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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将它演绎成神话,也可以考订它的细节。唐玄宗这么做的动机,却不需要更多的诠释。如果说汉武帝杀钩弋夫人是基于长远考虑的主动选择,那唐玄宗是迫于眼前形势的被动应付:不杀死杨妃,那些刚刚愤怒地杀死杨国忠的人会担心玄宗秋后算帐;不杀死杨妃,龙武军可能哗变,连唐玄宗自己也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不杀死杨妃,谁来为盛世的结束和万里河山的支离破碎负责——尽管让无辜的杨妃来作替罪羊在今天看来可能是荒唐的,但当时却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她一死,陈玄礼等立刻“免冑释甲,顿首请罪”,玄宗的权威再一次得到了认可。
大约十年前,病危的唐武宗问病榻前的王才人,如果他撒手人寰,这个他所钟爱的女子会怎么做。王才人如他所愿地回答道:“陛下万岁后,妾得以殉”。武宗听了以后,没有说什么,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他驾崩后,王才人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在武宗的灵前自缢。李忱和唐武宗有着不能和解的宿怨,可他还是被王才人对唐武宗的忠贞所感动。即位后,他立即追封王才人为贤妃,并把她葬在了武宗端陵的柏城。王才人的死也是一次帝王针对自己心爱女人的谋杀。对异性变态的独占欲,使武宗在临死的时候用沉默杀死自己的爱人,让她为自己殉葬,追随自己于黄泉路上。
……
屈指细数,千年、百年和十年以来,女人曾一次又一次地被送上男权主义政治的祭坛。可从来没有一次象李忱那么不可理喻。汉武帝的理性、唐玄宗的无奈和唐武宗的自私,都不是李忱杀死越州美女的理由。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担心自己步唐玄宗的后尘,过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荒淫生活。放归美人,他又害怕自己日后会因相思而反悔。所以。李忱坚持要赐给心爱的人一杯有毒的酒。
有人认为,李忱鸩杀越女的故事反映了他在女色上的自律。我以为,这是误读。真正的自律何曾诉诸于不择手段地毁灭欲望的对象。
阅读李忱人生不难发现,他的确有着惊人的自控能力。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懂得掩饰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象一个木偶一样忍受旁人的奚落和痛苦。如果说龙潜于渊时作小低伏状还不算什么的话,飞龙在天的时候还能自我克制就不能不说是非常难得的。隋朝的杨广,还有明朝的隆庆、泰昌诸帝居藩时无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低调的公众形象。可一旦登基,他们就用加倍地释放自己被压抑的欲望。在这方面,李忱又是一个例外。中年践祚后,他也没有因为身处权力颠峰而放浪形骸,反而用加倍的自律来塑造自己的伟岸形象。
这样一个自律甚严的人物,却要用杀死美人来预防自己沉湎美色,成为红颜祸水的又一个牺牲品,从而被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说明,李忱对自己已经产生严重的怀疑。他不再相信自己。当他发觉数月之间,一向俭朴的自己赏赐给美女的珍玩数目相当可观,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重蹈了唐玄宗的覆辙。李忱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越州的美女。为了逃避这致命的诱惑,他决定毁灭那些可以诱惑自己的美好。当李忱看似坚忍地把毒药递给心爱的女人的时候,全世界都洞悉了他的虚弱。
这是一种来自内心的虚弱,或者说,是垂死前灵魂的懦弱。
我甚至可以进一步怀疑,李忱的残忍,不是因为他克制,而是因为他的衰老。当一层又一层低垂的帷幕在白发苍苍的帝王面前徐徐撩开,一具完美无暇的肉体映入了他的眼帘。在本该生机勃勃的时刻,他却枯萎了,一如风中摇摆的秋草。李忱突然发现:青春,已经一去不回。
面对王朝无可挽回的衰败,李忱曾很沉重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完美的女性肉体使这种感觉再一次强烈起来。他不甘心承认这一点。他还要努力,还要挣扎。连续几个月,他赏赐给美人璀璨的珠宝、绚丽的绸缎和他所能给的一切。可是,物质是否能满足那美人的欲望,李忱不知道。可他知道,再多的物质也满足不了他自己的欲望,也无法使他产生征服者的快感。面对着面前横陈的雪白女体,李忱瑟瑟发抖。这是一个失败者的形象,现在正毫无掩饰地暴露在一个美女惊诧的目光中。在征服世界和征服女人两个方面,他都将成为最后的失败者。
这使他歇斯底里:杀死那个女人!
