等候消息。过了良久,奉旨前往左仗观察的文官们回来了,他们认为大约不是甘露,不可贸然布告天下。说实话,我也不晓得所谓甘露到底是什么东西。大概不会是露水那么寻常。据说其凝如脂,其甘如饴,能使“不寿者八百年”。尽管我们知道关于甘露的许多传说,知道汉武帝的承露盘和汉宣帝的年号,可不管是《礼记》还是《汉书》都语焉不详——在古代,甘露为何物似乎是毋庸多言的,反正是祥瑞。李涵的时代几乎从一开始就充斥着灾异:大小流星纵横天汉上下;彗尾两岐,遍指四方……可真正预示灾难的,不是那些频繁出没于天际的流星、彗尾。是祥瑞,反而是太和一朝很罕见的祥瑞指向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前尘旧事。
李涵很有技巧地示意自己无法认同文官们让人扫兴的观点,不露痕迹地让取代王守澄不长时间的神策军两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带着宦官们去复核。不疑有他的阉人们欣然前往左序。他们不知道,伏兵藏在帷幕后面……与此同时,事先安排好的河东、邠宁兵卒将从丹凤门蜂拥而入。循着这个思路,郑注也在劫难逃。李训的故事不会为郑注预留下什么美妙结局。
至少故事开头部分,宦官仇士良的陈述和李训是相同的。他欣然领旨,向石榴树方向去了。不过,脚一踏进左序他就直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寂静的院落还是如他所熟知的那般寂静,可正是在百分之一百的熟悉中溶解了百分之二百的不熟悉。他听见随同而来的右金吾卫大将军韩约身上簌簌做响——那是甲胄上的铁叶在颤动。仇士良有些惊诧,他不知道将军为什么会紧张到失态的地步。这时一阵阴惨惨的风穿堂而过,两厢的帷幕飘了起来。帷幕的后面是青光闪动的甲衣……瞬间,他心头一震,什么都明白了。
仇士良们恶狠狠地挟持着李涵撕开了含元殿后的罗网,迤逦退入深不可测的内宫。身不由己的李涵知道,在他背后,宣政门正在阖上。皇帝与他的文职官僚们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李涵如水。可是只需要一滴水,石榴树上的一滴甘露,就足以将他完全淹没了。有时候,所谓深渊,不过是一滴水而已。
李涵居藩时,内官曾密献过的一部书,也是李训借以邀宠的一部《周易》,简单明了地揭橥一段血肉模糊的历史命运,可他们君臣都不曾读懂——水至柔;雷至动。如果上面是水,有至柔至弱的性格;下面是雷,也就是要有非常的举动,这样上坎下震的卦象称作“屯”。
“屯”就是: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从观感上讲,甘露之变与中唐其他几次政变最大的不同就是血腥。被意外事件激怒了的阉人们疯了似地制造恐怖气氛:到处都是情状可怖的血污,到处都是教人作呕的残肢碎片,到处都闪烁着半弧形的白光,到处衣冠扫地。两省各衙司的一切:印鉴、文牍、生命都被无情地践踏。仅仅初始的几个时辰内,就有六百多名未及逃逸的两省官员惨死在皇城里。他们没有参与密谋,到死都还懵懵懂懂。稠厚的血液汩汩地从门缝里淌了出来。很快,阉人控制下的左、右神策军蝗虫般铺天盖地地扑向那些显赫的文官们居住的里坊。长安,和它所代表的官僚政治体系象舒展开来的叶片,被撕咬、咀嚼并吞噬下去。在元和宫变中漠然地充当看客的文职官僚们现在惊恐万分地发现:在宪宗被弑十五年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终于落到了他们自己头上。宫墙上,独柳下,兴安门外,还有右掖官署里的血污和到处弥散的腐尸气味都在刺激长安的感官。那许多穿着绯红皂鞋的市井少年,象一尾尾鱼在血乎乎的空气里摇摇摆摆,很兴奋地到处游动。他们喜欢溷浊的、流动的生活。生活给了他们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来表现他们的虐待欲。他们往那些即将被夷族的人身上投掷了很多瓦片。很多,所以须发苍苍的宰相是站在瓦砾堆上被腰斩的。尸体没有人收殓,就一直被扔在那里,直到第二年春……后来新的宰相李石说那年刑杀太过,冬天格外寒冷。
除了这个故事以外,所有的故事都只是故事而已,就象流星就只是流星、彗尾就只是彗尾,而不是别的什么,不管钦天监弄什么玄虚,天文志写了些什么。故事与事实的同步效应让我们如此强烈地体验到历史本身残酷的真实。
就转折意味而言,我以为甘露之变远不如元和宫变来得重要。它的影响主要是在文官们的心理上。那个寒冬的血腥记忆在文官孱弱的内心留下了一道不结痂的伤口,使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侥幸存命于大清洗后而庆幸,却对艰险时局噤若寒蝉。白居易不就曾语气沉郁地用“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来诉说他心中的沉痛。但《资治通鉴》所谓“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之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