正如泰戈尔说的,“破坏也是一种占有,而且是更强烈的占有。”——李忱在内心象一只受伤的苍狼一样长长地哀嚎。与此同时,他又用尽量平静的口吻指令内侍去安排越州美女的死亡,还给了人们一个看起来还算得体的解释。他希望能用慧剑斩情丝的形象来置换那个失败者的形象。可李忱心里知道,他的真实用意是要用美女的血来祭奠他死去的青春。
女人可以被毁灭,可世界还在。世界还在一如继往地嘲笑着李忱:你不是太宗皇帝,你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个不能被改变的世界在要继续存在下去,它等着李忱为他安排一个新的主人。可是,李忱不愿意这么做。他也许可以忍受被世界嘲弄,却不能忍受被世界抛弃。在这个惟我独尊十三年的帝王看来,立太子,就意味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这个世界不再那么需要自己了。他不喜欢儿子,尤其不喜欢太子。其他的儿子留在了宫中,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长子却被他遗弃在十六宅里。
不管喜欢不喜欢,李忱总归是老了,他明显地感到生命的活力正在从他身上一点一滴地流逝。冗长的延英会议、堆积如山的奏章和灯烛下的阅读都在加速他的衰老,使他感到不胜负荷。儿子的年轻,使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终将被这个世界淘汰。他羡慕他们的年轻。在自己那么年轻的时候,在哪里呢?在十六宅暗无天日地生活,还是在大江南北流浪,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可无论是装疯,还是流浪,那时候的李忱多么年轻啊,年轻得几乎可以拥有整个世界。可现在,他拥有了整个世界,却痛楚地体会到这个世界即将不属于他了。
所以,当宰相裴休请求李忱能早建太子的时候,李忱冷冷地抛给他一句话:
“若建太子,则朕遂为闲人。”
裴休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这个大臣曾帮助李忱整顿过漕运,使大运河这关系帝国存亡的命脉又部分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这让王朝得以带病延年了不短一段时间。可他破解不了李忱的心魔,王朝命运线索上的一个死结。所以,裴休很快就以生病为理由向李忱递上了辞呈。拖了几个月后,李忱终于还是让裴休离开长安,到运河边上去担任宣武节度使,为他维持一个即将崩溃的世界。
被任命为宰相的户部侍郎魏谟借着入朝谢恩的时候,再一次流着眼泪建议李忱立储。由于是贞观朝最著名的直臣魏征的后人,魏谟在李忱的眼里,是一种言论力量的象征。非常重视身后名声的皇帝可不愿意贸然责难他,使自己乐于纳谏的名声受到损害。可李忱对魏谟的建议依然置之不理。他当然知道,在不屈不挠的宰相背后,是整个朝野的意见。魏谟请求早建东宫的行为,得到了上下的一片赞誉。可这些都改变不了李忱的决定。他还是顽固地让东宫的位置空缺着。
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决定了李忱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机会已经很有限了。尽管不愿意,他还是开始着手为自己策划一次告别演出了。本来,李忱希望在风和日丽、歌舞升平的盛世里用一场盛大的典礼来庆祝贞观之治或元和中兴的重现。可是,现在他知道这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他也不敢指望神话般壮丽的封禅仪式。甚至连在长安的郊外举行郊祀大典都成了奢望。于是,李忱决定安排一次登御城楼、颁布赦文的典礼。
没有想到,就连这小小的愿望没有实现。宰相崔慎由对李忱说,御楼典礼所费不菲,而且要事出有名。大赦,更不应经常举行。李忱不悦地问自己的宰相,就没有一个举行典礼的理由么?崔慎由回答他,说如果立太子的话,不要说御楼典礼,就是更为隆重的郊祀大典都可以举行。
听了这话后,李忱低着头不再说什么。十日后,崔慎由被免去宰相之位。
千年后的清朝名臣曾国藩在他写给九弟的家书中留下一句名言:“办大事以觅替手为第一义”。这是一个真正身心健全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同样是面对满目创痍的人世间,同样感到自己的衰老,曾国藩比起李忱,有着不知道要豁达多少倍的心态。他可以解散了自己手创的湘军,给更有朝气的李鸿章和淮军留下空间。他也可以摒弃小处的抵牾,将自己仅有的精锐力量完整地移交给左宗棠。没有刘松山的劲旅,就没有“湖湘弟子满天山”的壮丽景象——“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这就是曾侯晚年心态的真实写照,而李忱少的,也就是这一份生命将尽时还能保有的从容不迫。
这个多年来大权独揽的帝王还想证明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一味地回避,是阻挡不了死亡的步步进逼的。李忱必须寻找一种更积极的方法来抗拒死亡不可抗拒的脚步。
一天,广州监军吴德啵温吨盎氐搅顺ぐ病@畛狼宄丶堑茫飧龌鹿倮刖└叭蔚氖焙蛏钗现氐淖慵菜唷?杉改旯ィ鹊胤⑾郑獾锣{看上去行动自如,没有什么不良于行的迹象。吴德啵嫠呃畛溃昀醋约阂恢痹诮邮苈薷∩饺诵恼镏巍@畛廊鲜墩飧龇绞俊K次恢跛醚侠鞯氖侄卫创χ霉莆渥谏肀叩牡廊朔绞俊W钪恼怨檎嬖谔莆渥诩荼篮蠹柑欤捅挥眯陶然罨畲蛩涝诖罄硭隆P彩窃谀鞘北涣鞣诺搅肽系摹J惫城ǎ衷诘睦畛酪部计蛄橛谠春薜姆绞苛恕R恢节榘